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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葬魂棺(十五) ...

  •   谢玄鸿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起剑直往张人凤的面门刺去。
      那如白霜般的真气激荡开来,哗啦一声,顿时将武德真君前的香案劈成两半,瓜果贡品滚了一地。

      此剑未中。

      张人凤身似游龙,穿行至谢玄鸿后方,反手杀了招回马枪,往他背心一刺。
      谢玄鸿躬身,以短剑做抵挡,接下这招。

      庙堂当中始终狭小,施展不开,两人一路打到院中。

      谢玄度从不知这夜能如此漫长,自他们入葬魂棺以来,就未见过熹微的光。
      龙岗山到处弥漫着黑雾,大有遮天蔽日之势,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真君庙中,明月朗照。

      月色如雪白的霜,倾泻在剑上,反射出冷清清的波光。
      来仪剑刃寒胜水。

      交手间,张人凤翩然一踏,跃至半空中。
      谢玄鸿挺剑追上。
      在浓浓的夜色中,众人很难看清两人的身影,唯见剑影交错,彼此击撞的声音如龙吟虎啸般,震得人心神激荡。

      忽然,谢玄度听见“赤啦”一声,仿佛是某种幕布撕裂的声音,抬头望去,见那如玉盘一般的明月,竟裂开了一道黑漆漆的大口子。

      谢玄度猛然醒转!
      他们自入这葬魂棺以来,怎么说也有五六个时辰了,可他们一直未见过天亮。龙岗山中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浓雾,只这庙宇上空明月长悬。
      如今这月亮竟被戳破一角,露出好大的破绽。

      谢玄度道:“张人凤,那月亮就是阵眼!”
      他朝正与谢玄鸿对峙中的张人凤吼了一声。

      张人凤焉能不明白?
      他不作犹疑,将与他对峙的谢玄鸿撇开,颀长的身影翩若惊鸿,踏空凌霄,扬手一剑,直朝着那月亮刺去。

      来仪剑身迸发出刺目的雪白,刺破月盘,如同刺破一块栩栩如生的画布。
      瞬间,天光大涨,亮耀得白茫茫一片。

      众人短暂地看不见了,只听见在那日光的吞噬下,黑雾中的万千怨灵如同遭了焚烧,逐一消散。怨灵发出阵阵哭嚎,声音尖锐、凄厉,刮得人耳鼓发疼。

      众人下意识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张人凤刺破夜幕以后,飞快掠至谢玄度身边,抬手替他捂住双耳。

      谢玄度一愣,见张人凤的脸近在咫尺,他轻闭着眼,以内力封闭了自己的五感,抵挡着万千怨灵最后的反噬。

      待那些怪声渐渐平息,张人凤睁开眼。谢玄度正撞他漆黑漆黑的眸中,不知怎的,心突突狂跳起来。

      张人凤单单盯了他一会儿,而后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葬魂棺一去,此时烈阳当空,正值午时。

      被困在葬魂棺中的众人不禁低低欢呼了一声,“破了,这阵法破了!”

      左寄侠以手搭额,遮挡着日光,他才知那夜幕是幻象,明月就是整个阵法的阵眼所在,至于为什么是在真君庙……
      他回头看了眼庙中神像,兀自沉默了好一会儿。

      张人凤翻剑,目光平视谢玄鸿,问:“还要打过么?”
      谢玄鸿道:“当我怕你?”
      张人凤道:“你要是真想再打,我可以奉陪。不过那谢归可还能等得么?再耽搁下去,怕不就是丢一条手臂的事了。”

      谢玄鸿皱起眉,想到谢归,还有……还有那一直站在张人凤身后的谢玄度,终是冷哼一声:“张人凤,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谢玄鸿令人将谢归抬到担架上,等前去探路的弟子回来以后,他们就要启程去折梅宗,请梅敬亭替谢归诊治。

      谢玄鸿坐上轮椅,临离开真君庙以前,他黑漆漆的眼睛望向谢玄度,说:“听闻你快当上狱界统领了,来日再见,你我之间就是彻底的敌人,谢玄度,我不会再留情。”
      谢玄度一疑:“什么?”

      谢玄鸿扶着轮子转身,经人推着出了庙门,沉沉道了声:“启——!”
      谢家子弟浩浩荡荡,很快离开龙岗,直赴折梅宗去了。

      留下谢玄度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嘟囔道:“什么狱界统领?”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张人凤收了来仪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谢玄度道:“知道什么?”
      “邪无极病重,在半月前放出一道密令,要将狱界统领的位子传给‘四海孤游’谢玄度。现在狱界上上下下都在搜罗你的行踪,有要来护你的,也有要来杀你的。”
      护他的人是拥护邪无极的人,杀他的人便是对抗邪无极命令,试图争夺统领之位的人。

      听了缘由,可谢玄度眉头皱得更深,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狱界统领的位子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们狱界的人。”
      张人凤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谢玄度:“我不知道。你看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当!”

