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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风袭涞湖畔 ...

  •   连峦墙以北,跨越岚北城的金帐草原,再往北行,便是沆瀣横流的枯腐之地。千年来,人们称此一地为“邙洮”。

      逐放妖邪,驱贬魑魅。
      逆流的灵脉断开它与世间的干系,万丈的沟壑教人有去无归。

      枯腐堆积的丘围下,人影攒动起伏,隐约是渐起的呼唤声。

      “道枢之上的道让尕,颂我无穷。”
      金石鸣铄。
      “颂我无穷——”

      ......

      “拿着。”

      刚放下饭桶,叶焕临起身一够,接住了扔过来的小瓶。瓶壁透明,装着大半瓶翠绿的液体。

      李嵬瘫在椅子上揣手,眼睛要闭不闭:“最后一瓶,收好了。”
      叶焕临夸张做了个礼:“尊谢师叔,晚辈告辞。”

      然后这姓叶的晚辈翻脸无情,转身夺门就跑,刚迈出半步,又突兀地被一大股吸力扯回门里。叶焕临趔趄几步才稳住,差点摔个倒仰。

      叶焕临扭头瞪去:“干嘛?!”
      李嵬竟然坐了起来,一手撑在桌面上,看着叶焕临。

      “叶焕临,”李嵬问,“这个徕仪,你就这么稀罕吗?”

      这话把叶焕临问愣了——好废话!这不明摆着吗?

      “师叔,”叶焕临回以笑脸,“晚辈,就这么稀罕啊!”
      说完他胡乱一拱手,再次夺门,跑。

      门内,李嵬静坐了会儿,半晌后,他站起身来……

      叶焕临撒丫子往山上跑,一路上各种喧闹,人们攒团搬行李运货物,喧闹出了热闹来。
      明台上,祝婧胥一手拿本计数,一手挥动,指挥着把吃用往下运。

      跑过,叶焕临顺手牵了块糍糕,张口一扔塞满嘴,含混着四下招呼,继续跑。一直跑回了晓山坡,醉梦乡。

      纪旼正背对大门打包衣服,叶焕临几个大跨步进去,把药瓶怼到人脸跟前。纪旼接过,提起一大包衣服领给叶焕临:“点点。”
      “不点了,”叶焕临把包裹系紧,“扔你乾袋里。来不及了快走快走......”

      纪旼无奈。只要无关学习,叶焕临干什么都积极。
      放完两个包裹后,纪旼想起什么:“你披件外衫......”

      “不披不披不披......”叶焕临拽着纪旼往外赶,“来不及了!”

      翔崖上刮起大风。

      八支侧翼缓而有力地连绵起伏,轩辕车停在翔崖上,漆红的袍皮映着高高撒下的金光,气宇轩昂,把一周的楼台山水都衬托出了富丽。

      轩辕车这东西好看好用,能大批量地穿空运货,极气派,却也极其地烧银子烧人。放眼天下,只玄机阁跟天明宗有造“轩辕轴”的能耐——两家技术还不一样,一个是依照解晅元那老方子,“千机变”的秘行图纸制造的;一个用的是当年应见须的“天地豁然术”。玄机阁是造了个厉害轴子,会修灵就能用千机线牵着驾驭。天明宗就纯是拼人力了,但它毕竟是“天地”开头的符阵之术,会耍的人数不满两双手,放眼十三州,不实用。

      不俟楼台有两架轩辕车,两架都是大块头,能装下几百号人。一架是万俟蔵花那一辈祖宗传下来的,一架是当年李秦镇乔阳之乱有功,百家送的。全是玄机阁出品。

      叶焕临带着纪旼一路小跑,好歹赶上了。

      一张扩音符贴在轴塔上头,奚九万点卯的声音传罩了整一辆车:“叶焕临。”
      叶焕临几乎跳起来,挥着手应卯:“哎!”

      落稳脚,纪旼又对叶焕临说:“你披件......”
      “不披!”叶焕临左右瞧,“你等下,我去那看看!”

