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香》wyygkadneZ

4、第四章

　　田羽扇把门关上，叹了口气。
　　哑婆在她手上写到，“您信他？”
　　“我不信能怎么办？我真能杀了他不成？真杀了他，我田家也就没了。”且不说林珺风为了这个孙子能做出什么事来，就说她与楼端华的关系，她又怎能下得去手？更何况，阿擎是她看着长大的，就如同自己的儿子一般，疼惜还来不及，“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是我们母子三人的命了…”
　　田羽扇做梦都没想到，林擎能够保守住这个秘密十九年。更想不到，她的儿子，会对他有那样的心思。
　　林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他这两天攒下来的两颗麦芽糖，他拿出一颗，塞进楼珒嘴里，“阿珒全天下最好看，全天下最乖，比皇后和峥叔都好看，比阿珖都乖，所以不哭了好吗？”
　　“…嗯。”楼珒嘴里含着糖，把头靠近了林擎怀里。
　　林擎干脆坐到地上，把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安慰着，“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死都不会让你死，我会保护你，我很厉害的。”
　　楼珒想到他从墙上跳下来的样子，点点头，在他的颈边蹭蹭。
　　“今天哑婆给你吃饭了吗？用我给你去拿一些吗？”
　　“吃过了…”
　　“嗯，那你渴吗？”
　　“…不渴。”
　　林擎感觉怀里人没什么动静了，低头一看，这小孩儿竟然挂着泪珠睡着了，他把眼泪擦掉，刚想把人抱起来放进屋里，就看到了哑婆。
　　林擎眼神立马变得凌厉了起来，把人搂的更紧了。
　　哑婆把双手伸出来，示意什么都没有，然后慢慢的走过去，把楼珒抱进屋里。
　　林擎看了一会儿楼珒，觉得没什么意思，那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是他这时候最大的耐心了，全部给了楼珒。然后他看向哑婆，“对不起，我迷晕了你两次。”
　　哑婆惊讶的看着他。
　　“你干嘛啊…我第一次是害怕，我娘说，皇宫里鬼多…”林擎撇下眼，有些不好意思。
　　哑婆微微一笑。
　　“我…我以后会常来，你…真的对不起啊…”
　　哑婆笑着摇摇头，顺便给他倒了一杯水。
　　林擎咕哒咕哒喝完一抹嘴，“那我走了，谢谢你的水。”
　　哑婆微笑。
　　可接下来，就变天了。
　　勋元七年，东瀛撕毁称臣纳贡的条约，大举入侵大渘，忠勇侯林樾定邦侯杨平披挂上阵，悍守大渘土地，同年，长公主诞下林家二公子林竹，彼年林擎八岁，他发誓要好好当一个哥哥。
　　勋元九年，长公主撇下两名幼子，只身前往边关，林擎觉得好日子来了。然而三个月后，身怀六甲的长公主被送回来了。
　　林珺风身旁站着林擎，怀里抱着林竹，看到自己儿媳被左右簇拥着小心翼翼下了马车，笑的前仰后合。
　　楼端华面如红布，甩脱搀扶着自己的的侍女，从林珺风怀里抱过林竹，看都没看林擎一眼，哼道，“你们林家还有一个好东西吗？”
　　林珺风也是看着楼端华长大的，知道她的脾气，不过这回林樾也当真是做得绝，把人气狠了，“他也是心疼你，怕你有什么闪失，与我的来信中也皆是担心你，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了，再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吗？这肯定就是啦，我代樾儿向你道歉啦。”说着竟真的要弯下腰去。
　　林擎在一旁翻白眼，这是多不得已啊。
　　楼端华那儿能让他真的给自己行礼，赶忙扶住，一路上气也消了大半，现在更是漏光了，“父亲，我，哎呀，他担心我，我也担心他啊，哎呀不说了。”
　　次年阳春三月，楼端华诞下一女，林珺风喜出望外。
　　林擎冲进房门，正好看到稳婆雪白的刀刃，扎进楼端华虚弱的身体，她还未看到林兰，就永远的闭上了眼。
　　这一刻，林擎的童年死了。
　　三日后，林珺风古稀之年请求出征，林擎同行。
　　出征前，林擎左手抱着林兰，右手牵着林竹，扣响定邦侯府的大门。
　　定邦侯老夫人亲自出来接待，林擎跪在她面前，叩响三个头，把林竹和林兰托付她后离去。两鬓斑白的老夫人双目含泪，看着他的背影。
　　勋元十一年，大渘大胜，林樾携倌回盛京，楼烨、田羽扇和田羽峥相迎，田羽扇痛哭流涕。
　　林樾一脸漠然，回首看了一眼黑倌，里面是他的父亲，林珺风。
　　林樾林竹进宫复命，而后林樾去定邦侯府接林竹林兰，林擎三日不见踪影。
　　勋元十三年，西域重兵压境，楼烨震怒，令忠勇侯林樾定邦侯杨平骠骑侯祝翀赴边境。
　　勋元十五年，六扇门呈密报，楼烨召忠勇侯林樾归盛京，当日太子楼珖于皇宫内遇刺，忠勇侯林樾之长子以身救驾，身中奇毒梅花香。
