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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我这辈子一定对你负责到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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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愆难销依俗愚求亲,意难平凭理难断人】
之后的几天,大武将自己囚禁在了屋子里,连口水都不想喝。任凭屋外的兵户、镖师怎么敲门,他也只是道声平安,依旧重下结界,一步也不愿离开屋子。
每天天刚蒙蒙亮,大武便跟练功罚站似的立在窗口,努力在人群中搜索那绸带姑娘的身影。可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结果。
夜一天比一天寒了,大武的心更是被恐惧、自责浸得冰凉。他很清楚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也很明白绸带姑娘就是那种最骄傲、最不甘受人欺凌的人。大武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她了,怕是自己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逼上了绝路。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大武已经心力交瘁到化为原形依在窗口的地步。前几日剪的傀儡还在帮自己答着话,大武却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生出了如此奇怪的想法:自己竟在盼着冤死的女鬼来索命。让女鬼来结束自己的煎熬,也……让自己有机会亲口道个歉,也再见她一面。
忽然,一节橙红色的飘带出现在了人群中。和大武的憔悴不同,绸带姑娘似乎什么也没有遇到过。只是匆匆进了人群用山货换了些吃的,便左顾右盼小心谨慎地回了林子。
大武激动得掉到了地上,想去追人肯定是赶不上的了,但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如释重负的大武有气无力却又神采奕奕地冲进了厨房。也不知道怎的,今天的饼子在大武嘴里就是这么好吃。
从那天开始,大武仿佛变成了一个等待猎物的猎人。每天早上,大武抓起几个饼子便一声不吭地蹲到了大门背后。兵户们的嘲笑、挖苦,深秋的寒风、冷雨对他来说都都仿佛不存在一样。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只在林子的边际搜寻着一样猎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的傍晚,绸带姑娘刚刚踏出林子就被盯上了。借着夜色,大武隐了身形,偷偷地跟了过去。看着绸带姑娘有些不甘心地用一大袋子山菇换了两块盐巴,大武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眼见着姑娘没有了换东西的资本,悻悻地走向了林子,大武终于愣头愣脑地现了身。
“喂,嗯,这个我那天拿错了,一直想还你……”大武傻傻地递过去洗得干干净净还亲手加了朵莲花图案的肚兜。
果不其然,姑娘扫过肚兜上的新花纹立刻冒出了一脸的纠结和不可思议,感觉遇到了疯子一样。仔细看了看,突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把抓过肚兜,仓皇隐了身形慌不择路地逃回了林子。只留下垂头丧气的大武,努力思考着自己这次到底错在哪里了。
“你怎么也不动动脑子。”姜二哥恨铁不成钢地敲着少东家的脑袋,“你把一姑娘家都欺负成那样了,临走还把人家贴身的衣服都给顺了。青天白日地当面还回去,人家肯定以为你又要耍无赖,不被吓跑才怪呢。”
“是啊,你也是个天才。还回去也便还了,你个大男人还往人家肚兜上绣花是个什么意思?”姜大哥一边从锅里夹出几个杂面饼子,一边哭笑不得地嚷道。
“我……我这不是看扯破了一点嘛,总不好还人个破的。再说了,我做的衣裳我爹都说好来着,给自己屋里人肯定得尽心啊。”七尺的汉子,蹲在墙角抠着手指嗫嚅着狡辩,着实把姜家兄弟气笑了。
姜大哥实在没眼看少东家了,眼一闭心一横将一包杂面饼子塞到了大武的怀里:“少东家,您真是凭自己本事打光棍啊。其他不敢说,你别想着让她将来跟你,现在想让她不躲你、不计较那天的事儿麻烦你就得听我的。”
“真能成?”大武已经是星星眼了。
姜二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别这副表情,一切听我大哥的,保准没问题。”
从那天开始,一人的蹲守变成了三人轮岗,没过几天出来换东西的绸带姑娘就在回去的路上被杂面饼子拦住了去路。
捧着荷叶包的人低着头看向小巧的绸带姑娘,笑得憨憨的:“姑娘,这都是加了盐和白面的,山里可稀罕了,放得住放心吃啊。”
“别挡道。”绸带姑娘仰着头充满气哼哼地瞪着大武,看都没看饼子一眼便撞着这个大块头回了林子。
一连几次,绸带姑娘都是被围追堵截,又气哼哼地进了林子。大武手中的“赔礼”也从杂面饼子升级到了盐巴、鸡蛋,最后反正都是送不出去的结局。
终于,大武不干了,见绸带姑娘小心翼翼地出了林子,便抛弃了军师和前哨直直地冲出了门,将人抱到了别院后侧的一个角落。
“你,你又想干嘛?”绸带姑娘奓着胆子嚷嚷着。看着面前用两条胳膊把自己圈在墙角的彪形大汉,她的膝盖早已经软了。
扑通,大武低着头跪在了姑娘面前,把绸带姑娘吓得直接出溜到了地上。
“姑娘莫怪,小人迟大武今日不为别的,只为跟姑娘道个歉。那日大武所做之事确实为不该,伤了姑娘清名,大武定当……”
“有病!”大武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把沙子扬在了脸上。大武好不容易咳干净了嘴里的沙子,也勉强能再睁开眼,只见地上散着一条青色的发带,哪里再去找什么姑娘啊。
