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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   董玉翎从韦家别院的高墙上轻盈跃下,走过两面高墙夹着下的窄窄石板路,一抬头就看见周瑁负手站在对面巷口,正仰头看着爬墙而生才刚冒出花苞的刺蘼藤蔓。

      那姿态有如云鹤欲飞,又如芝兰芳菲。

      董玉翎觑眼含笑欣赏了片刻,这才扯下面纱,快步走了过去,笑道:“殿下。”

      周瑁转过身来对她笑了笑,顺手帮她摘下发髻上黏住的落花花瓣,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笑道:“走吧。”

      身后不远处的舞榭画阁里传来阵阵歌唱声和欢笑声,董玉翎回眸望了一眼,了然笑了起来,反手握住周瑁的手,笑道:“殿下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周瑁淡淡笑道:“时间不长。”

      “那殿下的手还能这么冷?”董玉翎举起他的手晃了晃,揶揄着笑道,“他们好酒好菜好歌舞地热闹,殿下一个人在这里也憋屈了!”

      周瑁挑眉笑道:“那孤去凑他们的热闹?”

      董玉翎笑盈盈反问道:“殿下乐意凑那热闹?”

      周瑁不吭声,只管斜睨着她。

      董玉翎同他抗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哧笑出来,道:“是我我就不愿意,脂粉环绕的,谁还吃得下去酒?何况我们殿下,是酒席上有人多看他两眼,他都坐不住的…..”

      她只顾嘻嘻地笑着,冷不丁周瑁往她身上哈痒来,连声笑着蹿到一旁,扶了腰,一叠声地笑道:“哎呀呀……”

      周瑁慢条斯理袖了双手,缓缓笑道:“还敢胡说么?”

      玉翎连连摆手,向后退了两步,笑道:“不敢了不敢了。”

      她正往后退,也没注意身后,不妨一个妇人带着个双鬏的孩子从后面走了过来,差一步就要撞上。

      周瑁忙伸手拉过她,往她额头上轻轻叩了一下,笑道:“你啊,看看路!”

      董玉翎忙回过身,看了一眼,在孩子头上爱怜地揉了揉,冲那妇人抱歉一笑道:“实在对不住了。”

      他二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那妇人哪里敢受,连忙道:“不敢。”

      董玉翎转过脸来,笑道:“还不是殿下闹我?”她说了,又笑了笑,道:“我知道,殿下是在这里盯着那边的动静,若是韦峰提前离席了,也好来接应我。”

      周瑁也笑了一笑,仍携了她的手,不以为意道:“想多了,孤就是来接你四处走走的。”

      董玉翎抿了抿唇,掩住浓浓的笑意,说道:“方才我在韦家别院……”

      她刚开了个头,就被周瑁打断,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孤难得做一回风流人,那些世间俗事还是留着回宫再说吧!”

      他说着,仰头去望刚刚升起的一弯银钩月。

      董玉翎亦仰头望去。

      半边月色,半边日色,光辉交织之下,是洛阳城生生不息的万千百姓。

      “不如卿说说看,寻常百姓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周瑁收回目光,挽着玉翎的手缓缓在大街小巷中闲步着,“我总是从书本上读到一二,可真实的模样,我却从未亲眼见过。”

      身边来来往往都是收工往家赶的人,沿路的小摊子也都热热闹闹的。

      玉翎道:“大约日出而作,日暮而归吧?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周瑁颔首笑道:“是了,你自然不清楚的。董家五世列土,至卿一辈,是第六代了吧?”

      “是,到臣兄掌家,便是第六代了。”董玉翎点点头,颇含几分感慨地说道,“总说富贵之家,不过三代,我家能逾五世,都被夸赞艳羡,但其中的坎坷却鲜有人知——”

      她骤然地刹住了口,似乎咽回了许多话。

      周瑁温和一笑,说道:“说给孤听听吧。”

      董玉翎沉默了一会儿,徐徐说道:“小的时候,家父曾常和我们说曾祖父是于壮年战死的,留下曾祖母带着祖父和祖叔两个,熬过了好长的一段艰难岁月。后来祖父沙场立功,仁宗皇帝将昭仁皇后的亲侄女嫁给祖父为妻,我家才又渐渐兴盛起来。只是后来祖叔在对抗突厥时,被重伤击落,听说为了不被俘,投了辽河。再后来,我父亲和我两个叔父为了振兴家业,在北疆和西陲吃了好多的苦,三叔父更是以身殉了国,这才换来了这五世的屹立不倒。董家立身,似乎总是建在儿郎流血送命之上的。”

