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阳鉴》圆子吧唧

6、第六章 单家

　　在杜宅待的第九天，也是鱼阳想正式告辞的那天，一群衣装不凡、举止脱俗的人找到了杜老爷。为首的青年和单月相貌身形有几分相似，但全无后者的冰冷气质，唇角常笑像极了和煦春风。

　　这几日鱼阳和谢铭也四处游玩，一日清晨被杜雨繁碰到，直怪他俩偷偷自己玩乐。原来杜雨繁和谢铭也并无纠葛，两家交情甚好。在谢铭也还未离开谢家时，随父兄来长安后就和杜雨繁相识。只不过二人年少轻狂，偶尔斗起嘴来，打过一场也在所难免。

　　那一行人来的时候，谢铭也就正在杜宅准备给鱼阳送别。
　　谢铭也一眼看出那是单家的人，为首正是单月的大哥单何。二人遂偷偷躲在室外偷听。

　　“家父正在组织救死扶伤，只是对方下手狠毒，连并未习武的闲杂人等也不放过。故家中医者人手不够，特来请叔父施以援手。”

　　杜老爷早知巴蜀家变，多次去信也没有回应。怕单月回家再度受伤，硬是强迫他留在杜家。如今单何亲自上门请求援助，又哪有不应之理？

　　“诶，你不是也会治病嘛，去帮忙吧！”谢铭也小声对鱼阳说道。

　　“我又不是万金油，哪里需要抹哪里......”

　　“长安这地儿的医术水平我早有耳闻，你就不怕一些庸医去祸害单家？”

　　“祸害就祸害呗！和我有什么关系。”鱼阳的语气明显带有心虚。

　　谢铭也赶紧抓住时机怂恿道：“去吧去吧，医者仁心啊！你去也把我带上怎么样？”

　　鱼阳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带着你？”

　　“嗨呀...我要是独自进单家的大门，肯定会被单老爷知道啊。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也在...”

　　“为什么？谢家和单家没有世仇吧。”

　　“当然没有！哎呀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你就说这个忙兄弟你帮不帮？”

　　鱼阳素来不是冷漠之人，听闻单家惨遭屠戮之时，便觉痛心疾首。行医数年的使命感让他答应了谢铭也的提议，当然他也想看看谢铭也到底在搞什么鬼。

　　待单何和杜老爷交涉完毕后，鱼阳便回了杜老爷自己的请求。再加上杜雨繁在一旁大夸特夸他的医术精良，杜老爷立刻批准他随单家一同去往巴蜀。

　　奈何他二人只料到巴蜀急需良医，却没猜中单月也会随兄长同行回家。

　　鱼阳坐在马车里，被正掀开门帘的人吓住。
　　这么多辆马车，为何他单月就偏偏要上这一辆？！谢铭也那家伙不知道溜到哪辆马车去，眼下车里就两个人，这不明摆着他会有幸享受一路的尴尬吗？

　　单月见到他倒一丝惊讶也没有，上车后便闭目养神，不说一句话。

　　鱼阳肉眼不可见地轻轻移动，试图和那尊冰雕保持最远距离。

　　“你要下去？”单月突然开口。

　　鱼阳被吓一大跳，没发现已经移到了车篷口边上，重心不稳就要向外面跌去。

　　一只有力地手突然攥住他的手腕，硬生生把他正要落地的半截身体从外面拽了回来。

　　待鱼阳反应过来时，自己正在座位下面瘫坐着。一旁的人仍闭着眼，神情却比刚才多了一丝不耐。

　　“我......我只是......想呼吸新鲜空气！”鱼阳心虚地辩解。

　　但单月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吃了瘪后，鱼阳便沮丧地回到座位坐着。内心怨恨着谢铭也的不厚道，想着下车后必狠狠骂他一顿。

　　因事情紧急，不得不马力全开，日夜兼程终于到达了巴蜀。

　　这是鱼阳第一次见到单家的宅邸，与其说是宅邸，不如说是学府。单家一向修仙，好网罗天下聪颖小儿，久而久之，规模化的教学和修炼便成了单家的特色，大家都尊称单家学府一声“明善堂”。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次屠戮骇人听闻至极。

　　好多学童不过虚岁八、九，便惨遭杀害重伤。

　　施暴者的狠毒简直是令人发指！

　　此时的明善堂已无朗朗读书声，只听哭喊一片。侥幸存活的学生里，一些家资优越的被父母接回，而剩下便留在这里等待施救。

　　鱼阳看着眼前的景象，怔了半晌。待他转过头时，第一次从单月的眼睛里看到情感。
　　那是一种悲痛至极但却刻意压制的苦楚。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手不自觉地握向剑柄，关节处因用力过猛微微发白。

　　家园被戮，同袍被害，而作为武林排位前三的单家二公子，却没能阻止这场暴乱的发生。

　　是一种对被害者的愧疚，是自觉无能的羞耻，对逝去者的痛惜，对侵犯者的愤恨......

　　单月这些天经受的心理压力，鱼阳在这一刻全部明白了。

　　“诶，小鱼儿，和冰坨子一辆车啊？”
　　鱼阳刚下车，谢铭也就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

　　显然谢铭也知道单月并不关心他在不在单家，也不会无聊到去告诉别人，便毫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晃悠。

　　单月翻了一个白眼，拂袖离去。

　　“遭人嫌了吧？活该！”鱼阳啐道，“叫你抛下我，让我尴尬一路！”

　　谢铭也正想辩解，突然看到单何从车上下来，忙说：“我我我我先走了啊，等会见！”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人已不见踪影。

　　难不成这个谢铭也做过什么亏心事？怎的怕单何怕到这种地步。鱼阳心里嘀咕，这单大公子看着都温和近人，倒也不必一见就躲吧。

　　谢铭也往明善堂一旁的树林里跑去，想等大伙都走后，自己跟在最后偷偷溜进去。

　　他猫着腰一边观察众人动向一边往后退。

　　突然，他撞在了一棵树身上，待往旁边移了移准备继续后退时，这棵“树”却伸出一只手搭在谢铭也肩上。

　　谢铭也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赶忙回头：这哪是一棵树啊！在身后的，正是他千方百计躲避的单何。

　　一时间谢铭也脸上闪过千万种表情，活像所有的调味瓶被打翻后混合到一起。

　　“你是？”单何问道。谢铭也只在十岁的时候和单何见过一面，如今他已长成翩翩少年郎，单何认不出他来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我是...我是鱼公子的随从，帮他收集收集药材什么的...”

　　单何笑了笑，并未戳穿他这片树林根本没有什么药材。说道：“既是如此，也要告诉我你的姓名吧？”

　　“我叫鱼偕，和我家公子同姓...偕就是白头偕老那个。”

　　“好。天色不早，草药也看不清楚了。先随我回去吧。”

　　谢铭也终于抬起头，眼前的人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友善地笑着，俊美的容颜越发衬得他温润如玉。这样的美玉，用人家绝品来赞誉一点也不为过。
　　谢铭也乖乖起身，跟在单何身后往树林外走去。

　　“你叫鱼偕？哈哈哈哈哈哈！”鱼阳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铭也支着脑门，泄气儿似的说道：“我哪能想到单大公子会出现在那树林里......”

　　“许是早瞅见你畏畏缩缩的，想去堵你问话呢！”

　　“你才畏畏缩缩！”谢铭也无力反击，“反正我这下完了，撒这么个谎，以后要是被识破...”

　　“所以你一直在躲什么啊？难不成就是在躲单何？”

　　谢铭也连忙否认，却是死也不说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