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前传》燕素河

14、山下小店（上）

　　第十四章 山下小店（上）

　　三个月的禁闭期一结束，伽罗依旧还是每个月去明月大师这边静修十日。在静修的时候，也是跟着几个尼姑每天晨昏定省，吃斋念佛，日子过的比较清淡。不过她能时常见到毛狸狸，也会偶尔去澄阳观玩耍。
　　从西湖往北，是通往灵隐寺的唯一路径，每从十里松这边进入，一旁有经营着一间茶棚，给来往路人歇歇脚，买点茶水点心什么的。做生意的是一对母子，妇人四十几岁，听说是早年守寡，拉扯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农户人家没什么钱，就占了这座草棚做一些生意，填补一些家用，乡亲们看着可怜，也时常接济一下，于是这个小茶棚就成了供母子两生活劳作的地方了。
　　茶棚里做的一样糕点特别好吃，那就是用桂花糕，妇人会用当季的藕粉，薄荷，蔗糖，加点初秋晒干的桂花，经过过滤，揉面，蒸煮，再搅拌成半凝固状，再放进地窖冷藏，第二天拿出来卖。桂花糕香甜可口，一丝丝的薄荷味，正好是深秋果腹的点心。每次迦罗都要让翠菱下车去买几块尝尝，今天也不例外，当马车行使到了十里松的时候停了下来。

　　翠菱下车不久就回来禀报：“姑娘，店家外面的桂花糕刚卖完，让她儿子去地窖里拿了，稍等一下。”
　　“那我也下车等等吧，天气有些闷了。”迦罗跳下马车，与翠菱一起走到茶棚这边。只见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在那里忙碌着，一见一位官家小姐过来，便微微福了福身，有些歉意道：“小姐，刚才这位姑娘来买桂花糕恰巧卖完了，我已经让英儿去拿了，稍等片刻。”
　　“没事的，店家，我也马车坐的有点久，稍微出来透透气。”迦罗报以微笑。

　　十里松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路上行人不多，偶尔出现几个香客和茶农，也有附近庙宇里的和尚出来化缘。看妇人忙碌的在煮茶，忽然觉得口有些干便道：“店家，你这茶怎么卖？”
　　“不卖的，小姐，这是送的，您要喝吗？我给您泡一碗。”妇人手搓了搓衣角，拿出一只半成新的茶碗，倒上了滚烫的茶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放在一张桌子上，又用抹布在竹凳上擦了擦道：“小姐，茶水粗陋，还请不要介意。”
　　迦罗不介意的坐了下来，轻轻吹着滚烫的茶水，细细地喝了一口，虽然山间野茶不如父亲这边的茶好喝，但是也贵在清冽解渴，于是就又喝了一口，与妇人闲聊起来。
　　原来这妇人姓陆，目前只有一个儿子，叫杨英，幼年时读了一年书，就因为夫家过世早，便休了学，和母亲一起做起了茶棚的生意。陆氏为了感谢乡亲们多年来的帮助又住在灵隐寺下，于是在开茶棚的时候，会每天煮上一大壶的茶水，供来往的茶农，化缘的僧人喝。久而久之，就对经过这里的所有路人提供解渴的茶水了。
　　“善人之心，必有善报啊。”迦罗捧着暖暖的茶碗轻轻的说道
　　“姆妈，我把地窖里的桂花糕都拿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茶棚外传来，迦罗转过头去看了一下。
　　只见来的这个人年纪不大，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短打的灰色衣衫，浓眉大眼，肤色黝黑，结结实实，一看就是农家出生的孩子，很有力气的样子，听他刚才叫陆氏‘姆妈’，那想必就是她儿子杨英了。
　　杨英见一个八九岁的锦衣打扮得女孩子看着他，有点脸红起来。可是再看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忽然一下子脸色就阴沉下来。但是他还是面不改色的走到陆氏面前，将手里的一盒糕点给了她。
　　迦罗一看不要紧，看了后心里一惊，虽然杨英外表像一个人的样子，但是在这具身体里，似乎还藏着一个虚影。再次深深看去，只见那虚影有些浮肿，似乎是一个胖子，被她这么一瞧，瑟瑟发抖。
　　“不是人？”迦罗不觉得暗忖，于是再次打量起正在跟陆氏讲话的杨英。而杨英此刻也偷偷的撇了一眼迦罗，头轻轻地摇了摇，暗示她不要声张。
　　“小姐，这是你的桂花糕。”陆妇人包好了一包糕点，双手递过来。
　　“谢谢店家。”迦罗站起身来，让翠菱接了过去。
　　“那我就走了，谢谢店家这碗茶。”迦罗转身就要走。
　　“小姐慢走。”陆氏身后的杨英忽然开口了。迦罗再次看了一下他，耳边钻进一句话：“小姐，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放我一马。”只见杨英脸色露出焦虑但是真切地神情，便也用暗语传声过去：“若你无害人之心，我自不会什么，若你有这个心，不要怪我了。”
　　“小姐，您放心，在下拜在澄阳观门下，修的是正道，受人恩惠，才如此。等下次再见小姐，自会解释清楚。”
　　“且听你下回解释。”迦罗默念此句后，头也不回的，随着翠菱便回到了马车上，马场一路绝尘，重新行使在通往灵隐的路上。

