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正值十二月冬》沉愿

23、第六章 世怨第二

　　今日的早朝，群臣总感觉气氛不大对劲。

　　长公主一身素雪映梅裙上梅红片片，似是冬日里的那一抹艳色。

　　她冷笑一声，将好几本奏折向下砸去。奏折落下九重高台，摔在地上散成一片。然而没人敢去捡那奏折，各个都怕祸及池鱼。

　　倒是太傅大人不动声色，低下身将奏折一一捡起，立在一旁不语。

　　长公主看着底下一群大臣，忽然又眼神一凛地朝小皇帝看上一眼。小皇帝被她看得心慌：“姐姐这是怎么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长公主立刻就怒火冲天：“怎么了？我前些日子为这瘟疫一事天天忙不过来，好不容易为百姓祈一次福愿居然还遇上这种事!……对啊，林朝晖，你说我怎么了？”

　　林朝晖心下一惊，约是知道长公主心有不喜的缘由。出了列拿着笏板，撩袍跪下：“长公主千岁。”

　　“别跟我整那些虚的！”长公主立在那里，看向小皇帝，“陛下，你说我是为什么而生气的？”

　　小皇帝被莫名点到，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讷讷道：“姐姐……是还在为那个兮兮之事么？”

　　众臣都明白过来，只听见长公主冷哼一声：“林朝晖，这事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林朝晖暗道不好，直挺挺地挺起腰板：“殿下，臣已严惩了侄儿和那不知眼色的奴才！还请您宽宏大量！……朝暮，出来请罪！”

　　林朝暮早就知道这事儿躲不过，笑嘻嘻着一张脸走出来，瞟一眼上面长公主的绝代风姿，笑着跪下：“臣替犬子向长公主道歉。是臣教养不当，才让他做出这等有失国体的事来。还望小孩子小打小闹，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长公主扫他一眼，眼里含着笑：“哦？你就是近日姑苏林家提拔上来的三品大夫林朝暮……近来我可是收到不少关于你的折子……陛下，你可记得在哪儿见过这名字？”

　　林朝暮心里又是一喜，这莫不是要提拔他？再看长公主笑得温和绚烂，心里有了底。林朝晖担忧地扫他一眼，请出小皇帝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姐姐说林朝暮？这名字我也有些印象……”小皇帝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一拍脑袋大悟，“啊对对对，昨儿晚上姐姐你还提到他……”

　　“……好像说有个叫什么朝暮的喝醉了酒把整个青戏院包下来，好大的排场!还包了一个月的溯洄美人，当真是艳福不浅……”小皇帝一脸邀功的表情，“姐姐，你是说那就是他么？”

　　“……”

　　“……”

　　众大臣们沉默了。

　　不瞒各位，青戏院乃是长安最顶尖的……青楼勾栏。虽说是戏园，然而这家戏园那可叫远近闻名，原因无他：这里面的一个个戏子，才艺双绝，最重要的是，这青戏院里，无论男女，只要给钱，就能包下……当然这价钱也非寻常人家能出的起。

　　……包下了青戏院除非是纨绔子弟争强好胜出尽风头，他们做正经臣子的哪个会得意到四处宣扬的——虽然不犯法不违纪，但实在臊的慌，这种事当众传出来多丢人啊!

　　陛下这话说的还真是很直白啊。

　　这说得也还真是时候啊。

　　长公主眼儿一挑：“是啊……林朝暮，那可是你么？”

　　“……”

　　“久闻林大夫乃风流人……还真是老当益壮，听闻家里又新迎了一房小妾？”

　　他俩一唱一和，将林朝暮的心高高悬起又狠狠坠下，心跳声震的自己耳膜发懵。

　　……这，这事长公主又是如何得知？他明明小心翼翼处处不露破绽啊，完事之后还特意给了老鸨钱保了密，确保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连忙俯身：“陛下明鉴啊!这定是有人污蔑臣!……至于那小妾，实在是臣与她相见钟情啊……”

　　林朝晖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真是的，自己做出那等事还不知好好善后居然被人发现了!以往的聪明劲儿都搁哪处去了？

　　他定定神，确定此事不过只是会影响些许名声，触及不了姑苏林家的根本，上前一步：“陛下明查……此事必有蹊跷。”

　　林朝暮见兄长助他说话，心里一喜，底气也足了：“陛下定要好好查，还臣一个清白。”

　　长公主看他：“哦？”她似是感了兴趣，“陛下，你说说，是谁参了这林朝暮一本呐？”

　　陛下想了想：“一个是秦楚大夫……”

　　林朝暮像见了救星，赶紧喜得跪下：“陛下，这秦大夫参人向来如此不问事由!臣料想其中定有误会……”

　　“还有一个，是御史大夫！”长公主接完了小皇帝的话。

　　这下可好了，满朝寂静，长公主笑盈盈看向御史大夫，挑眉：“王大夫有何要议？”

　　王谦平从从容容地上前一步，沉稳的声音铿锵有力：“老臣本也只是听说，原先也是不信的……谁知前些日子，竟收到一页账册，竟是将那事明细都写在上面，还有林大夫的指印……加之近来臣多次听说这林朝暮，逼良为娼，这才上奏折弹劾他!”

　　一边的林朝晖已经基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心下有底，反倒高兴起来，暗道天助他姑苏林家也。率先抢过话头：“王大夫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与我林家这样过不去？……陛下明鉴，定是那日我那侄儿与琅琊王氏之人起了争端，才会要来这样污蔑我们!陛下您明鉴啊……御史大夫自己不清不白，偏要将我们姑苏林家拖入水啊……”

　　长公主挑眉，在一旁寻着一把侧椅坐下，手撑着下巴，笑盈盈：“林朝晖一口一个污蔑……敢问可有何证据么？”

　　“自然是有的，臣从不空口白话!”林朝晖镇定自若，起了身又向前一步，掷地有声：“臣，斗胆指证御史大夫王谦平，曾收人贿赂，不清不白，谋财害命!”

　　王谦平瞪大了眼，侧头看他，声音因为气愤而微微发颤：“臣，此生虽也有难得糊涂时，但断断没有危害朝廷之心!林大夫何必信口雌黄污人清白!”

　　这下好了，朝廷一片哗然。林朝晖弹劾的可是当今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堪堪丞相副手，掌管百官升迁之大事!众大臣议论中偷偷看了一眼林朝晖，暗道姑苏林家当真胆大包天。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

　　也有人在心底冷笑，世家之争谁能清白？呵，好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冯瑞祥突然出列：“陛下，长公主，这林朝晖一口一个污蔑自己却没有丝毫证据!不可轻信啊!”

　　琅琊王氏的几个大臣以及暗地里想讨好琅琊王氏的官员见到了自己的时机，也都各自为王谦平出声。

　　“臣以为，陛下要慎重啊!万万不可只听信林朝晖一家之言!”

　　“御史大夫乃先帝亲赐，断断不会有此贪婪之心!”

　　林朝晖冷笑：“没有？不知御史大夫是否还记得十三年前洛阳顾氏满门抄斩一事？”心里却笑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朝暮抬眼看一眼兄长，见没自己什么大事松了一口气。

　　洛阳顾氏满门抄斩？这可是多年前的陈年旧账啊!众大臣倒吸了一口冷气，各个心惊胆战，那可是要牵连不少人的，一个处理不好可要酿成大祸的。这下，就连刚刚帮着琅琊王氏出头的几个小官也都不出声了。

　　就听见长公主在上面笑得戏谑：“哦？”

　　她起了身，一身素雪映梅裙袅袅婷婷，显出几分明朗与艳丽：“我倒想听听明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