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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天降队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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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便能望见中央大厦脏黄色的警戒线。裴初刚打开车门,现场的吵嚷声便扑面而来。
“那是我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那是我妈妈!”女孩子尖锐的叫声撕裂了不休的吵嚷。喧嚣的人群又片刻沉寂,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私语。
又有人粗暴地喝断:“办案现场禁止入内!”
裴初和沈泽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大步走上前去:
“新城警局!”
裴初亮出警察证。
好事者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纷纷拥挤着给两人让出一条道路。裴初这才看清形势:脏黄色的警戒线外,维持凶杀现场的辅警正和一个女孩子僵持不下。黄线内,血浆经过几个小时氧化,几乎和沥青路渗为了一体。尸块孤零零地洒了一地。黑色的电工胶带突兀地落在黄线边缘,诡异的突起处,还在不断播放着男人的尖笑——只是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女孩子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和身上一样脏兮兮的。脖子上还挂着根红绳,串着一个精巧的小型孔明锁。鼻子红红的,显然是已经哭闹过好几场了。
“你们怎么才来啊。”一旁身形高壮的男人中气十足地吆喝着,站在警戒线前,像是一座乌泱泱的小山。过于小巧的辅警的标记戴在他身上,显出些滑稽的意味。
辅警显然对警探很熟悉,看见两人直接大吐苦水起来,“这小畜生从大清早闹到现在……早知道今天不跟同事换班了。这些孤儿早该进少管所了,没有教养,道德败坏——新城一半的轻罪都是这群小畜生干出来的。”
“我不是孤儿!”女孩子闻言又尖叫起来,伸手就要来打辅警,却被一把推翻在地,“地上这个是我妈妈!你们赔我妈妈!啊——”
辅警毫不客气地朝她啐口唾沫:“骗保险去保险公司撒泼去,搁这儿装疯卖傻呢?”转头又跟裴初两人絮絮叨叨着,余怒未消:“你们就是新来的裴警探和沈警探吧?这些小畜生平时就喜欢坑蒙拐骗!上个周鹿鸣大道那个枪击案知道吧?这小婆娘还说那是她表哥——骗抚恤金的……”
女孩子索性在地上撒起泼打起滚。
两头叨叨两头吵,裴初面色越来越冷。生性喜静的沈泽也没好到那里去,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不耐。
“小姑娘,你过来。”裴初出声打断了两人越发猖狂的胡闹。
新城的辅警谁不是跌打摸爬几十年的老江湖,裴初这话一出,辅警就琢磨出不对了。
什么叫小姑娘过来?这还维护起小骗子来了?
不过也是,年轻警探嘛,没摔过跟头,心子软。
倨傲的神色重新爬回他的眼角眉梢。辅警嗤笑一声,单刀直入道:“警探,您刚上任,可别因小失大。在新城,妇人之仁可行不通。小婆娘是个惯犯了,干啥啥不行哭丧第一名,就等着讹诈政府。我们这个片区的辅警谁不知道她……”
“就因为是惯犯,所以才需要管教。”裴初寒声道:“在新城,辅警就要质询警探的权利吗?”
这话够不客气的,甚至是在往人脸上踩了。辅警黑了脸,没再出声。
“小姑娘,过来。”裴初加重了语气,重复到。
女孩子打了个哭嗝,仍然跪坐在地上,背对着裴初二人,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小的模样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奶猫,哭得没喘过气来。
“别高兴这么早。”裴初双手抱臂,不客气地戳穿她,“想笑就笑,一会儿上警车就没你笑得机会了。”
女孩子:???
辅警:???
沈泽:???
这剧本为什么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碰瓷专业户·女孩子·艾达觉得自己碰到了自己职业生涯里的滑铁卢。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跟这片儿的辅警都混熟了的,有福大家享,没讹到自己头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结果今天自己一出来营业,就被人直接用上警车威胁了!
被威胁就算了,能不能不要在她幸灾乐祸的时候打断她啊?哭丧的时候被人看见在笑会被人指责没有职业道德的!
艾达内心悲愤交加。
这是敲诈的问题吗?不!这是尊严的问题!
她新城碰瓷王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她今天就要看看是谁!是谁扼住了她命运的后颈皮!
结果艾达一转头,就看见在辅警和一个漂亮的青年之间,立着一位气场冲天的高马尾女警探。这个气场不是虚指,是真的有无数浓郁的黑气纠集成一团,呼噜噜像一团黑色的火焰往天上窜!
艾达:“啊!!!!!!!!!!!!!”
妈妈呜呜呜呜呜,她她她遇上活阎王了!