      她说了很多,也说得很慢,周瑁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董玉翎笑了一笑,说道:“也不必太伤感,我家儿女子弟都没有吃过寻常百姓人家吃过的苦,享受过的荣华富贵也未必就比宫里的贵人差。能如此壮烈一生,也算是值得了。”

      周瑁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是啊……”

      董玉翎微微一偏头,就能看见他脸上万般感慨,无限愁绪,便笑了:“殿下这是怎么了?无端地发什么愁?说起来,我还想到了那日我告诉我父亲,说我要退婚,结果我父亲还问我是不是被你胁迫了。”

      她乜了周瑁一眼,笑嘻嘻道:“看那架势,只要我说一个是,怕是我父亲就要来找你拼命了!”

      周瑁闻言松开玉翎的手,负手于身后,清咳一声,好笑道:“孤是那般蛮横之人么?”

      董玉翎只管笑,不妨周瑁忽然凑近了,低声笑道:“孤才不胁迫卿呢,孤啊,最多慢火炖你,炖到你没脾气为止!”

      说完,周瑁便大笑着跑了。

      “哎呀,殿——”董玉翎喊了半声,意识到这是在大街上,便忙改口道,“瑁、瑁郎!你站站啊!”

      说着,也忙拔脚飞奔着跟了过去。

      周瑁在前面停住脚,等着她奔到面前,一把拽住她便往怀里扯,几乎是咬着耳朵笑道:“你方才叫孤什么?”

      董玉翎只觉一颗心砰砰地乱跳,又记挂着在街上,忙不迭地推开他道:“没、没什么啊,你听错了!”

      周瑁不依不饶,低声笑道:“孤可都听见了,卿可别想耍赖!”

      玉翎余光扫见有不少人都望向他们这里,忙啐了他一口,撇下他就走。周瑁偷腥似的暗自笑了笑,这才急步跟了上去。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想着随便找个地方吃点,还没想好去哪一处,就看见有人领着两个内侍匆匆走了过来,欠下身,恭恭敬敬道:“殿下,该回宫了。”

      周瑁摇头笑道:“你都找到这儿来了?”

      那人说道:“臣寻了殿下好一会儿了。”

      周瑁笑叹一声道:“罢了,孤本来还想在街上用顿便饭呢,给你找到了,怕是就不成了。”

      那人依旧恭恭敬敬说道:“殿下千金之体,还是请回宫用膳吧。如有损失,臣如何向陛下交代?”

      周瑁摆摆手:“别说了,孤都知道。”他转向玉翎,笑道:“你不认得他吧?他是我东宫舍人裴纶,掌管我东府大小事宜的。”

      裴纶拱手行礼道:“见过董大人。”

      董玉翎回了他一礼,笑道:“裴舍人多礼了。”

      裴纶退后一步,道:“请殿下回宫吧,晚膳已经备下多时了。正好唐黎上个月从梨园到了洛阳教坊来教习,听说殿下亲临了,想来给殿下献曲。”

      周瑁抬首望了一眼最近的酒楼,笑叹道:“罢了,那就回去吧!”

      他一壁走,一壁对玉翎笑道:“唐黎是梨园圣手,最善吹笛,他常进宫给父皇奏演,魏王还是他的学生呢!”

      董玉翎笑道:“那可真得听听了。”

      回到东宫,果然酒菜俱已齐备,周瑁邀玉翎和他一起坐了,对裴纶笑道:“裴舍人,去请唐先生来吧。”

      说罢,举起双箸给玉翎夹了一筷子菜,笑道:“来,多吃一点。”

      董玉翎道过谢,执起筷子却又愣住了。

      周瑁急忙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么?”

      董玉翎闻言放下筷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殿下记不记得臣同你说的,在城郊遇见的那个老妇了么?”

      周瑁道:“记得。”

      董玉翎叹了一口气道:“臣今晚去韦家别院,遇见那老妇的媳妇了。”

      周瑁愣了愣,道:“是韦峰把她弄走了?她可说了什么?”

