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妖怪的故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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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与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朵儿比起来女人要更成熟，但女人是美丽的。她的美丽很快就被许多人知晓，她也终于脱离了那个矮小的木格子屋，免去了再被来往的人如同物品般挑拣的命运。
西川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躲在暗处看着女人前往一个又一个酒局，流转在不同的男人的怀里。
无论是高兴还是痛苦，女人始终笑着，嘴角恰到好处的弧度就如同一张精致的面具附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很美，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吸引。但只有西川知道她一点儿也不开心。她眸子中的亮光已经快要消失了。
西川什么也做不了。它只是一只什么也做不了的小妖怪。它做过最残忍的事也只是在野兔逃跑时猛然扑上去咬断它的脖子。它没有任何能帮助到女人的能力。
它想，就这样装作一只普通的狸猫陪伴女人余下的岁月吧。人类的生命短暂，于妖怪而言，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可是命运总是在开玩笑。
搅动这一方平静的是一位游僧。那是一个年轻的不懂得人间世故的僧人，所以才会在大街上，在众人的目光中指着女人说“施主，你的身边有妖邪”。
在那个愚昧的时代，这句话足以宣判了女人在这花街下半生的命运。一个沾染了邪祟的妓，还会有客人指名吗？
吉原有妖怪的传闻被闹得沸沸扬扬。各种子虚乌有的事全部推到了妖怪的身上。僧人很快找出了西川，以为祸一方的妖邪之名。
可是西川只是一只小小的狸猫妖怪，它什么也不会，也什么都做不了。它逃不了，也救不了自己。依旧是女人的出现，她纤薄的背影挡住那些喊打喊杀的人类，她让它快跑。那个时候西川才知道，其实女人早就知道了它不是一只寻常的狸猫。即便如此，她还是那么温柔的待它。
西川不知道要怎么办，它不知道，它只是一只小狸猫。它没有任何引以为傲的能力，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女人。
女人死了，死在了吉原人来人往的街道，死在了曾经那些赞叹着她的美貌的人类手中。那华美的和服，那被打理的精致的头发，在那棍棒铁锹下变得破败不堪。
那个年轻的僧人被吓到了。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些人类，那些他想要从妖怪手中保护的人类，为什么会变得比恶鬼还要可怕。
女人的尸体被扔在一处荒地，那里是吉原花街扔死婴的地方，是一片乱葬岗。女人的血浸湿了那里的土地。雨来时，那里的亡灵都在愤怒的嘶喊。
西川借着夜色躲过人类的视线。它从乱葬岗的土坡上翻了下来，跑到女人的身边小声的叫了一声。女人一动不动，就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
血和夜都是黑的，西川看不见，分不清。唯有女人的身体在这漆黑的夜里白的如同缭绕在山间的雾霭。西川看了很久。
它是一只没有能力的小妖怪，救不了人也报不了仇。它欠了女人太多太多，它什么也做不了。
——
对于西川曾经的那个故事，我没有感到太多的触动。那是他们的故事，不是飞鸟的也不是夕颜的更不是那些被伤害被欺骗的人们的。不值得可怜更不值得原谅。
飞鸟应该是知道的，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类。我坐在屋檐下盯着远处浅蓝色的天空放空，过了许久才垂下眸子。
“人类啊……”
叹息声散开，如同风的呼吸，庭院里只听到屋檐下风铃清脆的叮咚声。
宫野咲夜躯壳里存在的是另一个灵魂的这个猜测已经在我心里盘了有一段时间了。尤其是在西川说出那些话之后，这个猜测基本上已经可以定下来了。
我也曾以为是双重人格，但双重人格和两个不同的人还是有差别的。
寄生这种事虽然听起来缥缈玄幻却也不是没有过。我仅有的部分记忆中隐约存在过关于这种事情，只可惜记忆的大部分还在沉睡，那不是现在的我能够唤醒的。
我为此特意去询问了百枝。他活的足够久，而且常年留在人类世界之中，这种事情想必也曾听说过。
果不其然，百枝虽然有些惊讶我的问题，却还是告诉了我历史上确实有过这样的情况出现。至少从平安时期就存在过这种寄生在他人身体中的灵魂。不是鬼怪，而是人类的灵魂。
甚至是之后的幕府时代，战国时期，乃至江户时期，大正时期都存在过这种寄生灵魂的人类。有趣的事，无一例外他们都与当时一些赫赫有名的人有着联系。