      不等卯册画完,叶焕临已经在车上乱蹿开来。这辆轩辕车是百家送的,不俟楼台养的不错,看着很新,装潢泛着奢华的贵味儿。车大,什么都不缺,叶焕临跑到厨房前一顿比划,向正在收拾的师兄师姐讨了两袋甜豆糕。

      纪旼看着叶焕临挨个折腾。车还没起飞,风就刮得冻脸,把叶焕临那随便拢出来的头发吹得乱飞。

      应完卯,纪旼帮搬了几箱东西。撩拨完一圈,叶焕临又跑回了轴塔前。
      叶焕临给纪旼递豆糕:“豆馅的,和了芋头酱。”

      这几年,一种青皮泛紫的豆子在西□□了及,长得快、个大还好吃,连带着什么豆汤、豆糕都多起来,琳琅街上尤其,翠豆面简直成了时下风尚,卖什么都能沾带。叶焕临也喜欢——好吃的他都喜欢。

      早知晓叶焕临是个脑子不动、嘴巴不停的货色,纪旼掏了一块,咬上。

      多亏了李嵬的药,纪旼那一身残疾好得极快,药涂了没几次骨头就长结实了。第一次拿药叶焕临十分不信任——湖海旁那破房子里啥都没有,他怀疑李嵬是灌了一瓶子菜汤。

      叶焕临就问李嵬,为什么以前没见过这玩意儿,李嵬当时闭眼闻饭,就说:“以前没材料。”
      叶焕临:“现在有了?“
      听到这么问,罕见地,李嵬睁开了眼,直视向叶焕临。
      他说:“有了。”

      游春匆匆结束后,整个后山封了小十天。叶焕临没再见过那只大兔子,死的活的都没见过。
      后来临近徕仪,要干的活越来越多,叶焕临一脑门忙,也就忘了问大兔子后续,直到现在也没问,全把这事儿往脑袋后头抛了个干净。

      轩辕车就备发动。

      轴台上的十数个位站满了人,周璋检查一遍千机线,对上做了个手势。上头的人预备,都将千机线在手臂上缠好,运气......灵气有规律地灌入轴中,羽翼扇动愈大。

      豆糕在嘴里化开,纪旼从轩辕车沿上往下扫视,忽愣了。
      明台的角落,一道身影划过,消失得很快,却还是被纪旼的目光捕捉到了。
      竟然是李嵬。李嵬过来了。

      不及思索,纪旼就听一旁的叶焕临说:“哎,纪旼,你知道蔡师兄不来吧。”
      纪旼回神:“怎么?”

      他们这一趟浩浩汤汤,是要去杏南参加徕仪。所谓徕仪,就是兴朝成立后百家组织的“朝会”,五年一次,大小各路宗门都会受邀齐聚,不俟楼台虽是个散宗门派,但也能分个门面,露露相。

      徕仪不算新鲜了,好玩却还打实不减,但一估卖会就极尽吸引人,更不提今年是个好年岁,正赶上七年一绽的脊檩花盛开,没人不想去见世面。

      不像那些千年积淀的正派宗门,不俟楼台有一点好——人少,人头不足人家零头。去徕仪,在不俟楼台无需抢,想去只要吱一声。
      这次同上次一般,不俟楼台几乎走了个空,九成半的人都上了轩辕车。剩下那半成是祝婧胥这种脱不开身的和蔡仲翟那种不稀得脱身的,前者是不可抗力值得尊敬,后者就只是“值得尊敬”了。

      叶焕临跟纪旼凑紧了点儿:“我跟你说,前两次,蔡师兄都去了。”
      “我今早听奚师兄唠叨的,”叶焕临竖了根手指,悄摸摸像做贼,“说第一次,蔡师兄认识了个买混沌的姑娘......等第二次去,人家孩子三岁了,开口直喊蔡叔叔。”
      “这次就不去了。”

      讲完,叶焕临满眼期待地望纪旼。纪旼没遂他愿,等下片刻,只“哦”了一声。

      叶焕临大失所望:“你感叹一下啊!”
      “叹什么?”纪旼笑了,“总不能让人家空等五年吧。”

      听纪旼这么说,叶焕临想了一下才转过神:“......哦你是这么想的。”
      “我是说,叹蔡师兄啊。”
      “蔡仲翟蔡师兄啊,认识了个‘人’!”

