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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未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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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裘刍的再三要求下,晏月雁跟着他一起去到了他原本的家。
晏月雁一边惊讶于他的伤竟然好得如此之快,已经能自己走路了,而且知觉好像也在逐渐恢复,另一边被他闹得烦了,不得不答应下来,结果就被拖着出了门。
那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地方,裘刍说他们叫那里“鼠窝”。
这名字还算是符合地方特色,就是老鼠生活的阴沟的加大版。
甚至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不如人与在自家墙上打洞的老鼠的关系好。
青石地砖凹凸不平,砖面沟壑里积着浓稠的黑水,一直向一人宽的巷子里延伸。
一脚下去,水花能溅到脸上,再小心翼翼都避免不了。
“我不想进去。”晏月雁诚实地说出内心想法,光是站在这外边,便能闻出下水道的臭味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就在这里等你。”
裘刍能理解他,但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行,我一个人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他也很诚实。
这里的人谁不认识谁?
当初裘刍被暴打一顿带走的时候,各位街坊邻居都是亲眼目睹了的。
谁能想到他还能活着回去?
再者说,谁又能保证不会去向某些人通风报信?
晏月雁冷着脸思索了片刻,道:“走吧。”
鼠窝里面的景色简直别有一番“风味”,用垃圾场来形容都不为过,因为这里本来就到处是成堆的垃圾。
晏月雁左前方有一张破沙发,泄漏出来的黄色海绵发黑,不知道破了多久了。
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瘦骨嶙峋,一动不动。
就连身上扑满了苍蝇也不动。
不对。
“死了?”晏月雁憋着气从沙发前走过,不想再回头多看一眼。
裘刍则表现得自然多了,虽然他也没敢往那边看,只闷声发出一个“嗯”字。
原来这里的人死了也和老鼠一样,横尸街头,无人问津。
运气好的能被人踢一脚,踢到路边眼不见心不烦,运气差的,人们看到了还骂一句“恶心”。
两人继续走着,偶尔与人打照面,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都空洞且麻木。
没有被这两人与鼠窝格格不入的气场打动分毫。
晏月雁开始觉得裘刍又在骗他了。
直到他们下了一个陡坡,来到最下面的一栋不能称之为建筑的建筑时,四处补救也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木门前,有两个男人在那儿等着。
一个蹲着,一个倚墙站着,各自叼了一根烟,刚燃到一半。
看来到这还没多久。
裘刍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隔了二三十米的距离,他小声地对晏月雁说:“所以我让你带上今天早上来的那几个人。”
晏月雁有些近视,只能模糊地分辨那两个人的身材,然后得出的一个结论是——“打得过。”
“还有其他的,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裘刍很害怕。
他不是信不过身边的这个人,而是条件反射般的害怕,源于过去十几年的累积。
晏月雁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微弯下腰,凑近他的耳边平淡地发问:“告诉我,一共有几个?”
四个?五个?或许更多。
得看通风报信的人是怎么说的。
如果说的是,裘刍带了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人回来,那可能来的人会不下十个。
基于对这群人的了解,裘刍开始观察四周,认真地寻找并记录着。
但是原本在门口的那两个人等不及了,双手插着裤兜向他们走过来。
晏月雁也等不及,先发制人道:“你们就是鼠窝的老鼠头子?”
那两人听到他的话反应了好几秒才破口大笑出来。
“你说什么?”其中一个从裤腰带那里掏出一把匕首,举到胸前比划了两下。
这威胁,非常不构成威胁。在晏月雁看来。
于是他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们是不是就是这个鼠窝里最恶臭的那几只老鼠。”
“八个。”裘刍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随之看到他的嘴角了然地抿了一下。
似乎是被裘刍数对了,面前的两个人顿时严肃起来,刚才掏刀子的那个又说:“听说你是银水来的是吧?这是我们明字的事,你别插手。”
晏月雁直觉得好笑:“既然你都听说我是银水来的了,那怎么没听说我是他哥?”
刀子男:“他一个野种哪儿来的哥!”
晏月雁咂舌:“别那么多废话,一起上吧,我懒得一个个对付。”
这些小杂碎自然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晏月雁的对手,毕竟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他还拿过近身格斗冠军。
这种毫无章法一顿胡搅蛮缠的,打十个都不成问题。
全部打趴下之后,晏月雁从裤兜里取出他早就准备好的小本子,开始一个个记名字。
裘刍看着这一地叫苦连天的恶臭老鼠们,心中大爽:“那我去收拾东西啦!”
