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须臾间》临酒贤

16、第十六章：画舫

　　————第十六章：画舫————

　　文茵回去了，须臾大陆的天还是一样的蓝，云一样的在空中飘动，风还是轻轻的吹。清晨从后山下来后，扶一就一直盘坐在凉亭里，桌上的吃食没动过。池塘里偶有几只探出头来讨吃的锦鲤，嘴里还咕噜咕噜冒着泡。
　　渚华牵着曌烨到凉亭里，曌烨撒腿朝扶一跑去，“姐姐，你怎么不高兴。”爬到椅子上，拿了一块儿糕点递给扶一，“姐姐，这个栗子糕很好吃的，你尝尝？”
　　扶一摸了摸曌烨的脑袋，“谢谢烨儿，姐姐还不饿。”
　　曌烨撅着嘴开始吃栗子糕。渚华坐到扶一旁边，“姐姐，我们会回去的。”
　　“我只是有点想娘亲和婆婆了。”扶一转头望向宫墙之外。
　　“娘亲和婆婆在你走了之后都很担心你，很想你，日日结印却不得。姐姐，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我们两个一起，一定可以。对吧！”
　　“还有我还有我！”曌烨一手抓着新的板栗糕，一只小手举起来。
　　“嗯，我没事，你们先去玩，我一会儿就好了。”扶一扯一张笑脸。
　　“渚华，你先带曌烨去玩。她交给我就好。”昭游在亭子外站了一会儿。
　　渚华看了看扶一，又看了看昭游，曌烨拉拉渚华的衣服，“小姐姐，没事的，我哥哥很厉害的。”渚华这才点点头，“那么便有劳殿下了。”

　　“你可以难过一小会儿。”昭游扔了一颗小石子进水里。
　　“我不难过。”扶一抬起袖子挡溅起的水滴。
　　“不难过的话，赤红酒楼有人在说前朝故事，你陪我去看看。”昭游靠在栏杆上，懒懒的说。
　　“哎……殿下真是一点都不体恤下属。”
　　“你告假七天我都应了，陪我去听说书你怎的还不愿意。”
　　“走吧。”扶一站起来，拍拍裙摆，从桌上捏了一块塞嘴里，一块儿塞昭游手里，“殿下，吃。”吃了就憋说话了。

　　昭游带着扶一来到了一艘装扮典雅的巨大的画舫，船身涂满红漆，轻纱做窗幔，有风拂过，扬起一片小角。画舫有上下三层，说书的地方在一层中间，背靠一个红色龙凤飞盘，前台设桌案一张，放茶具，惊堂。
　　“殿下？还有船上的酒楼啊？”刚踏上船，扶一不由一阵惊呼，惹得靠得近的其他客人捂嘴轻笑。
　　“你到须臾大陆这么些年光读书习医了？”
　　“那还不是因为没钱。”扶一轻哼一声，嘀咕一句，转过身不搭理昭游。环顾四周，细细打量。
　　两个人要了最好的包厢，坐在二层听，正对着说书先生。茶水上来的时候说书先生已经开始了。

　　“诸位。”说书先生抱拳施礼，“不知诸位是否听过荷花仙的故事？”
　　台下有热烈而捧场的客人大声说，“没听过，没听过。”
　　“诸位有所不知，这荷花仙只短暂的存在于世五年，只五年，便被九天之上的玉帝脱去仙骨，贬到凡间，永世不得修炼成仙。而自须臾大陆有史以来，成仙的荷花精只此一个。”说书先生停顿下，勾起听客的兴趣，摸了一把胡子。座中有急性子的客人便催促快点说。说书先生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又接着说，“说这荷花精啊，与咱们赤魔族还有些许联系。这荷花精本是长在赤魔族与巫医族交界处苍钟山断崖下的一处池塘里的一朵荷花。当年还未成王的泽黎君途径荷塘，看见这朵荷花开的漂亮饱满，便许一口气泽，助荷花有了神识。荷花有了神识之后，恍惚间看了一眼恩人，醒后便开始寻这渡了一口气泽的恩人。”
　　扶一戳了戳昭游，“诶诶诶，你王叔你王叔。”
　　“……”
　　“殿下，随便渡人气泽真的不好。”扶一摇着头冲着靠在椅背上的昭游，语重心长的说。
　　“没有这一口气泽，怎么会有故事听？”昭游不为所动的睁开眼，又闭上。扶一叹了口气，摇摇头，又专注听故事去了。

　　说书先生喝了一口水，接着说，“这荷花有了神识之后啊，逢人便问是否知一公子脾性如玉，举世无双，清朗如风，眉目如松，头戴竹簪，腰佩蟠龙碧玺。荷花问道五载，才在这人烟稀少之地，知道了恩人是那彼时赤魔王的小儿子泽黎君。后又开始问过路的人修炼之法，想要修炼成人形。过路的人，好心的便也说了说也是道听而来的修炼术。这修炼的乱七八糟，也伤横累累。后来偶遇叙清后主，在荷花的苦苦哀求之下，叙清后主便赏了一小颗玉环珠，告诉了她修炼的心法。苦炼百年之后，终化成人形。一个偶然的契机，荷花精误入了泽黎君在外的简居。小荷花把来历清晰告知泽黎君，泽黎君只当它是一个五识刚开不辩七情，需要点化的小精，便将小荷花留在了简居。年少时的泽黎君多情风流，慕名而来的世家小姐踏破简居。受到点化的小荷花以为自己是泽黎君过眼中最不一样的一朵云，可没想到，连一朵云都不是。花柳盛放中，小荷花逐渐失去往日的光彩。”