      纪旼纠正:“姑娘。”
      叶焕临:“这不重要,管他姑娘、小子还是大爷。”
      纪旼:“......这应当是最重要的。”

      长嗐一声,叶焕临一脸高深:“那就纯成嚼舌了。“
      “我是要去取经,”叶焕临说,“我就是好奇,那是个什么人,有能耐把蔡师兄给影响了。”

      纪旼沉默片晌,对叶焕临拱了拱手。
      他是想不懂叶焕临取这本“经”是想干什么,但纪旼跟这人日夜厮混了四五年,已然是近墨者白不了,下意识地学以致用——头脑也不是很正常。

      轴塔上一声长哨,八支长翼搅风而起,轩辕车一震,继而离地升空,缓缓地离开翔崖。
      众人欢呼,叶焕临也跟着举臂猿鸣。大家都望向车下的山水图景,纪旼却心中微动,览去身后一周。

      轴塔上,奚九万在指挥千机行进。
      吴温儒站在人群里,继续着古井“吴”波,眼神却飘。柳素盏半倚在长椅上,扛着她那把紫竹伞眯觉。严湖靠在栏杆上大笑,鹅黄的长裙吹得像是花在盛放——吴温儒可劲儿偷瞄。
      贺延清正立身车头,同纪旼的目光对上,微略颔了下首。不等纪旼回礼,一只手就摁上了纪旼的头——

      “看什么呢?”管成文先问纪旼,然后擦手似的飞速往叶焕临头上蹭了蹭,顺风喊,“焕临啊,闭嘴吧,成文哥的耳朵要碎了!”

      猿鸣戛然止了,叶焕临转身一记猴爪,没掏上,管成文欠身闪到了纪旼身后。叶焕临往左边掏,管成文也把纪旼往那边扒,全当挡箭牌。叶焕临再抓,管成文再挡。

      纪旼:“......”
      叶焕临:“扫扫脸吧成文哥,我都踩着了!”

      边说,叶焕临边嗖地出手,管成文又......纪旼沉身下蹲,叶焕临一把给管成文掏了个正着。
      嗷呜一声,管成文捂肚子蹦起。
      纪旼起身抬步,一步跨到了叶焕临身边,温顺良善地对管成文做礼:“管师兄好。”

      叶焕临平日最烦纪旼这一出装模做样,却也可喜欢看纪旼对别人装模做样。眼见着管成文吃瘪,他嘴角立马飞扬,正往耳根赶,又僵住。
      一片东西轻飘地从叶焕临头顶滑落,顺着他鼻子掉到嘴边。
      叶焕临习惯一舔。咸的,葱味儿。

      酥饼皮。

      叶焕临默默摸了把头,拿下手,满手心的饼渣。
      瞧见旁人状貌,纪旼也摸了一下。他的头顶倒是干爽。

      “焕临哥,擦擦吧。”
      边上冒出个江叁琪,他左手端着半盘子盘酥饼,右手正给叶焕临递帕子,愁容何止满面,简直是全身写满了凄苦。

      江叁琪这小孩长了这许多年,肉比骨头长得快,脸上不仅是半分棱角没长出来,还圆了不少。叶焕临对此一直很纳闷,毕竟他是当真观察过——每一顿,江三儿师弟也就吃了他一半多,更不提叶焕临每天还多吃好几顿。
      由此,叶焕临认为,这圆溜的身段当是受气气肿的。

      叶焕临接过帕子,无声擦头。
      正对面,管成文捂着肚子看叶焕临擦头,笑容里是三分痛楚七分慈祥。

      四方沉默。

      纪旼早习惯了这种五彩斑斓的沉默,熟练退后半步,等着待会儿看戏又或拉架。

      “纪旼哥。”忽听江叁琪小声喊他,纪旼转过身。
      “纪旼哥,我跟你打个商量,”江叁琪低声说,“踹我一脚吧,把这盘子摔了。”

      纪旼:“嗯......”

