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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未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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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整栋屋子失去了最后一点光亮,连晏月雁都休息了。
裘刍抱着他的宝贝帆布包打开了房门。
房子全部铺的木地板,因为年岁久远,有些嘎吱作响。他顿时觉察到从屋里走出去不是个好主意。
于是又抱着包重新回到房间里。
另一条出路只有阁楼的窗户了,四楼跳下去,应该摔不死人?
裘刍伏在窗口往下张望,寻找着一个能让他不会断胳膊断腿的完美路线。
算了,反正下面是草坪,直接跳吧!他下定决心,将帆布包背上。
“去哪儿?”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低沉且恐怖,尾音里压着怒气,让人听了免不了打个寒颤。
“晏……”裘刍回过头,眼神定格在门口隐匿于黑暗中的人影,下一秒恐慌地捂上自己的脖子。
“晏什么?”晏月雁从黑暗中走出来,月光照亮他的半边脸,又映入眼中,“说说,晏什么?”
裘刍的整个胃都开始燃烧,背脊僵硬,喉咙被一股无形之力紧紧扼住。
他知道他大可以蒙混过去,不过以他现在的状况办不到而已。
冷汗在一个劲地往外冒,细弱的手臂上青筋立现,脉络清晰,五脏六腑在身体里疯狂地互相挤压,要把他爆碎一般。
晏月雁自然把这些尽收眼中,不过并无动作,只是安静地观察着。
随后,裘刍脱力般跪倒在地上,张开嘴呕出一口胃酸。
这口哽在喉头的胃酸吐出来后,他觉得舒服了很多,至少可以说话了。
“老毛病而已。”他解释。
晏月雁不悦,但也没觉得恶心还是什么,只是对原本进行得顺利的对话被突然中断而感到烦躁。
他问:“什么病?”
裘刍艰难地撑起身子,倚靠上床垫,音色沙哑地答:“胃痉挛。”
“不走了?”
裘刍反应了会儿后摇头:“改天也一样。”
晏月雁两步迈到他身前,毫不费力地夺过那个宝贝帆布包,他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不怕我看?”晏月雁提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极轻。
裘刍:“怕,但我也抢不过你。”
很好。晏月雁心里暗叹,转眼就把帆布包倒过来,里面的东西全部抖擞出来。
不过几张纸,轻飘飘地掉落地上。
他拾起,夜色太暗,除了能看到纸上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字再也看不清其他。
灯亮起时不安地闪烁了两下。
暖黄色的光线给裘刍脸上增添了几分血色,可他嘴唇依旧苍白,看起来还在疼的样子。
晏月雁没工夫搭理他,坐到椅子上审阅起这几张纸的内容。
没过多久,这几张纸就看完了,他抱着极其不屑的态度轻踢了裘刍一脚:“卖身契你也敢签?”
裘刍似乎好了些,咧开嘴笑起来:“有人买,还不卖?”
晏月雁嗤之以鼻,认真地看着最后一页上的署名,道:“你在替阮风做事?”
裘刍沉默着,胃渐渐没那么痛了,他也能集中精力思考一些事情。
直到晏月雁又踢了他一脚:“问你话。”
“没错!”他轻吼一声,“白纸黑字的,看了还要问!?”
晏月雁对他的态度并没有过多诟病,继续问:“交换条件是什么?”
纸上写得不清不楚,这种东西也就只能骗骗小孩儿,要将此当做要挟的证据远远不够。
裘刍:“我说了,你会帮我?”
