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树》和木子

1、军训

　　八月底的X市，热气已经消退不少。行道树郁郁葱葱，聒噪的知了了无声息，学校陆续开学，整座城市都很安静。
　　徒步走去军营不是很难受，不像拉练，倒是像郊游。林韵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把浸了点汗水的头发扒开。
　　今天是高一新生军训开始的日子，按照惯例，新生要到城郊武警三支队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早上在学校大礼堂集中，行李已经被校车拉走，学生需要徒步十公里去军营。
　　老师带队走过去，速度不疾不徐，大家也不闹腾。原因很简单——都是新同学，不认识。
　　作为全省最好的高中，师大附中招生范围也不仅局限于本地，生源覆盖全省，但是地州招生数量有限，基本只要前五。
　　林韵辞是他们市区的第二名。
　　她摸了摸军装的口袋，没找到纸巾。皱了皱眉又检查了一遍，然后一袋五颜六色的纸巾出现在她面前，第一名来了。
　　“赏你的。”杨添笑着把纸巾给她。
　　他穿了肥大的军训服也还是很帅气，一米八三的个子，眼睛很漂亮，眼角尖而细，双眼皮很浅，眼尾微微上挑。
　　林韵辞接过，看了眼杨添：“昨晚干嘛了，你眼睛里红血丝好明显。”
　　杨添很夸张地揉了一下眼睛，把军帽都弄歪了：“这不是第一次住校嘛，和新同学认识了一下，结果没刹住车大家聊嗨了，你们女生不这样？”
　　林韵辞摇了摇头，“文静如我们，当然是相敬如宾模式。”
　　杨添挑眉：“文静？九年义务教育阶段，您和这个词真是一点都沾不上。”
　　林韵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撕开了那袋纸巾，扯出来一张纸想擦擦额头，又觉得一整张太浪费了，顺着线撕了一半给杨添。
　　……
　　“我不需要。”
　　“快拿着，帮我减轻一下负罪感。”“这又是什么逻辑？”
　　“这样就不是我浪费的，而是你。”林韵辞很耐心地解释，对着一脸无语的男孩眨眨眼。
　　杨添接过，顺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军训结束以后我妈会来接我们的，和你说了吗？”
　　“说了。昨晚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好的，那我撤了。”说完就小跑追上了前面的班级。

　　林韵辞和杨添都是州市考上省城的，两个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窗，这样的情况很常见，毕竟小地方学校不多，初中也都是直升，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几乎没有换过。但是现在来省城的师大附中，原来班级考上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是你以前的同学吗？”林韵辞旁边的女孩凑过来。
　　“对，从小学开始就是了。”
　　“哇，那很难得啊，长得很好看啊。”陈与孟坏笑着看林韵辞。
　　这个一米七二的女孩是林韵辞的舍友，祖籍在山东，因为父母工作原因来了X市，昨天就是她带领着全寝室去把军训的物资领齐了，今天还帮着一个个搬上了校车。
　　林韵辞也坏笑着看向陈与孟：“那你怎么不夸夸我？”
　　女孩们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嘻嘻哈哈，没多久就到了军营。
　　军营所在地不算太偏，入眼全是泥土的黄棕色和军营大片的深绿色，简单得单调。18个班排列整齐，支队的场地显得有些拥挤。
　　年级组长谢明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手里拿了一个大喇叭。
　　“亲爱的同学们，我们现在所在地就是光荣的武警三支队，我们将在这里展开一个周的军事训练，首先大家掌声欢迎支队的队长，感谢支队对我校军训活动的支持！”
　　掌声雷动。
　　“一个周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对待，有所收获！接下来就请各班教官和班主任安排取行李和分配住宿。”

