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风》养安怀

14、道歉

　　——“子风，要好好读书。”母亲这样无数次对他说。
　　当韩子风到达学校门口，站立着无所适从。长长的阶梯从下至上，远而高大的学校大门熠熠生辉，仿佛是装饰华美的艺术品一般。
　　这是学校。
　　学生们都是高傲且优秀的，压力的竞争并不亚于重点学校。韩子风穿上校服，竟心中不安起来。他并不为自己是优秀学校的学生而骄傲。
　　穷酸，无权无势无天赋，相比其他人之下的他就是如此丑陋不堪的。
　　人们喜欢结队针对与其有异者。只是消遣来彰显优越罢了。
　　和众人站在一起攻击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但是同众人站在对立去拯救一个人是几乎不可能的。
　　韩子风满脸是血地站在学校天台上。午日的阳光猛烈迎来，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深吸一口气，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钱让自己进入这样的地方。
　　他跪在地上，似乎很想踏出一步。也许一切就能不同了。
　　踌躇了很久很久。泪混着血一起滴下，也许痛恨自己贪生。他跪在天台良久，待阳西斜，缓缓走回去。
　　他将脸上的血擦干净。书包里装着最近的一次考试试卷，他将书包拉链拉好，整理了细碎的头发，走进黑暗幽深的巷子里。
　　韩子风的母亲第一次打了他。地上的试卷被撕扯得粉碎，他低着头不敢说话，像是堕入无边的深渊，令人恐惧得喘不上气。
　　母亲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声泪俱下地陈述着痛苦的事实。母亲的内心也在挣扎也在抵抗。
　　她说，我做了这么多，受了这么多苦都是为了供你读个好学校。
　　韩子风咬牙。那根本不是什么好学校，连我这样卑微的人都无法容存，又怎么指望我和他们一样优秀且强大。
　　她说，白生白养了韩子风这么多年，得来的回报就是一张极差的成绩单。
　　韩子风听着母亲恶毒的责备。
　　是是，说的对。是我不孝，辜负母亲，是我不上进，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了母亲，对不起，没有给母亲应有的幸福。
　　——“对不起。”韩子风重复着一句话，将头埋得更低。
　　气急败坏的母亲抓起韩子风的头皮，生生的泪花带着愠怒夺眶，她看到韩子风脸上的伤疤。皮肉溢出血来，伤口还没有愈合又撕裂。
　　韩子风疼得咧嘴，却深陷愧疚之中不停的在流泪自责。
　　韩子风觉得，对母亲的愧疚，就算是死也足够了。
　　韩子风退学了。因为学费不够。他拉着母亲的手，大声哭泣着不让她出去筹钱。母亲将他甩开，锁在家中，背上包匆匆忙忙出去了。
　　家住阴暗潮湿的一楼，韩子风打开窗子，隔着防盗网向外面看去。母亲离别的背影永远刻印在他心中，每当触摸便隐隐作痛。
　　韩子风跑回房间，撕下两页日记本的纸，决定在上面写上想对母亲说的话。可发现他只想道歉。对母亲的付出与艰辛道歉，对自己的不懂事道歉。
　　他靠在衣柜旁睡着了，在冰冷的地上缓缓醒来。“妈——！”韩子风大声叫喊着，以为母亲已经回来了，可却迟迟没有回应。
　　又大声呼喊了几下，只听到空荡的房中自己孤独焦躁的声音，隐隐的还有些回音。他四处寻找，确认了母亲还没有回来。夜色已经黑沉，韩子风打开开关却发现停电了。
　　他一人在孤独的夜里徘徊着，在惊疑与不安中睡着了。
　　是邻居的敲门声吵醒了他。
　　韩子风听了母亲让邻居转告的话，匆忙奔向了医院。
　　“子风，将来可不能让别人看不起你啊。”病床上的母亲对韩子风说道。韩子风却哭的更凶，落入母亲的怀抱。
　　母亲的仇家知道了母亲正在筹钱的动向，找她来索要欠款。索要无果便将母亲暴打了一顿。
　　韩子风心中怨恨以至于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想如何报复。母亲仍然责怪他读书不成器，辜负了努力。高一那年辍学了，在外打工。
　　天一亮便留下纸条出走了。
　　韩子风不想连累母亲。来到这陌生的城市里，读了一所普通的高中，那是低得令人绝望的一本率。韩子风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也并没有强求什么。
　　每月向母亲打钱，母亲总是返还一些钱来。他们偶尔电话短信来往，嘘寒问暖间韩子风无数次强调今天走上这样的路不怪任何人。
　　要怪就怪自己无能。

　　韩子风转来学校已经是高二的下学期将近高三了。第一次和杨年他们认识，同何锦未认识，相恋。这是一段美好的日子，韩子风短暂地感受到了欢乐。能不用每日活在欺凌与愧疚中。
　　何锦未家庭并不是有权有势，真心地喜欢穷酸的韩子风。但她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同韩子风几乎全都得罪了一遍学校的人。
　　但是何锦未愿意陪着他。
　　韩子风有时呆呆地盯着她的脸道：“你要是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何锦未水灵的圆脸上眼睛眨了眨，明亮而清澈的双眸凝视着韩子风像是蒙了雾的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何锦未才说：“子风，一直都在呢。”
　　韩子风点了点头，却忍不住溢出泪。
　　能够被人爱，已经很幸福了。他这一生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了。道歉已经够多了，接下来的路，只要一直走下去便会有光。
　　——事与愿违。
　　何锦未这个年纪的姑娘并不考虑多少生计，因为她的背后还有溺爱她的父母。韩子风不同，他是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他不属于这里。
　　韩子风看着何锦未痛苦悲哀的脸庞，在分手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力气如同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剥离。
　　曾经的承诺便化为风散去，韩子风那安抚充满愧疚与悲痛的童年的糖，最终也摔碎了。他扑倒在杨年怀里，感受到最后一丝温存。
　　他爱的，爱他的，在他心中的希望逐渐崩塌破碎消散。
　　——对不起。
　　韩子风再一次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