　　林擎的少年，死了。
　　……
　　楼珒一手握着玉，一手握着林擎，坐在塌上，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母后毒哑了一个从小跟着她的侍女灵蝶，让她把我抱去叠翠苑生活。我在那儿呆了四年，然后，甜甜哥从墙头翻了进来，带给我好吃的，好玩儿的，教我读书认字，习武，他就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林樾震惊的无以复加，重点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这王八蛋口中的阿珒是一个皇子！还是皇后的双生子！田羽扇胆大包天竟然给藏在了叠翠苑！竟然能瞒这么久！
　　“后来，侯爷出征，长公主逝世，甜甜哥白天照顾林小将军，晚上就来我这儿枯坐，三日后，他就随老侯爷走了。再后来，林老侯爷也在战场上…”楼珒不由得握紧他的手，“说起来也是，那天，阿珖出现在御花园门前，他以为那是我…”
　　林樾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所以…他才会吼出什么我没事，你不要动，你赶快回去，我很快就去找你之类的话？”
　　楼珒眼神暗淡下去，轻轻呢喃，“可是他食言了。”
　　他不仅没能去找他，还有事，很大的事，如若不是落尘大师…
　　这十年来林擎过得是什么日子，林樾都不想去想，“他…五年前知道…呃…登基的消息，喝了一夜的酒，吐了三口血，把兰儿吓死了。”
　　“五年前不是我，是阿珖，我是一年前才把他换下来的。”
　　“冬阳玉雪，不是你的孩子？”林竹问道。
　　楼珒一笑，“我怎么能和别人有孩子。”
　　林樾和林竹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继而担心起了自己的项上人头，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更何况是这种皇家密辛…
　　“那…”林竹想了想措辞，“楼珖呢？”
　　“和白念雪一起。”
　　此时，林擎已经醒了，他心里是再高兴不过了，他的阿珒…他捧在手心里疼的阿珒，竟然没有死，没有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安安稳稳的，握着他的手…林擎不由得回握住他，楼珒忙弯下腰，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林擎坐起来，细细得看着他的脸，目光说不出的温柔，“我没事，习惯了。”
　　“习惯了？这还能习惯？”楼珒眉头紧蹙，“已经有落尘大师的消息了，你且再忍忍。”说罢小心的碰了碰他左脸的梅花。
　　林樾顾不得自家长子恶心的眼神和两人的互动，听到这个消息眸光一亮，看着楼珒脸色说道，“有消息了？那太好了，总是有希望的。”
　　林擎捏捏楼珒的手，一如年少，“我没事，放心。”说罢就想要站起来，在自己父亲面前…还是…
　　“十年前你就跟我说没事，我不信你的。”楼珒坐在塌上抬头看着他，还不肯放开他的手。
　　林擎心里塌了一块儿，软乎乎得不成样子，还是没忍住，揉了一把九五至尊的头，“对不起啦…我也不想的，我那时候不是怕你…唉，很快就到十年之限了，你看我不也没事？”
　　“你食了太多言，你说来找我你没来，反而去救阿珖，你说你没事结果三年人事不知，你说你很快来找我也没有，你说你会把我救出去也没有。”
　　帝王当着面撒娇，林樾低头找地缝。
　　林擎看着他，这人…在害怕啊…“阿珒啊…我…”
　　楼珒拽着他的手，“你得补偿我，你要一直陪着我，把这十年的空缺补回来。”
　　林擎失笑，“你是怕我不愿意当你的君后？怕我跑了？”
　　楼珒点头。
　　“不会的。”
　　“你说你愿意。”楼珒抓住不放。
　　林擎扫了一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樾和林竹，瞪了楼珒一眼。
　　楼珒这才松开他的手，“那你先回去吧，时候也不早，我把甲子、乙丑、丙寅三名暗卫安排在你身边护你，不许再把他们轰走了。”
　　林擎突然想到这几年总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身边不带杀意的高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也是你安排的？”
　　“是啊，你不是总把人叫出来轰走吗？”楼珒无奈。
　　“行吧…我不会再轰走了…”林擎一直以为这些人是楼烨派来的…
　　“嗯。”楼珒伸出手把人搂进怀里，“我可以去看你吗？”
　　林擎身体一僵，脖子…被轻轻的…咬了一口…“可…可以…”说完，挣脱了楼珒的怀抱，“告，告辞。”
　　林樾和林竹看着慌慌张张走掉的林擎，赶忙告退追了出去。
