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故事之外》凌下

68、我界梦（2）

　　董蔓白毕业后，将名字改回“唐白”，与曾经的“父母”切断了关系。她每年偿还一定的费用，当做曾经养育之恩的报酬。她仍然是他们的女儿，因此也会起赡养义务，即使他们并不需要。

　　在和董家井水不犯河水五余年，唐白终于又回到了她曾经的家。曾经的父亲董瑞过世了，她的亲生父亲的葬礼，出于情面，还是要参加。当年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的养母，即使保养的得当，面上也不免显现出年纪感。同岁的异母妹妹和新婚丈夫站在一起，不停地抹脸上的眼泪。

　　董曼珊招呼唐白去看看躺在冰柜里的董瑞。已经死去的男人眼睛禁闭，眉间痕迹可见其生前是个严肃之人。唐白并不熟悉这个父亲，将她接回家其实有罗月佳在中作祟，一是董曼珊想要个伴，唐白年纪恰好合适，二是董家的女儿多一个并不是坏处，和别家联姻，有利于自家成长。

　　董瑞或许对唐丽悦会有几分情，但对于唐白这个“意外”的女儿，他并不上心，因此同样的，唐白对于这个父亲，也毫无感情。她冷眼看了看董瑞，转身就离开。董曼珊叫住她：“姐！你就这么走了？”

　　唐白偏过头，“嗯。有什么事？”

　　“你就……不再看看父亲？就这么走了？”

　　唐白拢了拢耳际的黑发，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风情万种的笑：“不需要。过几天火化的时候我还会再来，那时候可以好好再看几眼的。”

　　董曼珊放松语气：“你真是熟练啊。”

　　“是啊，毕竟我母亲的丧事我也曾经参加参与。”唐白把围脖摆好位置，防止冷风吹进来。罗月佳在门口叫住她：“有空多回来和曼珊说说话吧。”

　　唐白把半张脸埋进围脖里：“没必要。她已经不是当时的小女孩，已经不需要一个威风的姐姐了。”她拉下围脖，“再会，罗女士。”

　　唐白上大学的时候，唐丽悦进了医院。在唐白作为“董蔓白”的那段时间，唐丽悦得到了董家的支柱，终于离开了那个逼仄的住处，舍弃了曾经的事业，开始寻找新的工作。作为董蔓白的她从未见过唐丽悦，直到假期时候，在餐桌上，罗月佳和她说起唐丽悦重病。

　　“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亲生母亲？”

　　唐丽悦躺在病房里，左右两边的床位都空着，对面的三张病床则满满当当躺着人。唐丽悦床前坐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见到唐白，起身问：“您好，你是……”

　　“我是唐女士朋友的女儿。母亲有事抽不出身，我替她来看看。”

　　男人并没有问那个“朋友”是谁，态度对她亲昵了起来。唐丽悦一直醒着，听到唐白的话，微微偏过了头，打断了男人对她病情的接受：“让小白陪陪我吧，你先出去一会。”

　　男人只是稍一迟钝，就向唐白欠身，走离了病房。对面三床病人的家属全都不在，三人都在休息，没人注意到唐丽悦伸出手握住唐白的手，问：“……小白，这么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唐白没有动，脸上露出微笑：“我很幸福。我有了一个美丽的母亲，一个英俊的父亲，一个可亲的妹妹，一个富有的家庭。您知道吗，我第一次吃到了培根，原来培根和蛋煎在一起非常好吃，我那之后才明白。”

　　唐丽悦手上用力，在唐白手上留下锐利的红痕：“小白……你是不是在生妈妈的气？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我以前已经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条件了，你也能上学，也能游玩……你有什么不满？是我做的不够好吗？……是我当母亲不够称职吗？”

　　唐白收回手，挂上体面的笑：“您很棒，是个尽职的母亲，我仍然爱您。但我现在不是‘唐白’。”

　　“有些话我很早就想说了，您是个好母亲，我爱您，和我痛恨您生下我这一事实并不冲突。”

　　窗外下起磅礴大雨，唐白心想自己忘带雨伞，等下叫车来接送。唐丽悦呆呆地，说：“原来你一直这样想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的我和身边的人都不一样。他们讨论的话题我全不明白。我是和世界隔离的存在。我很幸运成为了董蔓白，我有机会张开我的四肢在床上打滚，也可以吃一样喜欢的食物直到烦腻。我很高兴我如今的样子，但我其实更希望我从未来过。”