      刚打了个委婉安慰的腹稿,纪旼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金石相磨,转头,叶焕临扔了帕子,剑都抽出来,破晓剑锋直指上管成文的脸。
      管成文:“嘿!”大退两步,要跑,上身才扭了一半,突兀被人板了正,摁死。

      身后,吴温儒一臂卡住管成文脖子,一臂钳牢管成文的腰,头上是饼屑,脸上是黑雾,眼里是鬼火。
      “捅,”他声音异常沉稳,“捅死。”

      两位冤家一齐在窄道上闯,可谓是百年难遇,魄力非凡。

      叶焕临举剑,踩着轩辕车的护栏高高跳起——

      天光遽地大亮。

      满目金光中,有人高喊——“出来了!”
      又一波欢呼铺了满耳。

      纪旼被光刺得眯了下眼,再睁开,周遭景致全然一换。
      山水不见,脚下百米是热闹喧嚣的琳琅街。

      这是出了家门,往南方去。

      “——嘶啦。”
      “啊——叶焕临!”

      一片“灰雾”从纪旼脸前扇过去,被风卷到天外边。欢呼里夹进两嗓子极不应景的嚎叫,一众人看去,便见一道赤条条白花花——管成文袒胸露乳,提着裤子追叶焕临打。

      叶焕临:“追我干什么?!您活该您自找!我恩将仇报给您透个气您不乐意啊?!“
      管成文骂:“混账!我就这一身衣服!”
      叶焕临喊:“我还就一颗头呢!”

      纪旼侧目,看那仍在天上乱飞的灰衣料,心下犹疑着要不要给它拽回来。没等纪旼寻思明白,另一头已然伸出只冷酷无情的手,隔空弹出道火符,给那一点“念想”烧了个干干净净。

      吴温儒收回手,仰首冷呵一声,转身,顶着半脑袋酥皮渣走了。

      纪旼目送:“.....吴兄。”
      吴温儒回头,纪旼示意一下,递去个干净帕子——刚从乾袋里掏出来的。吴温儒接过帕子,矜持一点头算作道谢,转头又走了。

      只留纪旼跟江叁琪沉默地站在喧闹中。

      纪旼左耳边是那两人连绵不绝的连喊带叫,右耳边,江叁琪端着盘子再次凑过来:“纪旼哥......”

      心下叹气,纪旼把酥饼盘子从江叁琪手里拿过来,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走吧,你忙你的。”纪旼说。

      江叁琪如获大赦,感动得心肝肺都汪出了泪,连声说谢,后退着走了。

      举着盘子站在栏杆旁,纪旼往车下望。轩辕车愈飞愈高,整条琳琅街只剩不到一掌长,行人更只是个比灰尘还细小的点。

      上次这般俯视此一地方还是四年前。那时邪祟正乱,纪旼看下去,黑气就笼在那么小小一块的地方,像是一口唾沫就能啐散掉。

      正想着,手上忽一空,纪旼回头,柳素盏就着盘子几口吃完了饼,慢条斯理地擦嘴。
      “莲蓉的?”柳素盏回味,“有点凉,热的就好了。”

      纪旼看着空盘,神色复杂:“柳师姐,多谢。”

      神仙来了都要叹一身功德无量——这救了多少颗头啊。

      一场管成文自作出来的闹剧最终以奚大师兄贡献出一套衣服收尾。叶焕临得意归来,头发上已经干净光溜,正欲向纪旼炫耀战果,嘴刚张开,就偏头打了个大喷嚏。

      叶焕临皱眉,吸了下鼻子:“纪……啊——啊欠!!”
      纪旼早有预料,语气淡漠:“让你加件衣服。”

      轩辕车越往高里升风越大,越冷。人再什么修灵也是肉,呼啦啦的冷风一刮,谁都敌不过。叶焕临是艺不高胆子停大,披件单衣就敢耍,造了现世报不足奇。

      “不是,......啊欠!!”偏头又打一连串,察觉到有什么行将泄洪而出,叶焕临手忙脚乱一同踅,终于摸出了刚才擦头的帕子,长擤一气。
      叶焕临缓了缓:“不是,衣服是你打的包,又没留,我想也没得穿......”

