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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小贼】 ...

  •   初秋的风蔓延至整个西北山脉,天气渐凉,入了秋的山林如被金黄点缀,漫山遍野地黄褪。
      一场秋雨过后,整条街都湿漉漉的,行人三三两两急着赶路,包子铺的老板往外搬蒸笼,街道前后忽然晃了两道影风,店老板在腾腾热气中揉了揉眼,再看时,蒸笼里少了两个包子,桌上几枚铜板在悠悠打转。
      燕夕璐提着剑追一少年,绕了几条大街翻了几个屋顶也没追上,那少年脚下似生了风,饶是燕夕璐轻功再好,也赶不上他的影。
      燕夕璐追累了,双手扶膝喘着粗气,那少年在巷口悠哉悠哉地停下,啃着热包子等她来追,还摆摆手中提的烧鸡朝她无声炫耀,燕夕璐不禁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你这小贼,偷了我的烧鸡还这么嚣张,看你长得文质彬彬,却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倒也不嫌害臊,真白瞎了你这幅好皮囊。”
      那少年吊儿郎当地靠了靠墙,笑嘻嘻道:“怎么说话呢,这哪能叫偷,这叫借,有借有还懂不懂?”
      长空下,那少年笑容明媚,纯良无害的脸害人不浅,他虽身着粗布麻衣,但倚墙的姿态倒有些玩世不恭。
      额前碎发下长眉入鬓,一双眼睛生的格外好看。
      澄明,清澈,银月漫天星也诠释不出那眸子的明亮,真真是掺了万里银河般通透清明。
      “不过,”语罢他又摸摸自己的脸,厚颜无耻道:“的确好皮囊,多谢姑娘夸奖。”
      燕夕璐一脸黑线,而少年像是尽了兴,扬手朝她打了个响指:“谢姑娘的烧鸡,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语罢那少年悠悠转弯,燕夕璐追到巷口时,清风拂过,青石铺就道路的小巷空荡荡。
      长风拂起发丝,燕夕璐眼波流转,垂目若有所思:这少年的声音,好生熟悉。
      像风敲翠竹般动听悦耳,和那夜向她喊“姑娘小心”的一把嗓音极为相像。
      前两日她和华之娴把凤凰城城主聂容聂府里的藏书阁给烧了,之后逃脱途中卷入了一场追杀,四人两两分开出逃,她们对地形甚是熟悉,是故极快地甩掉杀手逃出生天,只是不知那两个少年下落如何。
      燕夕璐边走边摸下巴暗自琢磨,可这个少年真是不可饶恕。
      她很是垂涎那家的烧鸡,外焦里嫩香酥可口,每每来凤凰城都要带一只回去,但如今再买一只的话恐怕兜里银子不够。
      燕夕璐并非亦息事宁人的主,小孩心性上头,燕夕璐银牙一咬,打算追根究底回去“报仇。”
      可她甫一转身,便看到街道上一队巡逻兵持着长矛,拿着两张画像,抓过行人挨个对比,燕夕璐气焰顿消,暗自嘀咕这是着了什么霉道,拔腿便溜。
      藏书阁那夜失火之时,城池迅速被封,卫兵严防死守,势必要揪出放火之人。
      谁知道那画像上是不是她,但不管是谁,见到巡逻兵先溜为上。
      午时初晴,金光遍地,燕夕璐恹恹地回到小院,一头扎在榻上,讲了自己一上午的经历,惹得华之娴频频捂嘴笑:“那小贼能在你手底下逃掉,璐姐,你是可遇到高手了呐。”
      那小姑娘眼眸弯如月牙,里头像是塞了星星般亮晶晶,雪白小脸容颜俏丽,体态娇小让人看着很有保护欲,燕夕璐斜眼瞧着,假装满脸嫌弃。
      她们出来已有几日,前两日风头紧,城门被锁,她和华之娴无法出城,便在这凤凰城的旮沓角落里躲避风声,而如今期限已至,于是商议夜间偷偷溜出城回连云寺,再不走的话苏引该兜不住了。
      斜阳西倾,天边掠过一行飞鸟,晚霞染红半边天际。
      街上吵吵嚷嚷许多人出来围观,这种事燕夕璐司空见惯并不好奇,只不过她目光一扫,便看到人群之中挤出一个少年,那少年脸色苍白脚步踉跄,正往另一个方向走,可不正是那小贼。
      燕夕璐火气蹭地上涨,撸起袖子暗自嘀咕:好啊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少年拐入了一条小巷,燕夕璐快步迂回到巷子尽头,在少年经过时忽地现身,对着少年便是几招空手刀,少年似是心不在焉,毫无防备地生生挨下。
      燕夕璐双手提了他的衣襟,坏坏地笑:“小贼,让我抓住了吧。”
      少年面色瞬间惨白几分,任由她提着,捂着胸膛打着牙颤,却还是皮道,“你这凶丫头,就不能……下手轻点。”
      燕夕璐瞧出他的痛色蓦地一怔,随即拽住他前襟,不顾男女有别地大力一掀。
      “哎哎……姑娘……”少年没想到燕夕璐如此不拘小节,有些猝不及防。
      看到少年心口前触目惊心的伤,燕夕璐眸子紧缩,指尖僵住——
      一道长长的旧伤痕从左锁骨起,划过心口直至右肋下方,伤口颇深,大部分还在往外浸血。
      竟真是他。
      那夜被追杀的两个少年其中之一。
      方才的空手刀……燕夕璐想给自己一巴掌。
      那少年迅速拂过她手中的衣衫顺势掩住伤口,故作不爽道:“有什么好看的!”
