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初二 ...
-
我也试图告诉自己:这并不是我的责任,没能给出适当的安慰并不是多大的过错,也许杜溪不知道陈西楼家里的事,才能跟没事人一样拉着陈西楼一直说话。
但是我自己都不相信这套苍白的说辞。
所幸暑假沉默地衔接了上来,所有的害怕与愧疚,藏进了接下来见不到陈西楼的暑假里。
但我常常在入睡前想起他看向我的眼睛,想起自己僵硬的背脊,想起侧过头时透过窗户看到的场景。
我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却无数次在隔着屏幕打字时,仍然没有足够的魄力去降服无措害怕的自己。这份歉意与一度藏起来了的自卑缠绕在一起,绊住了此时此刻的我。
我以为一切都在变好,我以为快要追上他们了,然后我狠狠地摔在了泥里。
泥水冲掉了美好的表象,低头看时,我还是一只脏兮兮的丑小鸭。
几天之后期末的成绩上传到了班级群。陈西楼发挥失常,而我因此考得了全班第一。
这个消息就像加在厚重愧疚感上的另一块石头。
谢宇的打趣变成几个红点浮动在聊天框上,又慢慢被群聊消息顶下去。我摁灭手机屏躺在床上,凉席冰冷的触感从背后丝丝包裹住我。
过了很久我决定和陈西楼说点什么,再次摁亮屏幕时却看到属于他对话框的小红点。
他说,恭喜。
他还说,他感觉好多了,下次不会让我这么简单地抢走第一的。
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胡乱用手背抹去它们,我匆匆回了他一句谢谢,又用被子蒙住脸开始笑,一边笑一边哭鼻子。
这个家伙说话总是避重就轻,但我还是忍不住暗暗腹诽哪还有下次拿第一的机会。
后来可能是疯累了,我慢慢睡着。这次我睡得很踏实,我梦见了陈西楼,很难得,他在笑。我气鼓鼓地问他笑什么,他笑着说,你去哪儿滚了一身的泥。
我在第二天的上午醒来,院子里此起彼伏的鸟鸣与刺眼的光线随着意识一起回笼,但手脚还迷迷糊糊没有力气。某个瞬间我想起,已经是盛夏了。
一年中最明亮炽热的时节里,阴霾偶尔到来,也匆匆散去。
暑假一天天推进,温度也跟着一天天爬升。每天的灼眼阳光催生着睡意,我总觉得自己像植物一样焉掉了。写一会作业,在床上瘫一会,帮忙做家务在家里转上几圈,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无趣且慵懒地溜走。
我仍偶尔会想起那天杜溪伏在走廊栏杆上漫不经心谈笑的样子,但回忆不再附带沉甸甸的愧疚感,只剩一小份执着的羡意。
它终归挡不住时间的摧残,就如同我不断地撕去的日历,如同我宣告结束的暑假。
在忙乱和仓促里,我迎来了我的的初二学年。
开学第一天我就被班主任喊去了办公室。
她问我说:“许诺,我觉得你很努力,上个学期也有非常大的进步。所以我想让你这个学期当班长,你想试试吗?”
我有些奇怪:"我觉得陈西楼当班长做得很好啊,为什么不继续让陈西楼当班长?”
“陈西楼说,想给其他同学锻炼的机会。”
这的确像是陈西楼会说的话,我沉默下来。我本想说那可以让杜溪上,但某个瞬间我想起杜溪说——这样可以做出改变的权力,不如攥在手里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得怎样。
我也想,看看自己能做得怎样。
“我想试试。”
我捏了捏手指,抬起头这样说道。
第二天,班主任就在班会课上宣布了:“这学期由许诺担任班长,陈西楼担任副班长。”
让陈西楼担任副班长是我请求的——他本意是不参与任何职务。但我总怕自己做不好,想着有陈西楼在就能安心很多。
“诺姐——啊不”,班主任还在讲台上说其他事,谢宇就凑过来一小脑袋,“班长大人——我是不是该恭贺你乔迁之喜啊。”
“乔迁之喜的意思是搬新家”,我戳开他的小脑袋说,“不要每天都用你贫乏的词库给我找乐子。”
“怎么诺姐你当上了班长怼人还这么狠”,谢宇一下缩了回去,“干脆改名叫许怼怼算了。”
“那得你先改名叫谢叨叨。”
谢宇委委屈屈地不说话了。
班主任很快结束了她的开学叮嘱并单独叫走了陈西楼,宣布下课的瞬间教室嘈杂声四起,我慢悠悠地整理起要带回家的作业。傍晚的红霞泛着柔光,从教室左侧大片的玻璃窗上溢进来落在桌面上,我才想起这个位置我竟然也坐了半年了。
现在的座位仍然还是上学期的安排,估计下周新的座位表就会安排好。我瞄了一眼谢宇,心想要是他被调开了上课都要无聊很多。
一边期待着新同桌,一边祈祷已熟稔的朋友不要调得太远——学生时代每学期一次的大烦恼莫过于此。
我拎起鼓鼓囊囊的书包走出教室,恰好碰上陈西楼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
我看见陈西楼眯起眼,就知道他又要打趣我。
“许班长,新官上任的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我背过手跟他装腔作势,“还得靠副班你多帮衬。”
“小人惶恐——”
这家伙还假模假样作了个揖。
“行了行了戏不要太过。”我嫌弃地拍掉了他行了一半的礼,"诶你为什么不继续当班长了?"
"为了给其他同学锻炼的机会",陈西楼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瞟了我一眼很快就憋不住笑了,"诶好啦知道你不想听这么官方的解释。嗯,可能是因为我不太喜欢这种,在其位不能司其职的感觉。"
我露出迷惑的眼神。
"班长这个职位,是一个班权力的顶点,但也是班主任的小爪牙。它可以是民意的集合体,也可以是班主任的提线木偶。"
"杜溪以前笑我肯定当不好班长,的确是这样。我没有杜溪果敢,又不甘心做个听话的小傀儡。"
"也许别人能轻松地找到这其中的平衡点,但我做不到,所以我放弃。"
我直愣愣地看着陈西楼,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总是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顾忌与成熟。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他或许像一棵藤蔓缠身的树,矛盾中挣扎就是他的生机。
"所以许诺班长,你任重而道远啊。"
陈西楼略略上扬的尾音打断了我四处发散的联想。我挑挑眉,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