　　说书先生还在说，扶一撑着头，叹了一口气，“殿下，你看看，钟情错付真的让人难堪。但是我看着泽黎君分明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昭游皱着眉，“我选错本子了……方才小厮告诉我那有趣的本子昨日说过了。没想到今日竟是讲我王叔的。”
　　扶一闻言，忍不住扬起了笑脸，“听书听到自己家来了，殿下还真是好运气。”
　　看到扶一笑了，昭游也不由自主浅笑，“我王叔是真的可怜，守在锁灵塔，还要任由世人将他编排。”
　　“不听了，走吧。”扶一起身。
　　“不听了？我可是花钱了的。”昭游不起。
　　扶一一脸疑惑，“殿下？你怎么回事？”
　　“说笑的。”昭游一脸正色的起身，绕过扶一，昂首挺胸的下了楼。

　　画舫慢悠悠的飘在碧波之上，微微荡漾。偶有三两渔民，撑着竹筏远去。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忙忙碌碌的日升月落。贪得辛苦中的一点甜头，撑过一天又一天。”
　　“那殿下呢？现在的生活，也很辛苦吗？”
　　“时常悠闲，偶尔要命。或许有觉得辛苦过，但常常转头就忘了。”
　　“唔。我怎么会时时觉得辛苦呢？”
　　“因为你把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当成别人施加给你的，若有一天你把天下苍生当己任。或许也可以变得只是偶尔辛苦，偶尔想不开，偶尔觉得撑不下去。”
　　“不说这个了。”扶一摆摆手，“殿下，你知道故事的后续吗？”
　　“不知道。虽然我对王叔早年风流韵事略有耳闻，但荷花精的事我确实不知道。”
　　“我婆婆给我说过。这荷花精日渐凋零，看着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终有一日耐不住性子，明明白白的再一次把自己的心意完完整整的告诉了泽黎君。泽黎君从未想到这一层面，只觉得诧异，又惯于自己的容颜对世家小姐的傻还是那个里，想着疏远一点感情便可以慢慢淡了。可他没想到的是，荷花精的出生是为他，修炼是为他，千里跋涉是为他，煎熬经年是为他，他就是荷花精的全部。可是她的全部不要她了，荷花精便不再有活下去的意念了。偶然间有遇到前来寻泽黎君议事的叙清后主，未等叙清后主叙旧，感叹荷花精的变化之大，荷花精就先跪在叙清后主的面前，哀求她，能不能让自己变成原来那一朵不知七情六欲的荷花。可是经历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完全的抽离呢，它们都长进了骨骼的纹路中，抚摸着过往的血液，轻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纵使叙清后主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有这违背伦常天命之法。叙清后主只能依着荷花精的主意，将荷花精的精魄炼成长剑一柄，唤上邪。用荷花精最爱的衣物裹着，送给了泽黎君，那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一把剑。”

　　扶一说完后，两个人都静了下来。
　　画舫还在慢慢前行，离岸边还有段距离，船底划出的圈圈涟漪在湖面散开。有飞鸟掠过，留在叽叽喳喳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片刻，昭游望着远处，轻声开口，“上邪，是我王祖父送给王叔的。”顿了一会儿又开口，“你不去写本子，可惜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寂静。
　　扶一吞了吞口水，试探性的开口，“殿下，你……或许……有没有觉得有点饿啊？”
　　“饿了？”
　　“嗯…… 我感觉好像好久没吃东西了。”扶一顺势揉了揉肚子。
　　“走，香街拐角开了一家新店，口碑不错，我们去试试。”
　　扶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二人轻踏着画舫的围栏远去。

　　画舫内，斜对着方才扶一他们的雅间里，坐一身着青衣的男子 ，侧耳倾听说书先生的内容，不发一语。身侧有随侍耳语，“领主，扶一姑娘已经走了。”
　　“像吗？”
　　“在下觉着同画像上确实无甚相似之处，只是姑娘眼睛有神。不过姑娘手里的确实是领主当年送给叙清后主的桃木花月。”
　　青衣男子眉头深锁，“但愿不再是空欢喜一场。”
　　这青衣男子，便是梅剑晓，沉寂多年后，江湖上无人识君颜。梅剑晓起身，腰间悬挂的桃木梅花挂坠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楼下案台上，说书先生还在激情讲解泽黎君的红尘往事，听客时而跟着惊呼，时而哄堂大笑。梅剑晓倪了一下说书先生，转身对站在门口的画舫老板道，“明天就讲讲泽黎吃了败仗的事吧。”
　　画舫老板拱手称是。

　　出街回来的扶一心情好了许多，连带着语气都扬了起来，“今天天气真好。”甩着打包给曌烨和渚华的东西，“殿下，看不出来啊，还知道这么多游乐之处呢？”
　　“我又不是不出去。”昭游没好气的说。
　　扶一掩着嘴偷笑，“殿下真是优秀，能文能武还心思细腻。”
　　昭游抬起手，拍了一下扶一的脑袋，“胡言乱语。”
　　“殿下，我要被拍傻了，都赖你。”
　　“你天赋异禀，才智过人，一次半次不打紧。”
　　扶一听完兴奋的跺跺脚，自己还真是优秀。昭游瞥见扶一的小动作，嘴角止不住轻扬。

　　甫一进入庭院，就有小厮急匆匆的跑来，“参见殿下，辅臣大人。”
　　“何事如此慌张？”
　　“大人，神婆来信，说巫医族东边旱了许久，烈日当空，引了森林大火，烧了三日，恐后有疫疾，请大人回去。”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扶一差人通知了渚华，便回房简单收拾了行李，带着渚华向昭游告辞，把打包带回来的好吃的交给了曌烨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