　　绿油油的队伍四散开来。在军营里军训，条件和在校不可相提并论，男女宿舍在不同的区域，都是简单的平房，可以容纳百人，两张上下床并在一起，下床睡三个人，上铺两个人。
　　林韵辞和陈与孟拖着行李找到了自己的床铺，陈与孟看着光秃秃的木板有些无言。
　　“韵辞，你说他们编排怎么能这么不用心呢，让我一个一米七的去睡上铺，这个床板真的可以承受吗？”陈与孟一边吐槽一边往上爬。
　　林韵辞伸手碰了碰上铺的板子，有些晃：“不然你和我换吧，你睡下面怎么样？”
　　“算了算了，好歹之前也是住过人的，不至于那么脆……”
　　“嘣——”一声巨响，陈与孟一脚踩着上铺，一脚悬空。
　　板子断了。
　　林韵辞被吓得耳朵都红了，不知道自己该爬上去拉她还是在底下扶着：“与孟你还好吗？你怎么样？先下来，我怎么拉你？”
　　周围突然鸦雀无声，几秒过后，人和声一齐涌来。
　　“没事吧？”
　　“快去叫老师！”
　　“我的天啊这个床质量太差了吧。”
　　……
　　徐与孟涨红着脸下了床，死死拉着林韵辞，“太丢脸了太丢脸了，搞得像是我很胖一样。好想隐身。”
　　林韵辞哭笑不得，“先别担心这些了，你其他地方没事吧？有没有刮到腿？”
　　“没有，穿着长裤呢没刮到，就是屁股疼，哎哟喂。”
　　老师和教官赶来了，班主任施槐是个还很年轻的男老师，带着眼镜，穿了件红白相间的条纹短袖。
　　“陈与孟受伤了吗？这边有军医的，需要去检查一下吗。”
　　“不用了老师，我没有受伤，只是不知道晚上要怎么住。”陈与孟的脸还是红扑扑的。
　　“空的床位好像没有了，你们下铺睡了几个人？”施槐看向林韵辞。
　　“两个。”林韵辞回答，因为排在最后面，反而空出来了床位。
　　“嗯嗯，那陈与孟先睡下铺吧。”施槐又绕着陈与孟转了两圈，确定女孩没受伤才走了。
　　周围的女生也都散去，在上铺的更加小心翼翼，军训也就在漫天飞舞的绿色床罩中拉开了序幕。

　　军训的内容大同小异，好在强度不高。但是伙食和住宿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个青花菜真的好难吃。”陈与孟皱巴着脸放下了筷子。
　　“我也觉得，能做成这样也是没谁了。”林韵辞一脸沉重地吞下了青花菜。
　　“我觉得军训还是蛮有意思的，但是这些饭菜让我异常想念正常生活。”
　　两个女生对着半满的餐盘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林韵辞的头顶传来，手边被放了两罐八宝粥。
　　一转头看见穿着迷彩短袖的杨添，一条军裤搭配一双军靴。这人被选到国旗队了，穿得自然不一样。略微违和的是，他端了满满一盘饭菜，看来是被食堂阿姨“宠爱”的孩子。
　　“你哪里来的八宝粥！”林韵辞两眼放光，递给陈与孟一罐，拉开吃到甜糯的粥，感动得无以复加。
　　“呵您这两眼绿的，饿惨了？我们国旗队要去远一点的田径场训练，回来的路上特批可以买点东西。”杨添和陈与孟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一边说一边坐下，开始埋头吃饭。
　　他吃得很认真，一口接一口，仿佛吃的不是带着肥肉的小炒肉和寡淡无味的青花菜。
　　“哐——”餐盘被重重放下的声音，“挤死我了，下次我一定哨声一响就往食堂冲，不是人啊不是人，都是牲口！”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坐了下来，和杨添高度差不多，戴了副眼镜，高鼻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注意到林韵辞的目光，男生有些无措，看见她手边的八宝粥，“啊你是杨添的初中同学吧？我是他朋友，我叫谭盟，联盟的盟。”
　　“你好，我是林韵辞，音韵修辞的韵辞。”
　　“听起来好有文化啊。”谭盟一边往嘴里塞，一遍笑眯眯地夸奖。
　　“你怎么不夸我有文化？”杨添似笑非笑地看着谭盟。
　　“杨添？不是小甜甜吗？多可爱！”谭盟笑得打嗝。
　　杨添也笑，他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一个小月牙，但是那份笑明晃晃地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大字。
　　“谁能可爱过我们萌萌，武林萌主啊。”尾音上扬，语气夸张得讨打。
　　“原来你就是武林萌主？我在学校的贴吧上看到好多人对你表白！”陈与孟惊奇地看向谭盟，眼睛圆圆的。
　　杨添同学开始大笑，“武林萌主”沉默了。
　　谭盟把筷子狠狠一放，“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都是你们几个整蛊我！”，然后转过头来语气温和地和徐与孟解释，“是杨添他们几个故意逗我去贴吧和我表白的，你知道的，这些皮猴就是欠收拾，见笑见笑。”
　　一顿饭吃得像是在说相声。

　　晚上学校安排在支队旁边的一个小会议中心观看校史纪录片，吃完晚饭的同学零零散散走着。
　　不少人趁着可以出门囤了一些小零食，林韵辞拉着陈与孟进去，两个男生表示食堂吃很饱已经不需要额外零食了，就在店外等着。
　　几分钟后，两个半满的白色塑料袋挂在女生的手肘上。
　　“给你们的雪碧。”林韵辞递过去。四个人都拿了一罐雪碧。
　　绿色的军装，同色的罐体，拉开易拉环有小泡泡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气体跳跃的声音被嬉闹声所掩盖。
　　“下午六点钟，有些人心里是黄昏，有些人眼前是夕阳。金霞，紫霭，珠灰色淹没远山近水，夜当真来了，夜是黑的。”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