      说着,叶焕临眼睁睁见着纪旼把手伸进乾袋里,一点点扯,带出件外衣来。
      叶焕临闭了嘴。

      素色的外衫在两人间飘,纪旼拎着个角,和蔼地笑:“哥。”
      “披件,外衣吧。”

      又吸了下鼻子,叶焕临一揣脏帕子,毕恭毕敬地把衣服接了过来。
      “谢了,”叶焕临做礼,“弟。”
      纪旼点头:“客气,哥。”

      叶焕临:“......”

      好嘛,好歹纪旼记得,他还算是个“哥”。

      纵览囫囵个四五年,叶焕临最耻愤的便是当年诓着纪旼喊“哥”时的内心傻乐——真是傻绝了!全是未辨贼人本性,太草率!
      现时纪旼是有事没事直呼大名“叶焕临”,只要带点......哎,的情绪,转眼就熟练把“哥”套在话头上,装着好人样,刺挠得叶焕临行卧猛叹,拳拳都打自己身上。

      ——他真的不需要跟纪旼更熟了!

      胡乱闹腾着,日头渐渐偏西,红霞淡铺了一层。

      不俟楼台的轩辕车在沉落的暮色中前行。他们刚过了缃华,给御行司查过一遍才续南下。

      望着天,叶焕临打了个哈欠。
      方才抽查太无聊,他顺势抓紧补了个觉,头是睡清醒了,人却睡懒了。叶焕临睡觉,纪旼也用这时间做完了好几套功课,正捧着本书静读。

      见纪旼读得认真,叶焕临也凑脑袋看书名——《大话启鸣兴衰薄》。

      叶焕临:“......?!!”

      一口气没提上来,全倒押回去,叶焕临下意识摸后背,想起没带书兜后伸爪就抢,纪旼一站,迤迤然躲过去,半分不被打搅,翻个页,还在看。

      叶焕临不敢置信:“你偷我书?!”
      “怎么叫偷?”纪旼看叶焕临,坦荡荡,“拿的。”

      又抢一次没抢到,叶焕临服了,盘臂坐回去,全身都在控诉着纪旼“犯大病”。

      这书的正主,当然是亲爱的成文哥。叶焕临借了半年一直没换,主因就是喜欢看。《大话启鸣兴衰薄》,顾名思义,讲的是启夏王朝奚氏皇族的那些事儿——启鸣指的是启鸣鸟,是启夏旗徽,也是当年“奚氏家”的宗徽。

      眼瞧着纪旼用品读经文的节奏读话本,叶焕临翘起腿来,实在是没话说。

      倒不是说叶焕临那颗怦怦跳的“不学无术”上长了点儿羞耻心,平日看书得激动,他也没少扯着纪旼唠剧情。但就这么被光明正大地捧在了纪旼手上......
      别扭!
      还极其莫名、止不住地紧张。

      看着,纪旼评了一句:“笔者有才。”
      叶焕临没反应过来:“啊?”
      纪旼捧着书,又翻了一页:“他这里写,奚岚受了盛皇帝暗中请贤,协着灭了元祈十九盟......”
      叶焕临插话:“这不就正史嘛。”

      纪旼缄言了,抬头,看叶焕临。
      叶焕临纳闷:“啊?不是吗?”

      纪旼:“哥,你比笔者更有才。”
      “才高八斗,才华横溢。”纪旼做了个叶焕临的日常手势——正竖个大拇指。

      冷漠地收下盛赞,叶焕临说:“......你就等着吧。”
      “抽空,咱们练练。”
      必须要打这一架了。

      纪旼就笑,收手合上书,走到叶焕临跟前。

      “没人知道奚岚去了哪儿,”纪旼说,“冥门全戮后,奚岚烧了《无问天纲》,自断双手走了,没再现过身。”

      “这我知道。”
      秉持热忱的好学心,叶焕临往前倾了倾,不耻下问,暂息了自阋自墙的心。
      “但不冲突啊,史书上不也说过奚英隼秘密攒了一批人帮他出谋划策吗?又没人一个个列过,为什么不能有奚岚?”