      “遇见她时,她正站在庭院里哭泣。她告诉臣,韦峰当时强占土地,她舍了自己才保住婆婆,但如今韦峰和人斗鸡输了,又要把她转送出去。”董玉翎默了默,说道,“臣虽要强,但也是女子,听了她的际遇,真是唏嘘不已。”

      周瑁听了也很唏嘘,半晌说道:“百姓命运多舛,是我们为上者不作为。”

      又见玉翎一脸官司,还是安慰她道:“你不要难过,你和她们不一样。”

      玉翎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伸手取过酒壶斟出一杯酒来,仰头一饮而尽,又摇头道:“又有何不一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既为臣子之女,也为天子之臣,朝朝暮暮,总有犯错的时候。”

      她又倒了一杯,饮尽了:“殿下别忘了,从古至今,因为犯错被贬斥的臣子难道还少么?”

      静了一会儿,周瑁也取了酒杯,倒了一杯酒喝下。他定定地望着玉翎道:“孤知道你最近心里压着事,但你不要担心。”他探过手去,握住玉翎的手,许诺道:“只要我为君一日,就一定会护你一日,你要信我。”

      董玉翎闻言,笑了:“殿下不必宽慰臣,臣不过感慨一二。”

      她顿了一顿,对周瑁举起酒杯,展颜道:“反倒是臣应该说,臣在其位一日,便会辅弼殿下一日的。”

      周瑁盯着她,眼中有一刹的晦暗,默了片刻,还是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

      董玉翎饮下酒,平复了心绪说道:“袁齐氏,就是那妇人,说韦峰有一串钥匙,很是宝贝。我猜殿下想要的东西,必是由那钥匙守着。”

      周瑁道:“可有机会取来?”

      董玉翎叹道:“暂时怕是没机会。”

      周瑁便道:“那就暂时不提了。”

      裴纶过来道:“殿下,唐黎来了。”

      果然他身后站着一个青年男子,生得虽然平常,但身上自有一段风流味道。

      此人便是唐黎了。

      唐黎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近日可好?”

      周瑁抬了抬手,笑道:“孤近日很好。唐先生,许久不见了,你可好?”

      唐黎道:“下臣谢殿下关心。请问殿下想听什么曲子?”

      周瑁望了一眼董玉翎,莞尔一笑道:“就吹《关山月》吧,叫个歌姬唱太白的词。记住,要找个嗓子能空谷碎玉的。”

      唐黎笑道:“殿下玩笑了,下臣这就去安排。”

      不一会儿,女子地歌声和着悠扬的笛声从殿前传了过来。

      周瑁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盯着玉翎看了一会儿,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拿筷子在她手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笑道:“连听曲也不专心,回头小心孤上父皇跟前参你一本!”

      董玉翎忙收回手,还没来得及说话,裴纶便又进来道:“殿下,韩宾客那里递来消息了。”

      说着,就要凑到周瑁耳边低语。

      董玉翎见了,急忙起身要回避,却被周瑁摁住道:“说罢,不必回避董御书。”

      “是。”裴纶道:“韩宾客趁酒兴,和韦司农暗示想弄点土地买卖,问他有无门路。韦司农大约是喝醉了,透出好些有的没的来。还把他们私自划分的城郊地产图给韩宾客看了。韩宾客借口更衣,已及时画下来了。”

      周瑁忙道:“拿给孤看。”

      裴纶把韩定颐刚绘制出的地图呈给周瑁。

      董玉翎亦凑过去瞧了,暗暗记了些名字,看到卢字的时候,忙说道:“对了,臣忘记说了,和韦峰斗鸡赢了的那个官员姓卢。”

      裴纶道:“是卢侍郎么?”

      周瑁蹙眉道:“二舅舅在此处有宅邸?孤倒是不知道。”

      董玉翎瞥了一眼周瑁,趁机道:“臣想……”

      周瑁默了默:“……卿想如何?”

      董玉翎道:“臣想趁着袁齐氏过府,一同混进去,探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瑁道:“怕是不妥。孤亲自去拜访一趟,也同舅舅好好说说,岂不是更加得当?倘若你被察觉了,又怎么说呢?”

      董玉翎不作答。

      倒是裴纶说道:“殿下不可亲自去。一则卢侍郎顶着未定的罪名,二则殿下是奉旨密查,三则殿下也说了,并不知道卢大人在此处的宅邸,若是贸然上门,怕是会引来风吹草动。”

      便听得董玉翎附和着轻笑了一声。

      周瑁磨了磨牙道:“孤若不答应呢?”

      董玉翎狡黠一笑:“那就请当臣没说过好了。”

      周瑁叹了口气,以双手捂住了脸,无奈摇了摇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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