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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我的故事 ...

  •   因为窗子太老旧,整个窗棂都被砸烂了,修理工只得连同合叶一起拆走,于是宇文中就顺理成章的继续睡在镜子房中。刘护士换暖瓶时问她,“镜子上的罩布是你撤掉的?”
      “嗯。”
      “你最好盖回去。”
      “嗯?”
      刘护士迟疑一下,给了宇文中一句有些瘆人的忠告,“不吉利。老人都说‘镜对床,不死也亡’。”
      无奈应下,宇文中关了灯,在黑暗中换上衣服,站在镜子前,她沉下脸,试图模仿莫岚的神情,一张脸左拉又拉,却始终不像,宇文中固执地认为一定是眼神的缘故,May的寒意都来自那里,而镜中人的一对眸子,带着抹不去的迷茫与稚拙。
      “嗳,干嘛呢?”小海发话了,宇文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听着小海不紧不慢地开始指导。
      “你放松一点,换位思考,把自己当成她,当成95年的她。”
      抱着这种念头,宇文中反复咀嚼昨晚和“护士长”的对话。父亲不在身边,一个人照顾疯病的母亲,奔波于学校和疗养院之间,在学校也没有朋友……情绪不知不觉中低落下来,宇文中不是May,她的境遇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也许她早就崩溃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几次调整,又几次沉陷,黑暗中宇文中觉得自己要被消极的念头吞噬了。这时候,“咚咚”作响的敲门声及时解救了宇文中,开门,老太太发出同昨晚一样的问话,“妈妈睡了么?”
      接下来几天,宇文中隔三差五就会偷偷溜到老太太的房间,一些生活琐碎浮出水面,但真正有用的信息却寥寥无几。越是接近真相,宇文中就越觉得压抑,每天转换在自己和莫岚之间,让她格外痛苦。
      每当黑夜降临时,一种莫名的窒息感就爬上心头,唯有小海持续不断的开导才让宇文中感到安心。窗子早已修好,但“护士长”给了宇文中小屋的备用钥匙,这是她们之间的小秘密。
      她怪异的记忆力让宇文中不止一次惊叹造物主的神奇。记忆脱线时,老太太会呆呆地伫立在楼梯间忘了自己是要上楼还是要下楼,但记忆恢复后,“护士长”能从任何地方变出她想找的东西,比如床板夹层的香烟,还有藏在厕所水箱后面的备用钥匙。
      小南那条线已经断了,奔波几家医院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宇文中也不再为难他,只说算了算了。白昼在宇文中眼里变成了煎熬,为了快点过完白天,她甚至颠倒了时差,每天睡到午时,然后花一整个下午和小海对话。
      初夏的夜幕降临得越来越晚,老人们坐在院儿里谈天,聒噪声逼得宇文中辗转不安,探探头,院长和护士也在其间。她起身换了衣服,拿出钥匙去小屋继续摸索。
      头发如思念般疯长,镜中的莫岚也逐渐浮现。原来要模仿一个人,先要走进她的心。宇文中贴在冰冷的镜面上,食指滑动,心中浮现出她熟悉的面容,唇齿轻触,一句重复了千万遍的“我想你”听起来格外悲凉。
      专注间她忽略了身边的一切,直到肩头被拍下,宇文中才惊觉地回神,镜子里出现赵院长的身影。惊讶之后,宇文中慢慢转身,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你……很像一个人。”
      宇文中苦笑,却怎么也牵不起嘴角。院长领着宇文中在床上坐下,抬手把她的长发别在耳后。
      “愿意,讲讲你的故事么?”