      纪旼说:“奚岚要能帮着盛皇帝,他该三百岁了。”
      叶焕临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是时间问题——又不明白了。
      “三百岁也行吧,不是有说......乐僧人仆活了五百年吗?这一定是正史!”

      “上下几千年,乐僧人仆就只那一个。”

      纪旼说理:“即便是天纵奇才,练成大能,活上两百多岁也是极点了。七圣贤当年也大都是一百八九十岁下的世。乐僧是借了天时地利,那五百年抛头去尾,有三百多是在南岸窟洞静坐.。不太算活着。”
      “三四百年,肉身不腐,灵魂也不够韧性了。活人要渡过去,需是什么个心性?”

      抖了会儿腿,叶焕临站起来。纪旼说的他都懂——大家都这么说。他只是自己不认为。
      三四百年算个长吗?

      叶焕临总觉着他活个十年十五年都是一眨眼,三四百年不也就是眨多几次眼?
      谈什么心性,脑子想事儿才会有“心性”。混日子呗。一天混一天,那不很快就混过去了。

      虽然不大苟同,但这事儿要争论毫无意思,叶焕临直当过了这话头,上前一步把那话本从纪旼手里抽出来,自己抱上。

      抱着书,叶焕临转身要回去继续躺,身刚过一半,停下了。他面对轩辕车车头的方向,前望。

      “纪旼。”

      纪旼闻声看去:“怎么......”
      一道风从眼前掠过,瞬息间,面前空荡,分毫不见叶焕临的身影,只那个话本斜扔在了长椅上。

      变故突如其来,纪旼精神一震,筋骨绷紧起来,但很快,隐约中的气息暴露了行迹。缓下气,纪旼一运劲,靴尖点地后飞身横臂,直接从轩辕车的护栏外侧翻下去。

      纪旼勾紧了车底木架,扫目一看,果然见着叶焕临吊在前头,正搭着架杆荡秋千。
      此一行为活像走兽附体,纪旼实在不明其意,眉头蹙着:“你又要......”

      “这就找着了,这么快?!”叶焕临刚勾稳,十分惊讶,没想到纪旼能跟他前后脚下来。
      纪旼:“你又做什么?”

      “嘘!”
      叶焕临是真不怕死,单臂虚环车架,还伸手在纪旼眼前指了指:“闭眼!”
      纪旼皱眉:“你......”
      叶焕临:“闭眼闭眼闭眼......”
      纪旼:“你手放好了!别晃!”

      叶焕临“放好手”,神色是不在乎里压着雀跃。纪旼不知他又要作什么幺蛾子,还是闭上眼。
      车下的风刮得不如车上面开阔,好似还卷着潮气,卷着若有若无的香......

      片晌后,叶焕临喊道:“好了!”

      纪旼睁开眼——愣下。

      叶焕临挪换了位子,不再堵在纪旼面前。

      此一时眼下大阔,两侧青绿排闼连绵,杏色缀星,长风纵袭,至广袤之前,一泓无际湖水漾粉泛金,正映天上绻云。湖前,高大的司权神像开臂而立,眸中悬日,似在拥抱天地入怀——
      胜画,幻真。

      叶焕临喊:“涞湖景!好看吧!”

      不同不俟楼台山水清浅,此一方颜色浓酽绚烂,极致夺目,给纪旼闯了个猝不及防。叶焕临乍一问,纪旼也恍惚了刹那。
      他说:“好......”

      景致刚烙下眼里,赞词没吐出,一长雪青绸绫便拦腰一卷,把两人像下锅肉丸一样捞了起来。

      绸绫在空中舞得缭乱,叶焕临和纪旼砸回轩辕车里,晕头转向地坐起来,就见柳素盏挽着雪青绸绫,撑膝半蹲在他俩面前,眯眼笑。

      柳素盏:“玩舒坦了吧?”
      她笑得来者不善,杏目成了狭长一道,给人骇得脊背寒。叶焕临僵坐原地,纪旼无声坐正了,硬扯了些体面。

      “坐什么坐站起来!”柳素盏猛起身,岔腿站得溜直,声一喊,车都震。

      “天要黑了!帮忙!搬褥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风袭涞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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