　　楼珒舔了舔嘴唇，他的甜甜哥果然好甜…
　　第二天，朝堂上一片哗然。
　　“陛下！史上从未有过立君后的先例！”
　　“陛下！自古以来阴阳调和，方才能保天下太平！”
　　“陛下！请三思！”
　　“陛下！当初遣散后宫臣就觉得不妥，现在要立男人为后是要被天下人不耻！”
　　“陛下！这件事可经过太后娘娘允许？”
　　“陛下！天家子嗣…”
　　“闭嘴！朕有几个孩子还要经过你们允许？张贵妃朕不是还留着吗？张相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闭上你的嘴！”
　　张智宗果然退到一边闭上嘴了，要不是定安侯白超拿着好酒一哭二闹的，他才不会因为吃人家的嘴短而掺和，嫡长女贵妃之位做的好好的，爱立谁为后就立谁，反正不会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就是了，大渘重武轻文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本也是胸无大志的人，有几分才学得过且过就得了。
　　白超膝下无子，自己更是文不成武不就，活了快五十年还被白老夫人追着打，虚虚挂了一个官职得过且过，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白家的辉煌就要败在自己手里了，却在八年前被楼烨指了婚，白超的心一下就飞了，可是好景不长，长女白念雪生下一对龙凤胎后去了，他就变着法子想在把嫡次女白念雨塞进后宫，一个不行就两个，总是要有一个能坐稳后位保白家能呼风唤雨的吧？结果凭空出来一个半残不残的林擎，还是个男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上前一步，“昔日陛下与小女也是琴瑟和鸣，如今小女尸骨未寒，林无难身中剧毒，又是男身，陛下难道…”
　　“白大人啊。”楼珒知道这老畜生是什么想法，天家人丁稀少，这白家更上一层楼，不管抬进多少小妾侍女的，都没能给他生下个带把儿的，也是可怜，可也不能有不该有的想法呀，“听说，你家里的小女儿还没许人家，也十七了吧。”
　　白超一喜，“是的陛下，小女于国宴上有幸见过陛下一次，一直以来心中…”
　　“那可太好了，朕看宁润也一直未曾婚配，不如就结了秦晋之好？”楼珒一笑，你不仁还怪我不义？
　　杨平站在群臣中脊背一寒，他可什么都没说！白家嫡次女是个什么玩意儿整个盛京城人尽皆知！他们杨家可从没造过孽啊！怎么就扯到他们身上了！这可不能乱点鸳鸯谱！他看向林樾，两人目光一对，今日在宫外碰到的时候才聊过杨宁润和林兰的事，还没个所以然，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杨宁润看到自己爹青了的脸色，心生一计，啪得跪倒在地上，匍匐着往前爬，“陛下啊！陛下！这可不行啊！宁润心中有人了，宁润这一生非她不娶！”
　　“哦？那可太可惜了，我还说把白二小姐许给你呢，你且说来听听，是哪家的姑娘啊？朕瞧瞧，看看是哪家的好。”楼珒懒懒的支着脑袋，似笑非笑。
　　杨宁润咬咬牙，“是…忠勇侯嫡女林兰。”
　　“那林将军的意思呢？”
　　林樾眉毛一挑，怎么挺像安排好的…“臣听陛下的。”
　　“那就抽空挑个日子吧，最好是在我和甜…和林无难林大人完婚后。”那必然在这之后！
　　这…这事情的走向不对啊！白超向前一步，“陛下！小女…”
　　“白侯爷，是觉得朕这条命配不上林无难林大人吗？”楼珒笑。
　　白超当即跪了下去，这他妈怎么扯都扯不到这上面去吧！“臣不敢！”
　　“十年前的事情朕不提你们就敢忘了？谁给你的胆子忘了的！”楼珒厉声喝道，“救命之恩你不想我报？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朕！给你脸还不兜着！”
　　杨明新把一张纸递给楼珒，楼珒粗略的看了看笑道，“你们天天日理万机的，可能有些事情不知道，朕来给你们普及普及，咳，听好了啊，给朕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安定侯嫡次女白念雨，三月内无意间用簪子划伤五名侍女的脸，拆锦天绣坊大门一次，打伤奉香居小厮三次，掐哭祝溪祝大人嫡长子祝余两次，祝余今年才两岁吧？真狠，这都下得去手，唉，也是，谁让祝家人都长得好看呢。曾在玉泉楼出言讽刺过忠勇侯嫡长女林兰生下来就克死了…”
　　“陛…陛下…！”白超冷汗都下来了，这他妈也敢乱说？！
　　楼珒把纸搓成一团扔到他面前，“不用太后娘娘去拜访一下白老夫人吧？”
　　“不…不用…”白超哆哆嗦嗦。
　　楼珒摆摆手，“不用就滚，别在我面前碍眼，朕既能让你安安稳稳的当个闲散侯爷，也能让你安安稳稳的当个普通庶民，更能让你安安稳稳的在街边要饭。朕的底线，就是林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