      踟蹰许久,宇文中取来写字板,她握着笔愣了很久,没有动作。院长叹口气,从口袋掏出一串钥匙,挑出一把打开抽屉,一盒没开封的黑魔鬼和一个火机摆在面前,“啪”,香味弥散,宇文中如释重负。
      越是难以启齿的话题,铺垫就越长。对于这份感情宇文中不知该从何讲起,只好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慢慢总结。写字板不大,她想言简意赅,却一句一句写了很多,烟一支接一支,面前的老院长是个好听众,从头到尾都没插话,写到动情处宇文中忍不住抽泣,这些埋藏在心底的话语像泪水一样源源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中掐灭最后一支烟,为自己的冒失与任性道歉。院长拉着宇文中的手,只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孩子。”于是,宇文中真就像个受委屈的孩子般放声大哭起来。  “也许您,还有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这种感情。”
      她擦去这一行字,又抹了抹宇文中脸上的泪痕,“没关系,我能理解。”顿一顿,她起身,“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夜里也别再去打扰‘护士长’了。”
      看宇文中瞪大了眼睛,她露出慈母一样的微笑,“你这些日子做的事,我都晓得。有什么想问的,明天来找我吧。”
      宇文中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院长离开时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中,“无论做什么,都要先照顾好自己。”宇文中点头,感觉那温度从手指一直传到心里。
      也许真的太累了,或者是倾尽了心中积压的情绪,宇文中合上眼沉沉睡去,再醒来,就是次日上午了。她梳洗一番下楼,刘护士给她留了碗粥,“吃了饭再去找院长吧,她一直在等你。”
      白天的宇文中轻松很多,有种元神入了肉身的归属感。走进她的房间,赵院长微笑,“昨天睡得挺好吧?”
      宇文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襟坐下。
      “从哪儿说起好呢?”院长续上两杯茶,让思绪飞回那年的冬天。这次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没被打扰过,想来也是她的安排。那些从“护士长”口中得到的破碎片段被她穿针引线一一提及。宇文中听得认真,生怕落下只言片语。
      院长说,莫岚,那时还叫蒲澜,她的父母是一起下乡的知青,相识相恋后返城结婚,可生下她没多久,她父亲就决定东渡日本去闯荡,到那边没多久就遇到了浦潇的母亲,这个忘恩负义的现代陈世美居然抛弃妻子,在岛国过起了小日子。后来消息传来,蒲澜的母亲主动提出离婚,之后就一病不起,陷入半疯的状态,那期间蒲老爷子每年都回来几次,只是不曾久留,最后一次离开时,蒲澜才上初中,而她母亲就是那时被送到这儿来的。 
      宇文中赶紧写下问题,“如果她是病了之后才来的,您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因为她父母就是在槐底下村儿插的队。那时我还是乡里卫生所的大夫。”
      话题继续,原以为换个环境能有所好转,但她母亲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每每受到刺激后就会性情大变,经常虐待只有十几岁的蒲澜,大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也只能私下给些关怀和照顾。在这里静养了几年,病情一再恶化,不得已只能把她母亲送去精神病医院。
      话讲到这里,赵院长突然陷入沉默,宇文中看到她眼圈红了,猜出个大概。
      “她妈妈,在转院后的第二天,就自杀了。”
      宇文中听得胸口一闷,眼前乍现出黑色的圆点,这圆点儿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直至连成一片。 
      “一开始,我也很难接受。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想,对她来说也许是种解脱。”
      她是解脱了!可是却把这包袱丢给莫岚!宇文中怔怔地坐着,直气得手脚冰凉,全身发抖。
      “那孩子比我们想象中坚强,她独自回来住了一段,然后就去日本投靠她父亲了。”
      听到这儿,宇文中实在不能理解莫岚,她爸爸把妈妈害成这样,怎么还能去投奔,甚至为他工作,听之任之。
      一串钥匙被放在桌上,院长叹气,“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原因,就交给你去找吧。她每年都回来住一段,那间屋子也是按她的要求一直保留原样,东西都没动过。”
      宇文中急忙落笔,“每年?”
      “不会再回来了,去年她过来时,要我把东西都处理掉,说那是最后一次。”  拿起钥匙,宇文中小心而谨慎地指指自己。
      “去吧,你是真心对她的人,我看得出。”
      谢过院长,宇文中离开前写下最后一个问题,“她母亲,是怎么走的?”院长掩饰不住悲伤,双眼黯下去,“在浴缸里,割脉走的。”
      攥着钥匙出门,从院长室到二楼小屋的短短几步竟让宇文中有些力不从心,她扶墙前行,脑海中无数念头在相互冲撞着,寻找答案之前,她想先冷静一下。有些情绪,需要被抽离。
      于是她回房间冲了两大杯高糖度果汁,一饮而尽,咂摸着几乎要黏在一起的嘴唇,她长舒一口气。
      午后的小屋少了深夜的压抑,站在门口宇文中重新审视,因为那段过往,每件家具,每一寸地板都添了几分沉重。拿着钥匙,宇文中打开第一个抽屉,老旧的铜锁拧着有些费劲,拉开后,她有些失望,抽屉里只有几盒烟,是她喜欢的黑魔鬼,都没开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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