      燕夕璐出奇的没回怼,拉起少年的前襟便走:“跟我来。”
      少年一脸无语地低头瞥她的手,到底是任由她拉着,并未反抗。
      燕夕璐在小巷里兜兜转转,带少年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那少年闲闲抱臂:“喂,凶丫头,你要带我去哪?”
      他昂首望着天边落日,俊郎眉目渡上一层金黄,慢悠悠地提醒:“咱们孤男寡女的这个样子,不太好吧。”
      燕夕璐抓住他衣襟的手不松,半偏头的脸庞秀丽柔和,却是凶凶的:“闭嘴。”
      少年不满地噘嘴,暗自嘀咕:“母老虎。”
      燕夕璐拉着肖羽进房时,那样的姿态把华之娴从椅子上惊起,“璐,璐姐,你,你们这是……”
      燕夕璐将少年撂至一旁,唤了华之娴:“娴妞,拿伤药。”
      少年抱臂毫不客套地坐在椅上,上下打量屋子,外屋一桌四凳,墙壁毫无装饰简陋素净,生火生灶之地更是狭小逼仄,旧桌松垮像是一触即倒,身下的椅腿还嘎吱响。
      简直一贫如洗。
      少年摸着光滑的下巴,不由得蹙了眉。
      华之娴凑向燕夕璐,边回眸悄悄打量着那少年,边小声道:“璐姐,你不会因为这公子长得好看,你就,就强要?”
      燕夕璐本是翻箱倒柜,听闻此话骤然停手,以一种观摩来奇人的眼神观摩她:“娴妞,你这脑袋瓜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对凌师兄这样想,对素昧相识的公子竟也这样想。”
      燕夕璐回眸看了一眼少年:“他受了伤,我拉他来上药。”
      门边飞尘轻扬,少年逆着光影中单手托腮,毫无优雅可言的姿态,却是浑然天成的恣意气魄,燕夕璐竟觉得忽然顺眼了许多。
      燕夕璐找出创伤药和棉纱布,打一盆温水,坐于少年面前,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少年揣着明白装糊涂,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念叨叨地说着,大致意思就是不愿委身给她包扎,燕夕璐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一把将他叩至身前,嗔道:“怎像个婆娘似得啰里啰嗦。”
      华之娴坐在一旁捂嘴笑道,“我璐姐最擅包扎创伤,公子便放心,璐姐不会弄疼你的……”
      下一刻她便笑不出来了,燕夕璐揭开了少年衣衫,血气散开,少年胸膛前的伤简直触目惊心,华之娴手指略微蜷缩,感到莫名的残忍。
      燕夕璐小心翼翼地给他清洗血脓,听着上头吸气,她便无意问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位公子如何了?”
      少年扬唇,声线略微颤抖,“放心,还死不了。”
      燕夕璐一愣,忽地想起什么,道,“那两位公子身份显赫不便露面,是故你是帮那两位公子出来觅食,所以才抢……哦不,借了我的烧鸡?”
      少年沉默,良久后一声颤巍低笑,“姑娘,还真是善解人意。”
      燕夕璐不再答话,她是自小生长在山野林间的姑娘,与养在深闺中的名门淑媛自是不同,性子活脱开放,对男女之别的晦忌并不太在意,如此情形下她依然心不跳脸不羞,倒让那少年几分怔愣,瞧着燕夕璐微颤的长睫,少年唇角翁动着,忽地勾起一抹玩味笑意,“你叫什么?”
      燕夕璐头也没抬,“燕笙。”
      “那她为何唤你璐姐?”
      燕夕璐默默咬牙并不想回答,孰料华之娴心直口快,“璐姐本名燕夕璐,可燕笙是她执意起的,说是什么劫后余生……”
      燕夕璐侧目一个眼神瞪去,华之娴便识趣地闭嘴,还朝她吐吐舌头,燕夕璐摇头拿她没办法。
      少年却注视着燕夕璐睫毛垂落的剪影,饶有意味地笑了笑,“劫后余生,挺好。”
      轻飘飘的四个字久违的深远并如雷贯耳,燕夕璐的手忽地一颤,绢巾便不慎擦到少年的深伤,少年飞速握住燕夕璐的手腕,面目扭曲一声痛号,“姑娘!专心点!我这条小命还想要呢!”
      燕夕璐反应过来,即刻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她与少年无意对视了一眼,却忽然像被窥透心事般别开目光,而后谁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
      燕夕璐是她哥给她的名字,而燕笙,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劫后余生,劫后余笙。
      劫后真的只余了笙。
      弦月升上云端,天色已晚,少年临走时,一本正经地朝燕夕璐拱手抱拳,讨要那余下的金疮药。
      燕夕璐毫不吝啬地将药推到他面前,“有需要的,尽管拿。”
      少年笑的一脸灿烂,怀揣药瓶在清寒的月光中回眸:“在下肖羽,日后定会报答二位。”
      那双眸子透亮透亮的,像藏了月亮藏了星藏了世间一切的美好般干净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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