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涩年华》烧水杯

32、第八章 小雪﹒离别（3）

　　两人见面还是老规矩，一起兴致盎然地下馆子吃饭。开车的时候，林岚怕叶添伟分心，特意坐到后排，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开错道。在此之前，他曾因所里案件的协查工作来过意州市公安局无数次，他不是不认路，只是太容易迷失在她的眼神里。
　　这是林岚第一次坐上叶添伟的车，然而他们两人都疑惑不是第一次，因为在幻想中已经发过无数次。林岚透过车上的天窗看到今晚的毛月亮，大而模糊，银黄色的月晕由内向外层层荡开，让人有童话般梦幻的感觉。
　　一遇红灯，叶添伟就忍不住从驾驶座扭头看一眼车后座的林岚。他心不在焉地把车停好，走出停车场后，方才想起忘记拿包和手机了。他朝她抱歉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回去拿就好，让她原地等着。
　　“你真是风一般的女子。”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穿过寂静空旷的停车场，悦耳迷人。
　　林岚心里犯嘀咕：“不知道是微风的风，还是疯子的疯？”管他的，此刻她只想随顺喜乐。秘密相爱，让他们不止一次体验到了刹那间爆炸般的幸福。
　　夜幕降临，他们来到当地一家有名的火锅店，四处歌舞升平，两人热气腾腾地吃完，都觉得食不知味，便意犹未尽地拐到临近一座青瓦白墙的楼前——福楼茶馆。
　　茶馆里古香古色，灯光柔和，茶香四溢。他们挑了个临窗安静的位置坐下，轻松地聊起陈年往事。林岚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取掉拘束着头发的皮筋，乌黑的头发垂落双肩，即刻现出女性的柔和之美。当叶添伟加油添醋地讲起靖安所的工作趣事时，一抹灿烂温柔的微笑，戏舞在她的唇边。她的双眼里泛着光芒，那久已苍白的脸颊上也烧起一片片红潮。她的青春以及她全部丰茂的美丽，便从往昔岁月中又重返人间。
　　福楼茶馆要打烊了，叶添伟表示送她回招待所。走在茶馆门口的台阶上，他低声道：“你别坐在后面，还要从后车镜看你，开车会分心。”
　　此言不假，林岚乖乖的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叶添伟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时不时摩挲下她的手指。林岚怕他分心，一路督促他要认真驾驶。
　　叶添伟撇了撇嘴，“你真是比我妈还唠叨!”
　　“晚上视线不好，专心点。”她不笑的时候，颇有几分肃穆。
　　叶添伟不服气地抱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认真开车了……”
　　意州市公安局的招待所临近最繁华的万达商业区，灯光秀为城市的建筑增添了无穷的魅惑，只是叶添伟和林岚都无心观景，一股萧瑟的别情已萦绕在两人的心间。
　　林岚打开副驾驶的右车门，准备下车，心有不舍，动作也不由迟缓下来。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就这样走了，不亲下？”他皱着眉头，扯着嘴角微笑。
　　她有些慌乱，车内没有开灯，看不清他黝黯的面容。
　　此时他们既像默契相遇的老情人，又像初次相亲约会的尴尬男女。林岚还在犹豫是否在叶添伟的脸颊留一个轻吻，像她的存在，只宜风轻云淡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她正凌乱中，叶添伟的唇已在眼前，当那质感的双唇触碰她嘴边时，她仿佛被催眠般地闭上眼，接纳了眼前的濡湿。他新冒出的胡茬扎在她脸上，带来微微的刺痛，酥痒暧昧里隐藏的不适，却带来一种甜蜜难耐的享受。
　　她不禁伸手抚摸他的下颌，有些好奇，“你长胡子了？”
　　他用胡茬扎扎她的手心，得意道：“男人不都这样么？”今天上班太赶，他还来不及刮胡子。
　　她一时怔忡，潜意识里还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大男孩。
　　叶添伟的烟瘾很大，可是他的唇里并没有烟草的味道。长时间的接吻，让她喘不过气来，不由推开了他。他陶醉着，一声不吭，困着她的手，吻又无声无息继续着……
　　林岚感觉眩晕，便主动抱住他，侧过脸，把头俯在他的肩头。这样的拥抱既亲密无间，又不用费力接吻。她侧着脸，看到一位老太太从车边路过，赶紧抽身离开。
　　“怎么呢？”他不解的问道。
　　“有人。”她既尴尬又心虚。
　　夜晚的街道，人影憧憧。
　　“接个吻，用不着这么紧张吧！”他不以为然，笑容漾上脸庞。
　　老人家也有燃情岁月与情欲不止的时候吧！如今，老人家回顾往昔岁月，又作何感想呢？会觉得人生如梦幻泡影，转头空吗？林岚的思绪倏然飘到了半空……
