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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长忆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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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早晨,雪天的寒气将梁易安催醒,他睁开眼,昨晚酒喝的太多,头有些疼,往床边看去,严奚桥头枕着手臂正熟睡着,百灵缩在她脚边也睡的酣畅。
空气中似有腊梅的幽香,再仔细闻,那香味居然在他身上,想是昨晚严奚桥用在他身上的。10年了,看着她海棠般熟睡的脸,仿佛18岁初见那一眼就是昨天。那日他回来第一次在水苑沐浴时,她掉入水中时,他一眼便认出她了。那时那个严奚桥溢满他眼眶,心中似海浪翻滚却佯装平静。
一整夜他都没有睡着,他幻想过无数次重逢时她的样子,清瘦也好,憔悴了也好,胖了也好,却不想再见她时依然是当年模样,她的奚桥那样美好,所以10年的岁月车轮放过了她。他伸手抚去那些难看的疤痕,看着她光洁细腻的脸颊,小扇子似的眼睫毛,一戳碎发滑下来,他伸手去撩起,碰到她的鼻尖。雪天还是冷的,他便起身将她抱上床,还像以前一样,睡着的时候又沉又死,怎么都吵不醒。梁易安几乎是脸贴着脸看着她,离得近了有些情愫便直白的蹦出来了,他忍不住凑上前吻上她的嘴唇。她嘴唇上带着熟睡的海棠气息,温暖清新。严奚桥睡梦中像是被惊到了,她的手攥的很紧,嘴上嘟哝一句道:“薛野,别闹。”
梁易安触电似的起身,她刚才是在喊谁?梁易安温柔的眼神中尽是失望,他笑了一下,是苦笑也是嘲笑,这个笑没有持续多久,梁易安起身出去的时候便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门口巷子内立着一个人,白衣轻纱,与雪融为一体-----郑岚。
梁易安在后面恭敬的叫了一声:“长忆仙人。”
郑岚回头行礼:“禹辰君。”他抬头看了看院子的红灯笼说道:“凡间的除夕春节最是热闹,我还是忍不住回来看一看。”
“你能来,自然是好的。”梁易安道。“在这里住几日吧,陪陪我姐姐。”梁易安与人对话向来直截了当,郑岚为何而来他也清楚。
“也好,仙界虽好,却不如人间有热闹的烟火气。”郑岚说道。
“国主,都准备好了。”沈修年进了庭院。
初一的早晨祭祖,郑岚这个时候过来,是想看看梁西洲,那个他未过门的妻子,如若她还活着,那今日郑岚跟她应该带着两三个孩子在楠苑门口笑嘻嘻与梁易安寒暄。然而,今日,却是寂静的早晨,两个男人,用最疏远的行礼方式,互相尊重。
祠堂内灯火通明,摆满丰盛的祭品,梁西洲,二十岁便成为楠苑薛家的少主,那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子,是多少世家公子的梦中恋人,此刻这个女子却成为一个孤零零的灵位,安静的被烛火照的明亮,唯有岁月侵蚀的那微旧的一角告诉身边人:其实,她离开很久了。她再也不会生气的对岚吼道:“郑多为,你小小年纪逞什么英雄!郑多为,你傻愣着做什么?郑多为,你还不快跑!”
梁西洲,他情窦初开时便认定的人,死的时候却如此孤单,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直到梁西洲的尸体放在他面前时,她手上握着的,还是一盒他送的墨梓香。
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梁易安跑到银楠苑神秘的对梁西洲说:“西洲姐,这个是我随父亲去西域给你带来的,你闻闻看,这个香味是不是很特别,这个可以赶走周围的毒虫鬼怪呢。”
“毒虫鬼怪敢靠近我?”梁西洲不屑的说道。
“啊,也是。”郑多为挠了挠头也不知如何是好,这墨梓香只有一盒,他父亲郑千杨本来要送给他母亲的,他是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讨来的,当中辛苦一言难尽,再怎么也要送出去的,他接着说道:“那你就拿着当作一个小玩意儿,你看这个盒子多精致,知道你不喜欢金光闪闪的,我特地挑了个银色的。”
梁西洲接过盒子闻了一下皱着眉头说“这味道这么重,而且味道太怪了,不要了,易安不喜欢有香味的东西,我带着这个靠近他估计他要难受了,你拿走吧。
郑多为干脆打开盒子将那墨梓香散了一些到梁西洲身上说道:“你拿不拿,身上都已经有这个味道了,这墨梓香是认定你了。”
郑多为将盒子放在梁西洲手上便逃开了,他长舒一口气,薛世城那家伙教他的方法果然有效。
他生来胆子就小,父亲母亲因此更爱护他,从小到大他就像金丝雀一华丽丽的惹人羡慕,可真要做什么却怂的不行,就连向梁西洲提亲那次,也是多亏了薛世城帮忙。
那天他准备好聘礼,在离楠苑门口的河对面排成一条长龙,太过紧张,他让人群先躲在树丛中。梁西洲打开门时只见郑多为一个人穿一身华服站在门口,眼睛笑开了花。她诧异的打量了郑多为一番问道:“多为,你今天穿成这样来做什么?”
“西洲姐姐,我我来向你提亲。”
“提什么亲?你觉得我会嫁给你?
“你反正也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嫁给我不好吗?”
“小屁孩又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可认真了。”
“别瞎胡闹了,我怎么可能嫁给你,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一样看待。我对你就像我对易安一样。”梁西洲说完这句话便关了门。
郑多为僵在原地很久才垂头丧气的离开。
郑多为因为梁西洲的拒绝,生平第一次喝的烂醉如泥,还差点被薛世城拖到醉梦蝶,幸好他没有去,他当时说:宁愿在楠苑门口当个醉鬼也不在青楼里醉生梦死。醉鬼被正要出门的梁天青看到,便扶了起来,烂醉的的郑多为看到腰间的笛子便以为是梁西洲,他忽然觉得身上被覆以神力一把抱住眼前人:“你终于肯见我了,我呕。”话音刚落,便吐了梁天青一身。极有修养的梁天青此时脸色铁青,他用力推开郑多为,并大喝一声:“来人,把郑家公子送回逐月湾!”郑多为被这力道推的有些清醒了,见眼前发生的一切又着急又尴尬,竟然又当着梁天青的面吐了几口,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郑多为醒来时却躺在楠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梁西洲。他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顿时觉得羞愧,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郑宗主和郑夫人来了。”梁西洲道。
“哦哦,好,西洲姐姐,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走了。”郑多为听出梁西洲这句话应该是下逐客令了,他哪有脸再呆在这里,现在在楠苑的每一秒都是如坐针毡。他跳下床拎起鞋子就往外跑。全然不顾梁西洲在后面喊:“地上凉,你把鞋穿上。”
郑多为为了避免父母当着梁家人的面训斥自己便先行偷偷跑出了楠苑,少年人的脸皮薄如蝉翼,像郑多为这样的更甚。西洲姐姐估计这辈子都看不上我了,郑多为在心里默默嘀咕道。
三天后郑宗主和郑夫人回来了,他们告诉郑多为:“你和梁西洲的婚期订在二月二吧。”
郑多为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高兴的飞起来,他连夜带着小厮去到楠苑,在门口的小河边燃起水灯,粉色的水灯亮起惊艳了整座城池,每盏花灯上的字迹清晰隽秀:郑多为心悦梁西洲,据说这条小河通往流光古国的任何一个角落,郑多为现在回想起曾经宣告爱情的痴傻方式,还是觉得十分浪漫。
可惜没有等到二月二,梁西洲还没来得及穿上喜服,他们便天人永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