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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摇摆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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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个小时前。
从那羞于启齿的窘境中脱身后,克洛德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圣母院门口,没有去楼顶捣鼓自己的那些化学药剂,一反常态地,他在神像前发起呆来,漫无目的地。
想也知道伽西莫多被抓走后的下场,近卫队长身为富家弟子,基本丧失了软弱的同情心,至于怜香惜玉的公子恶习?抱歉,伽西莫多生的本就是副该打入地狱的相貌,至少在近卫队长看来。
克洛德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不打算去做笔愚蠢的交易以让伽西莫多免除罪过,这没准会暴露自己是幕后主使,同时,神父的天性又让他不能够完全忽视伽西莫多将要承受的灾难。
炼金,神学,若望,种种琐事和神秘交易让他耗尽了心神,在他还略微清晰的记忆中,伽西莫多还是那个可怜的小襁褓,又或是牙牙学语的幼童,而不应是他身后长久跟随的虚影,圣母院恶名远播的敲钟人,他都快二十岁了呵,他才意识到。
伽西莫多仿佛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东西,但他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于副主教个人而言也算是个宽慰,一个优秀的打手,一个尽职的敲钟人,一个忠诚的随从,并且这一切完全免费,同时也免除了自己的隐秘被泄露的危险,这使得副主教习惯性地去驱使他,顺理成章地忽略了他们直接仿佛更亲密的另一层关系。
不过这也不成问题,克洛德这样想道,伽西莫多受自己抚养这么多年,从不抱怨,他应该是支付得起这点代价的。
克洛德想起明天自己还得去店铺里买点炼金材料,这样就不必去关心伽西莫多的受审,这很好。
正对格雷沃广场的塔顶的那扇小窗子里又吐出形态颜色各异的火焰来,只是今天这火焰显然有些蔫蔫的,然而观众也只有这空旷无人的大广场,于是那火焰便断断续续地继续烧了下去。
清晨,克洛德睁着熬红的双眼,去往下看那广场的时候,失望地发现昨夜那姑娘并不在这老地方跳舞。
他有些悻悻地想,她大概是受了惊吓。
嗯,今天还得去买炼金材料,他小心地收好桌子上的那些瓶瓶罐罐和几张破破烂烂的羊皮纸,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算出门去。
甫一走出圣母院的大门,登上他那负重能力极好的小毛驴,他便戴上了惯常的那副阴沉的面具。
店铺离圣母院还有好一段距离,他不急不缓地向目的地前进,那副阴郁的面孔成功地吓退了好些路上的行人。
“妈妈,他看起来好凶呀!”
旁边的妇女小心地捂住了孩子的嘴,把他拉到一边,“离那个巫师远点。”
克洛德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哎呀!”一声惊呼把副主教从他那想入非非的科学幻想中惊醒了。
他认得那倒在他正前方的姑娘,那是特蕾恩,老邻居瓦丽莎大嫂的小女儿。
周围的人都惊呼起来,受了他阴肃的一记狠瞪,才慢慢演变成了喋喋不休的议论,仿佛他是个恃凶杀人的恶魔,尽管看起来的确像是他驾着驴将这姑娘冲撞了。
他迅速爬下了驴,特蕾恩哀哀地叫着,握着自己的脚踝,菜篮子里的菜撒了一地。
闭嘴,他本想这么吼的,这能很好地管控包括自己手下一干懒惰的废物教士以及乳臭未干的唱诗班小肥鸟,但当他看见这姑娘眼眶里滚动的泪水的时候,心烦的同时,他敛了敛语气。
“别再叫唤了。”
然而,那姑娘的眼泪却演变成了一串珠子,噼噼啪啪地砸到了地上。
群众的声音再也压抑不住了,“哎唷,瞧瞧这姑娘。”
“好了。”
副主教的神色阴沉地像要滴下水来,他走到那姑娘身边去,拿起篮子把菜捡了回去,把篮子挂着了驴身上,这还没完,他看了看那姑娘的脚踝,小心地把她的上半身扶直起来,犹豫了一下,打横抱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驴背上。
“抓牢绳子,抓牢。”他这样嘱咐道,如果这也能称得上是嘱咐的话。
特蕾莎倒是不再哭了,只是仍然抽泣着,抽搭着把话卡在了喉咙里。我们可以猜测,大概是惊吓让她暂时哭不出来了。
“伙计,走。”他慢慢牵着缰绳往前走,为了让自己不像个马夫,他刻意站在了稍后面,所幸驴子还识得城里的路,自己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要拐弯时一拉绳子便晓得换方向。
人群在他们后面涌动着,有人发出啧啧的讨论声,有孩子去拽那驴的尾巴,还有人和特蕾莎打招呼,克洛德拦不住几个人,毕竟这么多人他没办法一一瞪过来,伽西莫多不在,他只能一声不吭地向前走着。
特蕾莎的朋友上前来,“特蕾莎,怎么啦?”
那姑娘的气终于喘上来了,“我的脚崴了,副主教大人好心把我送回家。”
人们后知后觉地发现副主教不是案件的元凶,但也没有人道歉,只有驴子身上被绑上了绸带和野花。
直到驴子把特蕾莎送回家后,人群才慢慢散去,他们急着和熟悉的人分享这个惊天大新闻呢。
克洛德看着瓦丽莎大嫂把那姑娘扶回去,好不容易推拒了硬塞来的一篮子新鲜蔬菜,把一个瓶子递给了瓦丽莎,“涂这个好得会快些。”
那是一个黄色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药瓶,上面刻着些古怪的符号,还写了“跌伤药”三个字。
克洛德骑着驴子走了,这驴子简直称得上是花团锦簇,那些花束和绸带又难拆得很,他只能骑着它先回家,步行出去,一路上又收获不少惊异的目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副主教又在搞什么巫术了呢。
他走出圣母院,本想往右走,却看到弃儿木榻依旧孤零零地在那儿,泛着老旧的光辉。
伽西莫多的剪影仿佛就在那儿,在那儿哭泣,他闭了闭眼。
钟声响起来了,声色不一样了,钟楼上没了那个飘忽不定的鬼影,他不在。
好歹去看一看他呀,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庭审过后,伽西莫多就被绑到了一辆车子后面拖到了格雷沃广场,那儿,观众们已经从早上九点等到了现在。
那并不美观的刑台周围人潮涌动,当人们看见这位昨天的愚人王被人用绳子和皮条绑在刑台顶上的时候,场内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和喊声。
我们国王陛下的司号员米歇尔·卢瓦尔马上打了一个手势叫人们肃静,在宣读了根据总督的命令草拟的判决书之后,他便带领他那些穿制服的随员们绕到车子后面去了。
对当时司法部所谓的“又紧又牢的捆绑”,伽西莫多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他认为一切反抗都是徒然的,这就是说,绳子和皮条一直陷进他的肉里去了。
他任人又拖又推又抬,绑了又绑,人们从他的脸上只能看到一个野人或笨人受惊后的表情,人们知道他是个哑巴,还可能把他当成瞎子。人家叫他跪在那块圆形底座上,他照着做了。人家脱掉了他的上衣和衬衣,直到露出胸膛,他也听之任之。人家又用许多皮条把他绑在轮盘上,他听任人家捆绑,只不过时时粗声地喘气,就像一条牛垂头耷脑地给绑在屠夫的车沿上。 “这笨蛋!”磨房的若望·孚罗洛向他的朋友罗班·普斯潘说道(这两个学生当然随着犯人到这儿来了),“他还没有一只关在盒子里的金龟子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