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拂玫瑰》李青澜

51、第五十一章

　　回到公寓，琬臻满脸疲惫地对张淑慧说：“妈，我有点累，我想睡一会。请自便吧。”

　　张淑慧担忧地看着她，然后说：“嗯，妈知道。今天你又是赶飞机，又是……”。张淑慧有点说不下去，顿了顿，抑制住了泪意，接着说：“你先睡一会吧。妈给你熬些粥。你待会要是睡醒了，多少也吃一点吧。听妈的话，你现在可要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琬臻累得面无表情，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推开睡房的门。进门后，她躺在冯堃平时睡的位置上，眼泪不停地流。枕头和被子上还是冯堃身上的气味，但人怎么就被带走呢？想着想着，她渐渐累极入睡。

　　张淑慧在厨房熬着粥，趁这个空档，她认真地看了一下这个房子。这个房子跟琬臻入住前，已经大不相同了。虽然基本装修没怎么改动，但房子的细节里处处透露着温馨。她看得出，琬臻对这个小家庭的用心，是方方面面的。

　　粥熬好了，张淑慧轻轻地敲了敲房间的门。她耳朵贴着门，没有听到里面的任何声音。她试着拉了拉把手，门没锁。她轻轻推门进去，看到琬臻躺在床的一侧，抱着一个枕头睡着了。

　　张淑慧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她独自坐在客厅里，仿佛再多坐一会儿就能等到小儿子下班回来，推开大门，喊自己一声“妈，我回来了”。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相比大儿子，小子儿无论外貌还是性格，跟自己更像。张淑慧心里对冯堃是有所偏爱的，但她不敢表现出来。老人家说，儿子多了，会养出仇来。她刚把冯昭从老家接回来时，大儿子跟自己不就是像有仇一样吗？冯昭想尽办法跟自己针锋相对，处处为自己惹麻烦。相比大儿子的精准打击，小儿子那些少年的风流韵事简直不值一提。她跟丈夫商量后，为避免兄弟将来相争相残，决定把家里的生意都给了大儿子。而他们俩夫妻的自己私人财产全部留给小儿子。生意是能生金蛋的鸡，他们的私产增值幅度很有限。说实话，在这个财产分配方案上，冯堃是吃亏的。她一直很担心这个决定会惹来小儿子的不满，甚至怨恨。但冯堃知道这个决定后，也只是笑着了笑： “承蒙爸妈看得起，我冯堃肯定能做出更出色的事业。”

　　不久之后，冯堃就提出要去美国留学学金融。冯堃那时的骄傲，那时飞扬的笑容，张淑慧还历历在目。怎么现在就被带走了呢？她骄傲了五十多年，现在的她，甚至想过要是早知道小儿子有此一劫，倒不如把家里的生意分一半给他，不让他走上这条路。想及至此，她忍不住苦笑。要是冯堃还在，他肯定会取笑自己愚昧胆小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妇人。她的儿啊，她的心肝，她也很想念他，想念得肝肠寸断。她想起儿子经常取笑自己是叱咤风云的张女士，其实，她只是一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一生平安顺遂的老母亲而已。她不想叱咤风云，她就只想自己的小儿子能平安归家。想起小儿子的脸庞，她忍不住，双手捂脸，嘤嘤低泣。

　　琬臻睁开双眼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她居然睡着了？她怎么睡到冯堃的位置上？她有片刻的恍然。然后，她的泪不由自主地滴下。她睡在这个位置上，不就是因为冯堃今晚不回来了吗？明晚也不回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发了一会呆，然后抹了一把脸，起身，走出房间。

　　她一打开房间的门，就闻到粥的香味。张淑慧已经离开，给她留了一小锅米粥。她到浴室，狠狠地搓了把脸。抬头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哭得眼睛鼻子肿。她扯了毛巾，擦了擦脸，走到厨房，拿出那锅粥，一口一口地吃掉。张淑慧煮得有点多，但她坚持把整锅粥都吃完。因为，接下来，她还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她需要能量，她需要力气。

　　冯堃的两台手机，和自己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冯堃前脚被带走，后脚各种关于他的消息就满天飞了。他们俩的手机被打爆。琬臻调了静音后，任由那些消息不断加塞在手机里。几个小时后手机都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吃完粥，好好洗了个澡，穿上冯堃的睡衣，坐在书房给手机充电。充了一会，她打开两台手机，微信和各种聊天APP都满载了。她简单地看了一下，以各种询问为主。冯堃的私人微信上，还有不少人留言力挺。看来冯堃人缘还挺不错。她把那些没用的对话框一一删去，导出他的通讯录和聊天记录，她需要在里面整理他这段时间来，工作上的线索。