　　“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您应该在发现我的那一刻打掉我，那您应该会过得更好。您自我感动自我奉献，但其实我根本不配。”唐白站立起身整理衣物，低声道，“您有些老了，脸上有皱纹了。请好好调理身体，请多笑笑吧。”

　　那之后三个月，唐丽悦就离开了人世。那个中年男子短暂地成为过她的伴侣，和唐白一起料理她的死亡。唐丽悦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没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曾经的父母也都另有儿女断绝联系。这场葬礼惨惨戚戚，按照当地习俗本该聚众吃饭，但是收拾完葬礼，各自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唐白大学是在别的城市，与她的故乡相隔甚远。因此与董家的关系也是渐行渐远。唐丽悦的死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打击，母亲在她的生活中早已没有那么重要的存在。

　　就这样，又是很多年以后，唐白迎接了另一至亲之人的离去。

　　董瑞被推去火化之前，会让到场亲属好好地看最后一眼。唐白身边充斥着或真情或假意的抽泣声音，身侧的董曼珊的声音格外凸显。平静且毫无表情的唐白，是一个冷漠而突兀的局外人。

　　董瑞被送进去后，亲属们退到其他地方等待。唐白看了眼手机，对董曼珊说：“我有急事，要先走了。”

　　董曼珊愣住：“可是爸爸他还没出来……”

　　“不是还有你吗？”唐白对她挥了挥手，走得头也不回。

　　飞机票早就定好了，她本身就拖着个小行李箱过来，放在借用的车上，没想到董瑞的事情比她想象得更加麻烦，有些耽误。唐白堪堪赶上飞机，戴着眼罩耳塞，休息了三五个小时。走下飞机没多久，唐白就接到了朋友来电，询问她的情况。唐白一边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脸颊旁边，一边说：“我下飞机了，很快就到。”

　　“路上注意安全，你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的。”

　　“哈哈，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

　　唐白坐上叫来的车，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背脊笔挺。将要到达十字路口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发现目标。”唐白猛然转头，身旁并无他人。她问开车的司机：“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司机把头偏向坐在后座的唐白：“什么声音？我没听到……”

　　“看路！前面……”

　　唐白眼瞳紧缩，一辆卡车滑翔而来，她没说完的话到底只能卡在喉咙里。车顶凹陷，玻璃四溅，巨大的压力加持在她身上，唐白失去了判断周围情况的能力。身体的痛苦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动弹手指，牵扯到的伤口让她想要倒吸冷气，这个念头却又重新带来疼痛。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意外死亡过程达成，目标即将死亡，开始收取灵魂。”

　　身体的疼痛忽然褪去，天灵盖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拉扯感，那个声音愈发清晰，原本毫无感情的声音“咦”了一声：“……居然是人类的灵魂？那野生系统到哪里去了？”

　　那种拉扯感戛然而止，身体上的痛苦还没到来，唐白扒开碎玻璃，从窗户探出身子。她看到一双毛绒拖鞋，光洁的小腿往上是一条睡裙，她的脖子无法动弹了，只觉得这条裙子很熟悉，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也很熟悉，但她想不起那人是谁。

　　陌生的声音忽远忽近：“捉拿野生系统的任务不能失败……重新定位野生系统……定位成功。原来是抓错人了。”

　　那双毛绒拖鞋很快离开了唐白视线，陌生声音也随着毛绒拖鞋一起远去，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它在喊“站住！停下！”

　　等到声音完全消失，周围又开始纷杂吵闹起来，尖叫声、吵骂声、车鸣喇叭声一拥而上，嘈杂不堪。唐白心想应该有人叫了救护车吧？这附近有什么医院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只希望救护车能快些到达，那样她或许还能活下去。

　　但唐白一直没等到救护车。她没多久就昏了过去，像是灵魂出窍那样，她站在身体外看着那具闭上眼睛再无起伏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车鸣响起，救护车将要到来之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它在喃喃自语：“野生系统跑掉了……没抓到野生系统还浪费了人命，该怎么处置这些灵魂呢……”

　　声音想到了什么，语气轻快：“和上级请示一下，洗清记忆，讲她们放置到没有同样存在的平行世界吧。”

　　唐白一眼一黑，这次是真真正正地再也没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