晏月雁不奈:“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还有你也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裘刍自顾自地拿纸擦地上的呕吐物,满不在乎:“那我不说。”
相处几天下来,他知道晏月雁并不是脾气那么好的人,却又一直没触到底线,所以试探试探不为过,他自以为是地这么认为。
谁料,晏月雁直接没收了他的卖身契,起身就走,屁都没再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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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全城通缉阮风,通缉令遍布大街小巷,赏金不菲。
其上还明确列出,包庇同罪,断头台在建,以及阮风死刑伺候。
所谓心不狠,站不稳。
在明字这个与内城相隔甚远,且还被京政府拉进了黑名单的地界,他晏月雁说什么便是什么。想做什么,便是曲闻,也插不了手。
裘刍知道消息时并没有过多震惊,反而觉得新鲜。
以往的贵族来之前必定听闻过阮风的名声,这个人在明字的威信远高于贵族,明字人对贵族顶多是心存忌惮,而对这个人则是尊崇,无条件的尊崇。
甚至可以说,这个人才是明字真正的管理者,这里的龙头老大。
当然,也有贵族想过要扳倒他,不过总是被各种手段先一步扳倒罢了。
最后的结局无外乎一个死字。
像晏月雁这样不怕死,以及明确宣战的,实乃第一人。
“你,是第一个陪葬品。”晏月雁吃早餐时,说了这么句话,“不过,现在反水还来得及。”
裘刍没多想,继续吃着煎蛋。
“给你半天时间,想好了到书房找我。”说着,他丢下叉子离开了餐桌。
昨天老李递交的那沓资料里占据最多篇幅的就是阮风,其中大多数信息是从韩氏生前的手记中整理出来的。
晏月雁看完后给他的唯一评价是——怨气太重。
阮氏作为最早一批差遣到明字的平民之一,应该镌刻在明字的功德碑上。
奈何京政府的贵族们当初是铁了心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甚至连一点赞许感恩都不曾有,还妄图从他们身上继续进行残忍的剥/削。
——明字地理位置极佳,每月向内城输送的食物量占据了当地总额的百分之八十,税收更是比其他地方高出两个点。
人们每天拼命劳作,最后也只能入不敷出,苦不堪言。
就在这时,阮氏站了出来,发起抗议。
所以明字的混乱并不是近几年才形成的,而是早已做好了铺垫。
抗议之后,有了些许改变,从两个点降低到一个点。
这一个点足以救命,以至于明字安定了好几十年。
阮风呢,自他成年了解到这些事后,便开始了他旷日持久的疯狂复仇计划。
最开始没人信他,毕竟过了那么多年,人们足以习惯明字的这种不平等待遇,只要生活过得去,谁都不会想要跟京政府作对。
导火索主要还是六年前,外派贵族这项政策的实施。
人们可以接受长期以来的打压,但不能容忍这种被直接踩着脸的侮辱。
事情就这么开始了。
而开始的第一步则是需要一个领头羊般的人物,每个群体都如此。
阮风当之无愧地成为了这个人。
他们先是切断了内城的食物供给,早已被海洋生物们娇惯了的贵族变得寝食难安,下发指令让管理者进行调解谈判。
第一任明字管理者便是死在那张谈判桌上。
阮风拟定了一份协议,握着那个死人的手画了押。
从此,明字每月向内城输送的食物量缩减到百分之六十。
贵族画押,京政府不得不认。
明字人的日子开始变好。
直到三个月后,愚蠢的京政府才发现画押的那位贵族原来早死了。
相同的套路,第二任画押将食物出口价格调涨百分之五,第三任将税收降回与其他地方相同。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明字起死回生。
后知后觉的京政府颁布法令,管辖地方的贵族签署的任何条约必须交由京政府审核,最终决定权回归京政府手上,即日生效。
但这时候,明字人们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并将带他们走向此般光明生活的阮风奉为救世主般的存在。
这样安稳的又过了一年之后,阮风开始有了更疯狂的想法。
明字是只属于明字人的明字,凭什么要那些毫无相干的贵族来管理?而且凭什么他们的辛苦劳作只是在饲养那些几百年前封为贵族的废物?凭什么?!
只是因为这一点,明字变成了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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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敲门声响起,晏月雁收起手头的资料,说了声“进来”。
裘刍推开门,看到晏月雁那张气定神闲的脸,一时间觉得胃又要开始抽搐了。
“想好了?”他问。
裘刍自然地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阮风不是坏人。”
晏月雁:“哦?”
他这一个字,极为挑衅。
裘刍不想在这件事上跟他争论,深呼吸一口继续说道:“把我送到城门口是他的主意,确实是为了在那里先遇到你,就算你那天不来,我也会在城门赖到你来为止。”
晏月雁早已经猜到了,他比较期待的是裘刍接下去会说的话。
“我跟他交换的条件是……”他又深呼吸一口,“告诉他关于你的信息。”
晏月雁盯着他那两只不一样的眼睛,开口:“你怎么想的?”
裘刍:“什么?”
晏月雁:“这是你用命换来的,就这么告诉我了?”
裘刍抿了抿唇:“所以,你还是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晏月雁被他这股子傻劲逗乐了,带着笑说:“他给你的什么好处。”
裘刍的心稍微稳下来了一点,至少晏月雁没有再说会让他死之类的话,证明事情有商量的余地,他如实回答:“他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这并不奇怪,怎么说也是在明字能只手遮天的人,消息网遍布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像裘刍这样的“小老鼠”的求助,他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我得考虑考虑。”晏月雁手指惯常地敲打桌面,“让我想想什么时候帮你找爹找妈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