后面的事情就进行得很快了。警探只需要过来找一下目击者,收集些信息。有沈泽这个信息狂魔在,裴初觉得自己就像个划水的。
剩下的事情交给法医,裴初和沈泽重新坐回了警车上。
昏迷中的艾达被甩在了加长车后座。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在撒谎的?”沈泽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梳理着信息一边问到。
裴初往后一靠,车子以八十迈的速度往警局稳稳奔去。她闲闲开口,应道:“言辞矛盾,神情作假。除了碰瓷,别无二选。”
“这姑娘一向以有演技著称。”沈泽打字的指节一顿,意有所指道。
“很简单的障眼法而已。”裴初没在意他言语中的试探,笑得坦诚,“她的声音很有渲染力。但在表情方面,漏洞百出——我猜有人教过她‘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对眼周肌肉的控制很精细,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美中不足的是,忽略了唇周肌肉。”
“你仔细看,会发现她颧肌很僵硬,她在刻意扩大口腔共鸣,加强声音的渲染力。”
“她对自己的优势了如指掌。她在说话的时候会刻意低头抬眼,凸出眼睛的重要性——这个表情也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幼态,削弱自己的攻击性。”三两语作了陈述,裴初半开玩笑道,“很聪明的孩子,不是吗?”
“可惜她的名声传得太广了。”沈泽也跟着打趣道。稍一打听就能知晓她的“凶名”,又怎么会再被蛊惑呢?
“说不定是因为你信息网太广。”裴初适时递出了赞扬。
沈泽不语,只是双唇又勾起了浅浅淡淡的弧度。平整的双肩慢慢松下来——这是愉悦的标志。
富有节奏的键盘声缓缓流淌在安静地车厢里。
“信息还是很少。死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商店职员,没什么社会关系。中央大厦的人流量太大了,打听到的几乎都是些子虚乌有的线索。”敲击声逐渐慢下来,像是一个乐章的收束,揭开了人声的序幕。沈泽的声线醇雅而清晰:“电工胶布里裹着那版录音机应该是切口——这种老式的机器已经在新城绝版很久了。”
裴初颔首道:“等法医分析吧。早高峰时期,在人流量最大的中央大厦进行爆炸人体。凶手的目的明显是制造恐慌。既然要制造恐慌,就不可能只有这一例——这只是连环案的开头。”
指节一顿,沈泽有些失笑道:“你这分析……不像是个警察,像是个心理学家。”
裴警探在故意给自己留把柄。
这算什么,用交换秘密的方式增进信任?
沈泽微勾的唇角不露声色地抿起来。
打了一个右转,裴初抬眼,从倒车镜里瞥见了沈泽的微微收紧的眉头。心下一转,了然之余,不由又有些啼笑皆非:
现在的小男孩子,心思怎么都这么多。
她只是觉得凭借沈泽的信息网,迟早能推出自己不是原主。与其编制一个又一个谎言,还不如直接坦诚相见。
唉。男人心真是如海底针。
光是哄自家小表弟就够她一个钢铁直女焦头烂额了,现在又来一个小祖宗。
突然就不羡慕隔壁计算机系老头了呢.jpg
裴初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顺一把自家搭档的毛。于是沈泽就在急速燃烧脑细胞揣测身边人意图时,突然听到了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
“我熟知人性。”
沈泽:?跨度太大,我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又是一声喟叹。那人放柔了声线,冷冽里透出一点柔软,让人想起初春的雪:
“千人千性,但有趣的是,人们都喜欢坦诚。人性有趋光的本能。”
“我没能免俗。”银灰色的加长车稳稳停在新城警局地下停车场。昏暗的车厢里,裴初转头,一直看进沈泽深墨色的双眼——深到仿佛囊括了世间所有信息的色彩。有人说这双眼睛就是星际最神秘的宝石——黑洞。
她字斟句酌,神情庄穆:“所以……我向你坦诚,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沈泽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他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次愣神的时间有些过于地长了。缓慢地眨了眨眼,他偏头,乌金色的镜框在昏暗的环境里带起点点暗色的光泽。
已经回来了吗。
裴初见他回过神,促狭一笑,抬手把车钥匙甩了过去。
他条件反射般伸手,看着手里的钥匙,朝她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仍然是一个浅淡得近乎不存在的表情,但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了。
他有些错愕地伸手抚上自己的面庞。
始作俑者已经轻车熟路地下了车。透过窗,裴初也有些讶异于沈泽的反应。她挑眉,旋即抬手敲了敲车窗。
沈泽默契地降下了窗户。
“如果你愿意,可以多待一会儿。”裴初道,指了指后座的艾达,“我先把她抱上去。记得锁车。”
和沈泽从容不迫地行事风格不同,裴初来得利落,走得也干脆,就是阵冷冽的风。扛着艾达,三两下步就走到了电梯口。沈泽看见电梯数字从负二一路翻升到一,忽地后知后觉:
“我是不是被当成小孩子哄了?”沈泽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