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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演绎工坊(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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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隐隐有香气萦绕。
随着那气味不断涌入,她又一次感觉到熟悉的睡意。
大脑不断下沉、下沉,思绪放空。
她感觉到梦的边界,并不分明,像是海边湿润的沙滩或是林间的雾。
她置身雾中,指尖感受到冰凉的湿润,海潮一波一波轻柔的拂过,舒适的几乎让人想要融化其中,连维持身体本身都化作不必要的痛苦。
她看着湛蓝的海面,几乎与海水相贴。
但她的脑袋骤然被大力按了下去,腥咸的味道涌入口鼻,海水自鼻腔进入气道,口中吐出一串不堪重负的泡泡,她在窒息间隐约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下一刻,有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狠狠提起——
“呃——!咳咳咳……咳……”
她突然仰面坐了起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自肺部疼痛的余韵中瞥到酒红色的一角。
林檎……她艰难的张开口,瞪着眼角通红的眸子朝着那鲜艳的颜色看去。
“啊啦——”
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视野中的人轻轻挑起眉,做出一个夸张的惊讶的姿态,眼眸却流转笑意,像是发现精致之物的喜悦,又好像面对名贵宠物的爱怜,琥珀色的瞳突然凑的极近,近的她能看得到深色的小小瞳孔,就好像被封在蜜蜡里的虫。
“——是蓝色的。”轻柔的尾音响起。
不是林檎雨由利。
夏川晓慌忙后退了一下,手指扶在某个边缘借力,以躲避这突然袭来的极近距离。但她没能借到足够的反作用力——支撑身体的手臂在试图后靠的时候不争气的软了一下,刚刚可能是凭着某种痛苦力量才勉强坐起的身体就随之倾倒,眼眸不可置信的睁大,酒红色的卷曲发丝在面前飘荡,她软软的摔了回去。
“呵。”一声轻笑。
因为躺倒的缘故,她反而能看到面前这个人的样貌,尤其是在对方特意低下头来打量她时。
暗青色的和服精致华贵,用十分低调的颜色绣着难以辨别的纹饰,却穿的毫不正经,腰带处只是松松打了个结,毫不规整的领口敞着,露出其下的大片胸肌。偏白皙的肤色一路向上延伸,几缕酒红色头发蜿蜒卷曲修饰着修长的脖颈,最后是一张浅笑着的脸孔,琥珀色的眼瞳在温暖的橙光照映下流光溢彩,简直可以说是艳丽。
虽然这的确是一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一位青年。
夏川晓眨了眨眼,真切的感受到一种被美貌加持过的危险。
她的身体就好像被煮久了的面条,瘫软在锅底,随时能被一根筷子拨拉成任何形状。
她很想问问面前这个人是谁,或者这里是什么地方,但那份异常的美丽好像一种恐惧似的攫住了她。
直到——
另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是个客气的女声。
“怎么样了?”
“做的太过分了啊,望实小姐。”外表美丽的青年摊了摊手,他的手也和其他皮肤一样,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白皙,他的语调则带着夸张的感叹,“如果再晚发现一点点,就要窒息而死了。那样的话——”他的话截在一半,剩下用轻笑代替。
那声音极大程度的把他和女性区别开来,尽管语调抑扬顿挫好像舞台上的另类歌者,那随着起伏不时显得或深沉或清亮的音色却确确实实属于一位青年。
“那样的话我们就一无所获了。”女声接上他的话茬,又补充说,“我知道,但这次可不是我做的,稍微费了些功夫呢。”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那青年听到这个回答,也不再多说,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不过几秒的时间,那青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次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需要……”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以至于夏川晓没能听到接下来的内容。但好事是随着他们窃窃私语完毕,两个人都朝着门外走去,脚步声随着听不真切的交谈声渐渐远去。
走了?
