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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未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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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晏月雁大喊一声,语气极其凶狠。
回声都还未荡完,便从二楼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清脆又响亮。
……小孩?
“不是吧。”晏月雁扶额,“还来!?”
裘刍木木地望着他:“你不上去看看?”
晏月雁深呼一口气,迈开长腿上楼。
木质楼梯嘎吱作响,每走一步都面临着断裂的风险。
但晏月雁想也没想,还是一口气跨了上去。
楼上有三间卧室,一个模样六七岁的小男孩拎着一只比他还大的熊站在其中一间门口。
小孩看起来很干净,衣着也整洁,嘴角边甚至还残留着食物残渣。
“别哭了,我不喜欢小孩子哭。”晏月雁估摸着孩子的年纪应该能听懂他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小孩勉强停止哭声,撰紧了他的熊娃娃,反问:“你是不是以后要住在这里的人?”
晏月雁被他问得一愣,发笑:“不是,你找错人了。”
“你就是!”小孩大声说话后还不忘抽抽两声,“叶叔叔说了,谁到这里来,我就跟谁。”
“小孩儿,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你怎么就要跟我?不怕我是坏人?”晏月雁走近两步,妄图用自己的身高对小孩产生压迫感。
但这小孩……好像也不是吃素的。
他仰起脸瞪着他,壮胆一般依然非常大声地说:“我叫韩栖,今年六岁,是个孤儿。”
晏月雁现在处于极度无语的状态,思索了半天,蹲下来,轻轻掐了一把小孩的脸:“这话是叶叔叔教你的?”
小孩点点头。
“你是韩氏……韩朴的儿子?”
点头。
“叶叔叔怎么没把你带走?”
小孩沉默了,但能看出他在用力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叶叔叔说……过不了多久,会有人搬来这里住,我只要一直在这里等那个人来就行了,他还给了我吃的,帮我洗了澡,换了衣服。”
晏月雁心里暗骂了一声。
小孩又说:“是你吗?”
……
“是他!”楼下那位突然讲话,替进退两难的晏月雁做了主。
小孩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找错人。却又见面前的人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以为惹了他不高兴,便往后缩了一步:“我这里有父亲的手记,里面有很多关于这里的信息,你想不想要?”
晏月雁直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咬牙切齿地问:“这也是那个叶叔叔教你的?”
小孩点头,全然不明白叶叔叔教他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那我问你点叶叔叔没教的。”晏月雁站起来,准备往楼下走,被小孩拽住了衣角。
小孩的睫毛轻颤,眼神定定地看向楼梯口,但好像……又不是在看楼梯口。
“别下去,下面,全是人,是坏人。”
之后的问题晏月雁没再问,以后再慢慢说起也不迟。
只是他现在该考虑的问题是,怎么同时搞定这一大一小俩小孩。
韩栖看见裘刍的惨样差点没又被吓哭。
晏月雁眼疾手快先一步捂住他的嘴,威胁道:“敢哭我就不要你了。”
这话还算有用,小孩子把哭声咽了回去。
“以后叫我雁哥哥,叫他刍哥哥,明白?”晏月雁松开手,耐着性子教小孩。
韩栖学着他的发音,用手指着晏月雁:“雁哥哥。”再用手指向裘刍:“刍……哥哥。”
裘刍无语地挑起眉,不服道:“凭什么我们仨是一辈的?你怎么看也比我们俩老很多好不好!?”
晏月雁额头青筋再次乱跳,瞥了他一眼:“好啊,以后你叫我叔叔,叫小栖小叔叔,这辈分可对?你还觉得不对,我收你做干儿子也成。”
掰不过他,裘刍只好认怂,一辈就一辈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栖,雁哥哥现在要带刍哥哥去看医生,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明白?”
晏月雁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要是这小孩不同意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又哭又闹怎么办,不过韩栖一口应下:“你们去吧,我也要收拾自己的东西。”
……?
这小孩,怎么感觉和刚才不太一样了。
裘刍再次爬上了晏月雁的背,他换了件薄衬衫,体温传达得更快了。
裘刍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许久。
——不愧是贵族,连后颈都是白白嫩嫩的。
哪像明字人,常年风吹日晒,肤色大多是小麦色,后颈那块皮肤更是不用说,几乎是黝黑的,跟从来没有洗过一样。
再看看自己搭在那人肩上的手臂,又黑又脏。
自卑感油然而生。
“这里的人,知道我会来吗?”晏月雁发问。
裘刍还没回过神来,带着疑惑地“啊”了一声。
“我说,明字的人,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这里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哦……应该是不知道吧,前几任都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的。”
晏月雁思索片刻,又问:“那为什么这么巧,你被丢到城门那天刚好遇到我?”
“他们经常做这种事,我们那儿……好几个人都是这样,但是除了我,一个都没有回来过。”裘刍答道,“听说……有的在路上就死了,没死的也不敢再回来,逃去别的地方了吧。”
“那如果他们发现你在这里,还活着,会怎么样?”
“我说过啊,绝对绝对,是会死的!”