百枝说的这句话当真意味深长。[有着联系]可是可以理解成各种方面。出于好奇，我多问了他一句那些人最终都怎么样了。既然与那些名人有联系，那必然多少也会在历史书上留下痕迹。
百枝给的回答倒是我没想到的。
“不是死在了半路上，就是被那些时代吞没了。”百枝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古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说那都是些不自量力的可怜虫。凭着一些自己都不理解的言论，就能把天真的幻想灌满了脑袋，着实好笑了些。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想他一定也是与这类寄生人类打过交道的，而且那必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不然，他也不会露出那般嫌恶的表情。
西川被骗了，他被一个陌生的、贪得无厌的灵魂骗的团团转。那个灵魂伪装成他所爱之人的模样，占据着爱人的人生，去欺骗，去破坏，去肆意妄为。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灵魂对西川说了什么，才会让西川听命于它。不过想想也能猜到，不外乎是拿宫野咲夜的躯体或者灵魂作为威胁罢了。这样想的话，西川还真是可怜呢。他心心念念从前的宫野咲夜可以回来，但他根本不知道在那个灵魂出现在宫野咲夜躯壳中的那一刻，他所爱之人的灵魂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他不知道，他依旧什么也做不了。即便现在的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小狸猫了。可是对于躲在宫野咲夜身体里的那个厚颜无耻的灵魂来说，西川除了妥协再无其他办法。
他是个窝囊的男人。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那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小妖怪。
——
青学有个孩子失踪了。警察和那个孩子的父母来了学校很多趟，整个校园都人心惶惶的，私下里传了不少种奇奇怪怪的猜测。
虽然也被找过去谈了一次话，但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儿影响。我依旧扮演着最普通的学生，沉默着，窥视着这个世界。
“青学是有个孩子失踪了吧，好像是你隔壁班的。”在我的身边最先提出这件事的是手冢妈妈。自从知道了夕颜被欺负后她就一直很关注学校发生的事。
“妈妈说的是藤田同学吧。我没怎么注意过，这几天确实没见过她。我也是听别人说才知道她失踪了。”
我停下手中的筷子，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两句：“真可怕，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将藤田优杏困在那片迷雾山林中的人。那片山林不属于人类的领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只要藤田优杏能活到夏天结束，她便能从那里走出来。不然，就化作养料给我的雾之森增添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营养吧。
“是啊……最近不是很太平呢。”手冢妈妈突然一脸忧愁的感叹了起来。“夕颜也要小心一点，以后放学后都和国光一起走吧。”
我是想拒绝的。只是我还没能反驳，手冢国光便已经同意了。
卡卡桑蹭着我的小腿，座敷童子隐在角落的阴影中。墙壁上的时钟滴答的声音夹杂着筷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手冢妈妈一直看着我，那黝黑的眸子温柔，却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最终没有拒绝。我不知道手冢妈妈在想些什么，但我不太想让她为难。夕颜很爱很爱手冢妈妈，而且我在这段时间里也确实受到了来自手冢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如果说手冢家的其他人我都可以不需要顾虑，但唯独手冢妈妈，我一直在犹豫该以怎样柔和的方式告诉她夕颜的死讯。
唯有面对手冢妈妈的时候，我才会非常小心的扮演这夕颜，也唯有面对她的时候，我才会有“让这个夏天再长一点吧”这样的感叹。
到底……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妖怪的故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