仰躺着的人瞪大眼,费力的旋转眼珠朝脚指向的方向看过去,但眼珠的转角毕竟有限,她只看到一个门洞的上半部门,再往外是昏暗一些的色泽,不像这里这样明亮。
她感觉到滞涩的大脑稍微灵活了一点点,尤其是在那个女人说话时,她隐约感觉到熟悉,但也可能是错觉。无论如何,在那人开口之前,她好像僵住的大脑全然盯着面前青年,甚至没有多余的容量去思考,去意识到这间房子并不是整个世界。
而她现在能尝试性的动动手臂和腿,在失败后转着眼睛,勉强忍着被灯光直射的酸意辨认出头顶和四周的墙壁似乎是泥土和岩石的结合,被粗大的条形木头二次加固,形成类似梁的结构,支撑起头顶这片空间。整个屋子都没有向外的窗户。
有点像是矿洞,她心想,她其实没见过矿洞,但木叶有几个建在山石内部和地下的避难所,里面和这儿十分接近。在忍校时负责讲木叶历史的老师曾类比着提过几句。
房间的木制品还不止如此,她现在只能看到靠近房顶的上半截,有靠着墙的架子,最顶上的纸箱里有着一些打磨很光亮的细长圆柱露出一半在外面,看样子同样是木制,但旁边也有几根更细的,电线粗细,金属光泽。这样的架子不是一处,而是在墙边堆满,有的放着奇奇怪怪的材料,有的则是杂乱堆叠的成卷的图纸。
她隐约感觉到这房间像是一个手工艺人的工房,而她此刻躺着的地方,鉴于在活动手指时触碰到的细小的铁屑木屑之类的触感,以及正处在房间正中的摆位,似乎是这间工房中的工作台。
……
她为脑中的念头生理性瑟缩了一下,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步这些木屑铁屑的后尘。
不不不,别这么快放弃。
心里慌得摸不着底,她竭力让自己冷静,效果很有限,然后她试着去回忆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躺在这儿。
说实话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过程,只记得自己站在那座小木屋门口等着强迫症佐井收拾完毕,不过还没等到佐井出来,已经有其他人先一步和她挥手,在她尚未反应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巨大的阴影自头顶笼罩。
然后就到了现在。
她怀疑那种香气除了导致她现在像个软脚虾,还多少有些干扰精神的作用,否则她不至于一回忆就——
“就是这里,你来看看吧,一生君。”柔软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三种脚步声或轻或重的走入,逐渐靠近。
“我看不见嘛。”另一个声音响起,有点年幼的稚嫩感。于是那个女声再度开口,“琉夏君,麻烦帮帮忙。”
于是一个身影走到夏川晓身旁。
琥珀色的眸子对上她的时轻轻一笑,他随即伸出手来,一手轻抬她的脑袋,另一手从背后绕过,向上抬起,让这不能自理的身体坐起来。
“看到了吗,一生。”青年一手维持着让夏川晓端坐的姿势,对着那个名为“一生”的人说,为了让他看的仔细些,还握着她的肩头微微调整了下方向。
“抱我起来看不就好了。”那小孩状似委屈的说,嘴角微微勾起。
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半靠在青年怀中,夏川晓瞪大了眼,无暇去注意身后的人因为那小孩的话而微微僵硬甚至加重了力气的手。
回忆,不,甚至不需要回忆。她已经被这完全一致的场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我以为这里没人住。」
「我们就待到雨停可以吗?」
这是一对姐弟,从外表看上去不像有血缘关系,但也说不准。总之正好是夏川晓和佐井的关系颠倒一下,不过他们只是任务之下的虚假伪装而已。
……
伪装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此时,那位饰演姐姐的少女已经不再用破旧的头巾包裹住头发,于是浅灰色的长发一路延伸向下,整齐而柔顺的拢在耳侧,额头几缕俏皮的刘海儿朝内侧呈卷曲的弧度,同色的睫毛细密的藏在刘海儿映下的阴影里。
她的眼睛也是相似的灰,眸中流露出和她说话语调相似的柔软笑意,嘴唇则是涂抹唇膏后晶莹剔透的嫩红。
她看上去更小了一点,像是精致的洋娃娃。
而那个被她牵在手中的小男孩……
他看起来不像有过伪装,哪怕他的周身服饰的确精致许多,头顶的黑发也整齐的梳好——他正看向夏川晓,和她四目相对。
后者飞快的意识到她见过那样的眼神,朝着桌子上几颗花花绿绿包装中的梅子。
不对,她艰难的思考着,不知为什么,本能的想要后撤,但显然只是奢望。
这个小孩子。
她看到他弯起嘴角,几乎因为这个笑容产生了疼痛的错觉——她的肩膀明显的传来钝痛。
“蓝色的,我好喜欢,比之前还要喜欢。”
从那时候开始,他看的就是梅子旁边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