明字的管理已经疏漏到这种地步了么?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
“像我这种人,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裘刍的语气转淡,陈述事实般并不觉得此话讲出来会让他显得多么可怜。
“是这样么,看来我以后的工作压力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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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刍指路的终点是一家隐匿在小巷子里的私人诊所,店面小,看起来极为破漏,甚至招牌都是立在门边而不是悬挂起来的。
他们到的时候,那块腐木招牌还正倒在地上。
“就这?”晏月雁难以置信地微侧过头问他。
裘刍难为情地点头:“这附近……没有医院了。”
晏月雁心下一惊,松手,背上的人猛地摔到地上。
“干…干什么!?”裘刍的屁股着地,好生疼。
晏月雁退后两步,睨着他:“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
他的语气冰冷,眼神中满是审视的意味。
裘刍自以为他表现得很好,没想到这一下又给他打回了原地。
没办法。他心里暗自叹气,大喊:“苏姨!”
闻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医生,白大褂泛黄,下摆全是烟头烫出来的洞,有着一头在阳光下展现暗红色的波浪长卷发,不过也只能堪堪遮住她右边下颌骨的伤疤。
看起来,是一种带瑕疵的美。
“小刍?”她看清地上那人的脸后略显吃惊,“臭小子你还活着?”
裘刍难免要翻她一个白眼:“是啊,真可惜我还活着。”
女人撩一把长卷发笑起来,可她看向晏月雁的眼神冰冷,带刺:“这是?”
晏月雁同样在打量她,并没有被这眼神吓到,回敬道:“你不需要知道,给他看病。”
这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骇人的气场,唯一被吓到的只有裘刍了。
“这是……我哥,从银水过来的。”他解释道,“哥,这是苏兰医生。”
苏兰收回视线,依然带笑:“你,哪儿来的哥?”
晏月雁暂时确定苏兰没有威胁之后,将裘刍重新扶起来:“别管那么多,快一点。”
苏兰有些来气,还想跟他说什么,好在作为医生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有的,话锋一转:“带进来。”
所幸裘刍身上的伤并不算太严重,最严重的是冻伤,特别是手脚。
先前因为他身上到处都脏兮兮的,看不太出来,清理干净之后发现手掌脚掌全部呈青紫色,已经是冻到没有知觉的状态了。
“冻伤太严重,恢复好之后可能也会失去知觉。”苏兰在看病的时候还是相当严肃和认真。
只是这说出来的话一时间令在座另外两人哑口无言。
“小刍,既然你哥哥都来了,就让他接你去银水吧。”她笑眯眯地弯下腰抚摸着裘刍的头发,但显然这话是对晏月雁说的,“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承受下去了,知道吗?去银水好好养伤,别再回来。”
虽然裘刍也想。
“不必。”但是晏月雁一口回绝,不留余地。
苏兰的气本来闷在胸口,这下直接窜到了头顶,离爆炸只有一步之遥:“我他妈的,暂且不说你这个哥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凡你有点良心,你也不该让这么个小孩一个人在这里!”
晏月雁不恼,反问:“我说了让他一个人吗?”
“那这么久的时间你在哪儿?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他妈在哪儿?!”苏兰讲话咄咄逼人,毕竟她打见到晏月雁的第一眼起就看他不顺眼。
裘刍拉扯着苏兰的袖口,小声提醒:“苏姨,别说了。”
贵族,不是他们这种人惹得起的。
即便是在明字这个地方,人们也只敢以多敌少,以大混乱来引导向那一个个孤立无援的贵族。
所谓不知者无罪,裘刍只能寄希望于晏月雁能明白这点。
苏兰:“凭什么不说!?我不管你是谁,你他妈也得跟小刍一样叫我一声‘姨’!”
那人憋不住笑出了声,缓慢开口:“病看完了,这小子我带走了。”
+
晏月雁背着裘刍出门,门口已经停好了一辆车,把这条狭窄的巷子挤得满满当当。
前排车窗摇下来,是老李的脸。
“少爷。”老李恭恭敬敬地道好。
还没等晏月雁说话,后座的车门就弹开了,小韩栖坐在后面,清脆地喊:“雁哥哥。”
苏兰不知什么时候跟出来的,先是听见一老头管这人叫“少爷”,再看见韩栖的脸,再怎么想不通也想通了。
“……小栖,好久不见。”她生硬地向车里的小孩打招呼。
韩栖:“苏阿姨!我一猜就知道他们在你这里!”
晏月雁将背上的“包袱”卸到车里,转身看向苏兰:“苏医生人缘真好,那么以后也麻烦你了。”
临走之前他还对苏兰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一脸得逞般扬长而去。
想一想苏兰会愣在原地做出何种表情,还算是一件挺开心的事。
“你有必要这样?”裘刍察觉到身旁那人心情不错,直觉得这人心态有点问题。
晏月雁回过神来,压了压笑,道:“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跟她直说?谁是你哥?”
裘刍:“我那不是……怕你到时候说我出卖你……你以为我想啊!”
“不错,就该这样。”
车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小孩睡着了,老李则一向是当晏月雁不说话时绝不会说话。
而裘刍和晏月雁虽是并肩坐着,但两个人的脸色都没有太好。
这种沉默并没有太过分,而是一种相对宽容的沉默。
直到晏月雁开口。
他的音色偏低,大多数时候都不带感情,加之他惯常讲话的态度,给人疏远刻薄的感觉。
“明字这里,有死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