      张人凤似笑非笑,谢玄度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睛有些莫名的温柔气。

      停了一会儿,谢玄度忽然想起来离开折梅宗时,梅敬亭说“近来路上不太平,张境主若与他同行,老朽也就放心了”:还有张人凤也说过“我会放你走的,不过不是现在”……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小声问张人凤:“张大境主,你该不会是怕我吃亏,才带着我一起上路的吧?”
      毕竟他灵力受阻,至今还未恢复。若此刻有狱界的人杀来,那他除了跑,也就只能跑了。

      张人凤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少自作多情。”

      谢玄度可太会察言观色了,特别是张人凤这等脸上很少见情绪的人,一旦有个异样,就很容易让人瞧出来。

      谢玄度知道他是好心,手上晃荡着自己腰间剑上的流苏穗子,笑吟吟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呢?明明是好心,非得作出这么欺负人的样子……”
      他指了指颈间的缠金扣,“我本来打算待灵力恢复以后,揍你一顿再走,现在好啦,也用不着了。”

      谢玄度在心里默念,非但用不着,他还如张人凤所言,又欠下一桩债了。
      张人凤态度冷硬起来,没有理他。

      这时,贺惊鹊、贺沧行两人上前,跟他们告辞。

      贺惊鹊道:“已耽误多时了,再不启程回家,怕家主担心。此番多谢前辈们出手相救,惊鹊铭记于心,来日有机会定当报答。

      贺沧行却知道他们贺家人还是少与苦行境自以及这个半邪牵扯的好,给师父知道了,他定然不会高兴。
      贺沧行便没有多说,“就此别过。”

      他们一一向谢玄度、张人凤,以及青衣道人左寄侠拜过,然后携伴离去。

      谢家、贺家陆续离开,庙宇当中除了他们三人和苦行境一干随从,还有一个自进了庙宇就不敢吭声、现在还被谢家撇弃在此地的拈花相士。

      谢玄度悠悠然看了他一眼。拈花相士背后僵起来,尴尬地赔笑了两声。

      谢玄度将那剑穗子在指尖绕荡过来、绕荡过去,慢慢走近他,道:“你这老道还真有几分本事,懂得利用别人来对付我。上次让你给逃了,我看今天就留你一对眼珠子最好。”

      拈花相士哪里能想到谢玄度身边竟还跟了个张人凤,连谢玄鸿亲自出马,都没能收了这神通……

      这拈花相士心里虽说崇拜张人凤,可这人显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自知留下去也捞不着好,只能寻机再逃。

      谢玄度此时催剑过来,拈花相士瞅准了逃生之路,身影侧闪,脚往墙上一蹬,猛地翻出真君庙,飞快地逃去了。

      张人凤欲遣人去追。

      谢玄度收回吓唬人的长剑,说:“不必追了。他被谢归砍掉兽臂,以后再想修炼也不成了,没有多少年岁可以活,对他来说可能比死还要难受些,随他去。”

      正叫谢玄度说中了,拈花相士修炼邪法,以人肉作食,就是为了长生不老,为了保持自己年轻的皮囊。
      如今数十年的修为付诸东流,往后的岁月就只能慢慢等死。

      他逃出真君庙以后,越想越恨,自己落到这步田地,要论罪魁祸首还是那该死的谢玄度?!若非谢玄度多管闲事,坏了他吃肉的大计,他又怎会招惹这后来一连串的麻烦?

      拈花相士咬咬牙,想到他刚才在真君庙中偷听来得只言片语,眯了眯眼,心中又生一计,加快脚程,直往谢家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不出一刻,拈花相士追上来。
      他对着谢家子弟喊道:“仙师,仙师!还请代为转告少主,我知道谢玄度一处弱点,定然对少主有用。”
      因涉及谢玄度,他们都不敢大意,将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谢玄鸿。
      很快,谢玄鸿召他上了马车。

      仙家的马车自然宽敞无匹,拈花相士跪着,还与谢玄鸿隔了一段距离。

      谢玄鸿已解去外头的鹤氅,黑衫贴身,裁出他劲瘦利落的腰线,一头长发散乱着,衬得他脸色越发病态的白。

      谢玄鸿问:“你要说什么?”

      拈花相士开门见山,道:“少主,实不相瞒,鄙人在庙中见谢玄度从头到尾都未出过一剑,心里奇怪,方才听到他说自己现在灵力尽失……”

      谢玄鸿轻轻皱了下眉头。

      拈花相士低着头,浑然不察,一味狞笑道:“我想,少主不肯下手,多半是顾及谢家的体面,可我不同,我能趁机料理了谢玄度,替少主除去这个祸患。”
      谢玄鸿一笑,“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做事,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拈花相士眼见有戏,眼睛亮了亮,道:“……鄙人功法散尽,这条仙途是走不通了,谢家德高望重,花间仙府又丰饶辽阔,只愿少主给我一个容身之处,若能、若能将谢家仙法传我一二,那我将一辈子念少主的大恩大德,为少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谢玄鸿手抵着额角,懒懒地看了拈花相士一会儿,再问:“你刚才说,要替我杀谁?”
      “谢玄度。”拈花相士将这一个名字念得咬牙切齿,“请少主放心,我一定将谢玄度千刀万剐,要他生不如死,再提来他的项上人头……呃——!”

      拈花相士喉咙猛地一紧,颈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力道狠得几乎瞬间就扼杀了他全部的呼吸。

      他瞪大眼睛,抓挠着脖子,可始终无法缓解半分。
      拈花相士惊恐地看向谢玄鸿握成虎爪形的右手。
      “少、少主……?”

      谢玄鸿冷冷说道:“谢玄度以前好歹是谢家的大公子,我的同胞哥哥,怎么处置他,也该由我说了算。你这狗一样的混账东西,想要谁千刀万剐?要谁生不如死?”

      “我、我……”他的脸已经涨成紫红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知错……”

      他眼睛越瞪越大,血丝遍布,苍老如树皮的脸也渐渐扭曲起来。

      终于,听得咯啦一声,拈花相士头歪向一侧,顿时没了气息。
      谢玄鸿收了手,唤道:“来人!”
      谢家子弟掀开马车的竹帘,看见已经死掉的拈花相士,略有些吃惊。

      谢玄鸿神情没有一丝波澜,道:“丢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葬魂棺(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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