当天夜里,大武竟然利用这绸带下了犬追符,摸着黑进了这片自己又熟悉、又恐惧的林子。七拐八拐,在还能看见灯火的一处小坡,大武发现了自己外袍做的吊床,以及睡在高高树冠上的绸带姑娘。
趁着姑娘睡得正熟,大武厚着脸皮又给她下了道安睡咒。听见姑娘的气息更沉了,大武轻轻御风上了树梢,小心翼翼地将人从树上摘了下来,抱去了后山一处自己早已看好的山洞……
“你睡好了吗?”大武揉着眼睛问向身边的绸带姑娘。
“啊!”不出所料,大武收获了一声大叫。看着洞口的结界,久违的被褥,还有睡在自己身边的大武,绸带姑娘尖叫蹭到了墙边。
“别怕,我昨天是实在困得不行了才睡的,真没碰着你。你话都不让我说完,我只能这么着了。”大武打着哈欠,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到底缠着我想干什么!”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騰一下站了起来,红着眼睛喊道。
“今年夜里比往年都寒,你个小姑娘自己睡林子可是会出事的。”
“要你管。”
“我确实是想管,而且你的事儿今后我都管了。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那天的事儿。我当时真的是昏了头了,你是不知道他们一直当我是雏儿,一直挤兑我。
我也确实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们再一激我,我一上火就没控制住。本来只想进林子装装样子的,可抱着你久了确实脑子就更热了……”
“这是理由吗?!!”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昂着头怒视着比自己高两个脑袋的大武。
“不是,我今天来不是替自己辩解的,我也没什么冤枉的。我确实碰了你的身子,我也改变不了过去,所以我今天是来提补救方案的。”
说着,大武走到了绸带姑娘身前,握住了她的手:“我娶你。我问过了,只要二两入籍银子你就可以得到最低等的贱籍户籍了。
良民虽然不能直接娶不入流刚抬贱籍的人,但我是可以收你为通房的。将来你入籍的时间够了,或者想早些的话,你多给我生几个儿子,母以子贵也是可以抬籍、扶正的。
这样既能保住你的清名,又可以让你有个良民的身份,远离这朝不保夕的日子,对你来说绝对是最好的选择,你说呢。”
发现姑娘被自己说得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大武暗暗觉得这次有戏。于是,像书里说的那样,将绸带姑娘的手压在自己胸口,弯下腰将人抵在了石壁上,低头寻找着姑娘的嘴唇。
啪,洪亮的耳光声瞬间击碎了大武的幻想。绸带姑娘昂着头冷冷地瞪着大武,虽然是软糯的口音,可字字如刀:
“大武公子莫不是里长出身的哦,想的法子都是合礼、合法,全全都是和稀泥给自己找便宜的呢。不消说,你这法子真心合乎律法。听说,一般地方小儿女越了雷池,若没太大问题也多半是各自打一顿,赶紧结了姻缘算是合了夫妻的礼法,也算是补过了。旁人也不好再乱讲呢。
就算是姑娘不怎么乐意的,也会被劝着委身贼人,保全自己的名声。可人家就不明白了,凭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平白被你毁了名声,还得上赶着嫁你,还好像承了你多大的恩情似的。
你懂礼、懂法,可咱灵族生长在天地间得讲个道理吧。我薄小舟现在是不入流的,可天公地道我做事讲良心,问心无愧。我用不着,也不想拿身子换个温饱,后半辈子还要看主家脸色行事。想要便宜媳妇,你找别人去吧。”
大武被这个软糯泼辣的小舟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轻松地从自己的胳膊下钻到了一边,大步走向洞口的结界。
“你放我出去吧。”小舟背对着大武嚷道,“我不晓得你同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我晓得你想做什么我多半没本事保住自己,更晓得你若是不讲理了,我哪怕化不成厉鬼也定然夜夜缠着你让你不得安生。
刚说到一半,结界便散了。小舟还是连珠炮似的将自己的怒火吐了出来。冷静下来,却感到了大武像孩子一样的委屈。想想几次回护、救命的情谊,小舟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你同我讲的若是真心、真话,也不用想太多。我落了不入流,自然不能再当自己还是教人家的小姐,你当时能悬崖勒马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呵呵,”小舟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按律法,不入流的被杀了都不是什么事情,官府还有意引导着光棍汉来拿我们消遣,免得犯案子呢。
我守天理公道,你依世俗礼法。若依世俗礼教、法度,当日夏禹、商汤、文武皆有用同为人族的奴隶祭祀的例子,如今皆是圣人。你也不过依着着世俗礼教、律条行事,却日日来找我道歉,又真的算是犯了错吗?”小舟快把自己绕进去了,只是出神地看着这一方天地,似乎有无尽的话想说。
“我……我只是觉得良心……”大武更是完全没听懂,只是觉得这个口音软糯的姑娘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也罢,不论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你之前对我的恩情小舟都还记着呢。之前的事儿……反正我还好好活着,咱们就都当没发生过吧。反正你住不长、我也活不长。谢谢你昨天借我被褥睡,小舟告辞了。”
说完,灵动的发带随着小舟跳跃着消失在密林深处。大武心里五味杂陈,一屁股坐在了被子上,竟然捡到了两条翠色的绸带,顿时心中鼓起了希望,跑到洞口冲着茂密的林子扯着嗓子高喊:
“薄小舟,我这辈子一定对你负责到底的。”
嘎嘎嘎,惊起一林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