　　叶添伟的唇片又贴近不管不顾地吻着，一手抚着她的头发，另一手在她腰间轻轻摩挲。她感觉到那久违的爱意源源不断地顺着舌头和指尖传送过来，心忍不住激荡起来，身体也贴近了他。
　　他的呼吸变得更深，手也更有力，隔着衣服在她胸前摩擦着，猛然，把手伸进去……
　　“会遇见熟人的。”她焦急地想推开他，双手却被有力地捉住。
　　胸部在手指的揉捏下，她的心头一片混沌，想要推开，却丧失了力气。耳边传来他梦幻般的声音，“你会告我性侵吗？”
　　眼泪不争气地从她眼眶滑落，卑微的爱让人心痛。
　　她把头枕在他的肩窝呢喃，“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和你有肌肤之亲吗？这样柔情缱绻难舍难分，再离开，更难过。精神的回忆可以空灵，而□□的回忆太真实，太沉重。我们差距太大，过分亲昵只会加深彼此的罪恶和悲伤。如果只是精神层面交流，还能自我欺骗，尚能感觉相处的美好而没有太多负担。”
　　叶添伟手机的铃声清晰尖锐的响起，俨然提醒他们：人事现实的顽强存在。林岚飘忽的思维又重回了人间，心也开始坠入无边的黑暗。她深深吸口气，开始找包中招待所门房的钥匙。
　　在一起吃饭、喝茶的欢欣喜悦，又让之前两人在警院时的那种默契和彼此的喜欢与亲昵呼之欲出。此刻，叶添伟最渴望、最需要的是留她在自己身边，即使一言不语，即使静坐不动。
　　“为什么你不鼓励我跟最爱的人在一起呢？”叶添伟疲倦的声音好似声声叹息，低低传过耳畔，落入她的心底。
　　空气好似凝固。林岚心头微微一颤，眼睛有了温润感，她强忍着心酸，“我们在一起不会有——幸福！爱情很美，却也虚幻，经不起现实的摧残，我们悬殊太大，在一起的结局只能以悲剧或闹剧收场。道理你何尝不懂，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叶添伟再没说什么，林岚也默默地离去。
　　她快速走进大厅，上了楼梯，高跟鞋急促地敲亮寂静楼道的灯光。走进房间，她忍不住透过窗帘的缝隙，久久望着楼下。
　　叶添伟，站在车旁抽烟，小点红色的火光明灭闪烁，寒风中燃得很快。当嘴里含叼的烟头要燃尽时，他从容地从烟盒又抽出一根，用尚未熄灭的烟蒂借火引燃另一支，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仿若他的痛苦，已如此娴熟。路灯下，他茕茕孑立，孤单、落寞。从立春一路走到小雪，泪水和欢笑已凝结成微凉惆怅的诗行，如果终究要告别这段时光，那他要如何将生命的悲欢深藏？他听从热情的指使，在一条危险的情路上，独自狂奔；而她听从理智的指挥，冷静地维护着两人的秩序，如履薄冰。他知道，爱情，她也有，只是和他的，平行着生长。
　　当他不舍的眼神往林岚的房间方向投来时，她赶紧闪进窗帘后，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眷恋和悲伤。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叶添伟掏空，相见的欢喜顿时化成一股抑郁之气，亘在心头，挥之难去。
　　她有一种急切冲下楼去，再抱抱他的渴念，可是一种比爱情还要强大的力量拉住了她。她站在屋里，动弹不得，这股力量大概就是广为人们所称颂的理智和道德吧！过了许久，她重新拨开帘子，看看他是否还在？院子外，冷月无声。她靠着窗边，脑海一片茫然，已不记得整个晚上他们都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思维几尽停顿，只觉得，有时与他亲密无间，有时又隔着千山万水。
　　她绝对不会告诉他，那天夜里，她的灵魂是如何迅速伤感的老去。人，原来未必是一点一点老去，也可能是迅速衰老……恋爱和生死的至欢极悲除了自己，只有天知道！
　　很多时刻，你已惊心动魄，世界仍一无所知。你为心上人翻山越岭，而对方却寂寂无声。叶添伟开车回到靖安所，是后半夜了。他懒得洗漱，直接倒在床上，浑身没有了一丝气力，感觉疲惫、昏沉、孤独。自从爱上了她，他就开始与孤独为伴。因为思念才孤独，越思念越孤独，越孤独越思念，太累了……
　　这天夜里，叶添伟梦见一条巨大的蟒蛇把他缠住，他动弹不得，想要叫喊，可是他的声音不知为何被缚绑住，怎么也喊不出来。当他挣扎着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左手横压在胸口上。
　　黎明时分，天宇渐渐清朗，晨光透进屋内。白云在季风的摧残下，支离破碎地在天空游荡，灰黑色的麻雀停在电线杆上鸣叫，早已习惯了都市的喧闹。叶添伟拉开窗帘看着街景，感觉恍如隔世。隔壁同事传来的洗漱声，提醒着生活还在继续。爱情不管多么热烈地燃烧，终要化为灰烬，任他百般努力，都无法与她同行，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生命中走得最急的都是那些最美的时光，来不及体会，也无法挽留。爱不知所终，留一世心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