　　琬臻抱着膝盖，努力练习把眼泪忍回去。她知道，过了今晚，她就不能哭了。她再去洗脸，换走被眼泪染湿的枕头，躺在床上，努力入睡。Tomorrow is another day. Fighting day！

　　那边厢冯堃被带走后，一直被关在审讯室。他一言不发地坐着，其它肢体活动都很少。他知道目前最需要的是保存体力。被强制拘留的话，前48小时是关键，也是最难熬的。这段时间是心理和生理最脆弱的阶段。但冯堃知道他必须熬过来，熬过来后，他就会被转移到看守所。只要进了看所守，尤思齐就有办法来见他。万事都需要忍到那个时候。他能跟外界联系，他才能获救。

　　三月末的北临市乍暖还寒，审讯室不但没有暖气，还开着风扇。坐了几个小时后，冯堃身体冻得瑟瑟发抖。期间有几个警官拿了一系列所谓的“材料”让他指认，冯堃只说“不知道。”他不辩解，不求情，也不多问。

　　从被带走到审讯到午夜，他除了告诉警官自己的名字外，只说三个字——“不知道”。他知道这份口供会起到关键的作用，一旦留下什么“承认”的痕迹，后面的司法阶段要想推翻就愈发艰难。他必须守住一个“空白”，才能在后面的侦查和补充侦查中留下更多有利的空间。

　　经过一整夜的审讯，办案民警在冯堃口中得不到任何的信息。冯堃在社会上好歹也是个人物，纪委也查得严，现在审讯也不能贸贸然使用“手段”。只是，不打人不骂人外，有太多可以磋磨人的方法了。冯堃在审讯室里，不提供饮食，不允许睡觉，不定时被重复审讯。终于，在他被磋磨了24小时后，被转移到郊外某处的一个看守所。

　　进了看守所，他冯堃脱光了衣服被进行全身检查，随身物品被一一带走。验明正身及查验过没有私自夹带物品后，他被剃了头发。他沉默地接受这一切，待他换上看守所的衣服后，有一个警官领着他走进一个15人的大房间里。他进去后，明显感到那些“室友”们探究的目光。他谁也不理会，独自找到民警告诉他的编码为011的床上。他很疲惫，需要躺下休息。他刚闭上眼，便听到身边有些声响。他警觉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床边站了几个人。

　　有个光头中年人的问他：“兄弟，啥事进来的？”

　　冯堃坐了起来，没有理会他。他时刻警惕着眼前这些人。他沉默不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光头中年人在几个“室友”怂恿的目光下，他流里流气地看着冯堃，轻蔑地笑着问道：“长得这么白净，是干那活儿的？活儿好不好啊？要不，待会儿让哥哥们试试？”

　　冯堃越过人群，看到房间外的警察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背过身去。他知道今晚不容易对付了。他看了看房间里摄像头的位置，专注地查看房间里床铺的摆放位置，搜索洗手间的方位，迅速计算一条线路。光头中年人一直在喋喋不休，显然他越说越下流的话成功取悦了众人，大家开始露出猥琐的笑容。

　　就是这个时候！冯堃突然站起来，一手锁着光头中年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把他拽进洗手间，“嘭”的一声用力关上门。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还面面相觑。他们大气没歇一口的时候，冯堃从洗手间里出来。他的拳头上带着残留的一点血迹。

　　有人立刻跑进洗手间查看，他看到光头中年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房间外的警察听到一点动静，他走过来用棍子敲了敲墙，说了几句“安静！安静！”随后，他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显然没有进来查看的意思。

　　过了一会，倒是光头中年人自己眼肿鼻子青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冯堃盯着他，光头中年人脑门一缩，赶紧跑回自己的床上躺下。

　　睡到半夜，有警官带着文件跟看守的警察交头接耳。随后，他们再三看了看文书后，有一个警察打开了门，走进来拍了拍冯堃，示意他不要说话，静静地跟他出去。当晚的下半夜，冯堃被重新安排进另外一个房间。这是一个8个人的房间。他进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他到洗手间洗去拳头上的血迹，同时也想用冷水冷敷一下疼痛发麻的拳头。刚才那几个摆拳，他用尽了所有力气。现在他的手还微微发痛。同时，他留意到这个房间的洗手间宽敞多了，也没有刺鼻难闻的气味。

　　冯堃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暂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