　　马车很快到了灵隐寺，迦罗与翠菱一同上了后山的“药神殿”拜见了师傅明月大师后，回到自己的禅房里，然后打发翠菱回府报平安。
　　因为已过午后，尼姑们都在后院打坐，因为尼姑都是过午不食，所以厨房煮了一些杂粮粥放着，以便尼姑们饿了可以喝。这时，灵雪走进迦罗的房间，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杂粮粥道：“姑娘，你饿了吧，这是厨房煮的粥，趁热喝点吧。”
　　“嗯，正有些饿呢。”迦罗把刚才的油纸包也拿到桌子上，打开后，取出一块桂花糕递给灵雪道：“你尝尝，我山下买的。”
　　“这不是陆大娘家的桂花糕嘛”灵雪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道：“陆大娘家的桂花糕是这边的一绝，桂花很香，糯糯的凉凉的。”
　　“我刚才差一点买不着呢！后来是陆大娘的儿子帮忙去地窖里取的。”迦罗喝了一口薄粥，咬了一口桂花糕。
　　“你说是杨英那个傻大个儿？”灵雪问道
　　“是啊，你为什么叫他傻大个儿，我觉得还好啊，挺实诚的一个人。”迦罗不解道
　　“那杨英啊小时候特傻，说话又慢，所以总被别人欺负，没有小伙伴。一直到有一次，村里的小孩子故意和他玩骗他去摸螺丝，结果他一到河边，就被那群猢狲一脚踢了下去。可怜的傻孩子，等被救起来后足足昏迷了十多天，他娘以为独生子救不活了，到处求菩萨告奶奶的。可没曾想到，等到第13天的时候，这傻小子醒了，而且一点事情都没有。”灵雪又咬了一口津津乐道：“从那以后啊，他好像特别的勤奋，后来上了私塾，老师也说他聪明好学。要不是后来他爹死了，他要帮陆大娘守茶棚估计还能考个秀才啥的呢。”
　　“哦，那也是因祸得福啊。挺好的，这个结局。”迦罗微微点点头，虽然她知道杨英的身体里或许已经不是原来的杨英了，但是至少这么多年来，这个东西并没有害人之心，至少对陆大娘是真心的。于是心里默默道：“希望你小子不要干坏事。”
　　“你都听谁说的啊？”迦罗八卦道
　　“还有谁啊，厨房的吕大娘呗，她是陆大娘一个村的。”灵雪吃完了一块桂花糕道：“对了，你一路上来有没看见香客很多？”
　　“有啊，好像比以前来的时候多上了三四倍，怎么了？”迦罗问道
　　“具体原因不知道，就在前几天，有两三个村民跑到赵赤脚那边抓药，说是整天拉肚子。后来又多了好几个，赵赤脚这边的药不灵后，就到现在药神殿里求香灰。”灵雪道
　　“是痢疾吗？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吧，什么时候开始的？”迦罗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擦了擦嘴道。
　　“有个把月了吧，好几个都便出血了，还伴有发热，嘴唇都紫了，好像中毒一般。不过说也奇怪，病人一喝我们这边的香灰就好很多了。”灵雪有点夸张的神情。
　　“难道有人下毒？谁那么大胆，会去害村民？你们没报官吗？”迦罗好奇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吕大娘打听来的消息说，在月前，有人看见每隔几天傻大个儿杨英半夜三更的偷偷在白沙溪倒东西。就是天太黑，不知道倒了啥，后来就开始有人生病了。”灵雪神秘兮兮的说道。
　　“你怀疑是杨英干的？那他为何要如此呢？”
　　“谁知道呢，或许是想报复当年那些踢他下水的猢狲们？”
　　“不管是谁吧，希望村民们好一些起来，无妄无灾，阿弥陀佛。”迦罗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心里也狐疑，难道这件事情真的是那个假杨英干的？今晚去白沙溪看看那杨英会不会来，说不定还真能找出真相来。于是推说自己乏了，想睡一会儿，打发灵雪回禅房了。自己坐在木床上，开始打坐起来。

　　很快她的神识又进入了那片湖水山林中，四周寂静无声，一丝儿风都没有，她从眼泪中祭出鱼肠剑，剑体冰冷，寒气逼人，一甩手剑锋立即将平静的湖面划开一道裂痕，宛如在一面镜子切成了两半。她纵身一跃，跟随着剑体，一把握住剑柄，心随意念，练起了那套不知名的剑法，随着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一丝儿风都没有的山林间，忽然刮起了阵阵剑风，湖边的树开始摇弋，湖水被剑溅起的水花在半空中化为一颗颗的冰粒子，疾风般打在树干上，发出“嘣嘣”的声响。很快，水花又凝结成了一把把刀子，索性就将几棵细长的小树砍倒了。正当这冰刀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劈向阴郁的天空时，忽然伽罗一阵狂咳，一口血吐了出来，四周立刻又安静了下来，回到了一丝儿风都没有的空间。
　　伽罗赶紧坐了下来，调整了呼吸，鱼肠剑已经自动回到了她的左眼中。她知道，这副才八九岁的身体，是承受不住再进一步的修行的。

　　大约一炷香之后，她缓缓睁开的双眼，夜幕已经降临，她起身走到前面的寺院里看了一下，发现还有一些村民三三两两的过来讨要香灰。看这些村民面色苍白，颧骨高凸，眼底发黑，口中也隐隐传来一丝恶臭，怎么看也不像单纯的中毒呀。

　　而这些村民，有几个偶尔与她擦身而过，都纷纷抱住了头，似乎有些痛苦。忽然，伽罗发现，这些擦身而过的村民身上还夹带着一些黑气。“莫非是中邪？”伽罗有些警觉的想到。“这个村子里难道有邪物作祟？是那个黑大个儿杨英吗？但是他又说自己拜在澄阳观门下，修的是正道呀。”伽罗随即转念一想：反正晚些要探个究竟，且看看是哪路妖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