晏月雁率先来到刀子男身前。
他多少能明白这些人大多是欺软怕硬的角色,所以站在胜利者的角度俯视着刀子男:“明字不是你们这种人可以称王称霸的地方,就连鼠窝,也不是,明白?”
刀子男的不服全部写在脸上,却还保留着恶霸的最后一点硬气,紧咬牙关,死不回话。
“名字。”晏月雁一脚踩在刀子男刚才被他踢骨折的右小腿上,稍一用力,那人死咬着的牙关便松了。
“雨林!”
晏月雁:“这不挺好的么。”
刀子男:“别相信那个野种!”
这句话还挺有意思,晏月雁凝视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鼠窝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全拜他所赐。”刀子男的语气极恶,带有一种深刻的憎恨。
晏月雁抬手,食指轻触在饱含笑意的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谢谢你的多言,不过无须你来提醒我。”
八个人名字全部记完之后,裘刍也收拾好出来了,抱着一个旧得全是毛边的帆布包,扁扁的,看起来没装什么东西的样子。
“就这么点儿?”晏月雁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劳动换取的报酬不值。
而裘刍看起来则是异常宝贝这个帆布包,笑眯眯地回道:“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变得又大又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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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了家,晏月雁又把自己锁进书房里,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
裘刍跟着抱着他的宝贝帆布包进屋,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老李笑脸盈盈地走过来:“裘先生,按照少爷的意思阁楼以后供你使用,已经收拾好了,你不妨去看看。”
韩栖上前来,见着裘刍还是有些怕,怯生生地说:“小栖今天和李爷爷一起打扫了,很干净。”
“真的吗,我们小栖太棒了!”裘刍腾出手抚摸着韩栖乖顺的头发,“李管家,谢谢您,我这就去看。”
韩栖一下握上他的手,变得开心起来:“小栖也去!”
待他们上楼后,老李敲响了书房的门。
晏月雁开门的动作有些慢,老李进去了之后才发现自家少爷的小腿肚在流血。
“打架难免有刮蹭。”那人抢先一步解释了,免得老李念叨。
既然这样,老李也只能略过这个话题不谈:“京政府那边已经收到拨款报告,但要过几天才批得下来。”
“我的任命通知可是连夜下发的。”晏月雁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伤口痛还是心里气,语气听起来不甚友好。
老李拿过桌面上摆放着的文件袋,从中取出一沓厚厚的资料:“这是昨天你要我调查的人,资料有些不齐。”
“我等会儿看。”晏月雁说,“明天立马找人开始修断头台。”
老李以为少爷的吩咐结束了,刚要提议自己帮他包扎,结果少爷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这几天,让扈义他们多加留心,特别是裘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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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很宽敞,能站下晏月雁那么高的人。
还有一扇窗户,窗户的正下方放了一张床垫,被墨绿色的床单包裹着。
旁边放了一扇崭新的木雕衣柜,以及一张崭新的配套书桌。
裘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不,或许想过,但只是想想。
现在实现了。
是晏月雁给的。
他将帆布包放进衣柜里,然后一下躺到床垫上。
床垫并不算很软,不过他没什么要求,不是木板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韩栖在旁边紧张地搓着手:“刍哥哥,我可以坐吗?”
要不是他发出声音,裘刍都快忘记这个小孩的存在,连忙坐起来拍拍床垫,言语温柔:“小栖当然可以坐,还可以躺,来试试。”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躺在床垫上,小的那个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小脑袋在想什么,大的那个则闭着眼,静静感受着这一切。
突然,小的那个问:“刍哥哥,雁哥哥会死吗?”
裘刍缓缓抬起眼皮,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话发笑:“小栖,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韩栖:“死就是,像我爸爸妈妈一样,永远不在了,叶叔叔说,我永远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裘刍:“那永远呢?你知道什么是永远么?”
韩栖:“永远就是很久很久。”
裘刍扭头看他,小孩肉肉的侧脸看起来很可爱,但是看向天花板的眼神却很坚定,那就是小孩子的执著?认可自己说的话,并且一定要得到答案的表情?
“雁哥哥不会死的。”他回答。
韩栖的表情没变,不相信他似的。
他无奈地抻手捏了捏小孩的脸颊:“雁哥哥很厉害,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