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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丑陋天鹅 ...

  •   一月六日,一个从远古以来既是庆祝主显节又是庆祝愚人节的日子。
      这天,格雷沃广场上要燃起篝火,布拉克小教堂要植上五月树,司法宫要上演圣迹剧。身穿胸前缀有白十字的紫红羽缎上衣的府尹衙役们,前一天已经在各个十字路口用喇叭般的高音通知了大家。
      人们各有各的打算,男女市民一大早就关好家门和店铺,从四面八方向那三个指定的场所涌去。他们各有各的打算:有些人要去看篝火,有些人要去看圣迹剧,有些人要去观赏五月树。不过,巴黎游民很具备那种古已有之的见识,大多数要去看篝火——它正合时令——,或是去看圣迹剧——它要在屋顶严实、门窗紧闭的司法宫演出。那些爱热闹的人都赞成让那花朵稀少的可怜的五月树孤零零地在布拉克小教堂的墓园里,在一月的天空下冻得发抖。
      聚集在通往司法宫的几条路上的群众尤其多,因为他们知道,那些两天前到达的弗朗德勒使臣准备来观看圣迹剧的演出和愚人王的选举,这个选举也要在司法宫大厅举行。
      然而伽西莫多一辈子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天他会拥有今天这般至上的荣光——他成了愚人王!
      事情本不该如此,可故事从开头便偏离的轨迹,为它赢得了这样的结局。
      圣迹剧本该按时出演,却因为以磨坊的若望为首的学生们齐声的起哄提前上演,市民们心满意足,晚来的红衣主教也庆幸自己逃过了半场顶顶无聊的说教。

      四、惊鸿一瞥
      我想,也许科学不再是我唯一且最爱的情人了。
      克洛德在他尚是个大学生时曾做过一个梦,梦里他会被一个女人,多半是埃及女人和吉普赛女人,毁了他的全部。
      他并不是个纯粹意义上的神秘主义者,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对尼古拉·弗拉梅尔①的信任和尊敬程度要远远胜过他名义上所追随的红衣主教大人——查理·德·波旁,站在现代科学的立场上看,上帝之存在和炼金术差不多是同等的虚无缥缈、滑稽可笑,但不得不承认,后者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推动了化学等一系列学科的发展,炼金术的魅力,甚至于让艾萨克牛顿等一干头脑绝对清醒的科学家都对它的存在深信不疑,炼金术与其说是一门巫术,倒更像是将原始想象与自然科学相混合的一门艺术。
      换而言之,如果堂克洛德不是在当上副主教后反反复复地梦到同一个场景,他根本不会将他从来不屑一顾的波西米亚女人们看在眼里,更别说去恳求主教颁发那道不许波希米亚妇女到圣母院前面广场上跳舞和击鼓的禁令,还不辞辛苦地去搜寻那些发霉的档案以研究那些把不祥技艺传授给猫儿或者猪羊而遭受火刑或绞刑的男女巫师的案件。
      在他眼中,波西利亚女人们一向只有两种谋生的手段,一种是靠她们所谓的占卜技术骗取钱财,另一种是是靠出卖美貌或身段来换取人们的施舍和同情,当然,跳舞就算。
      克洛德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收回了他那紧盯着格雷沃广场上那个翩翩起舞身影的视线,转身走出他那弥漫着一股古怪气味的小房间,爬下钟塔,走向那紧紧簇拥在一起的人群,人们下意识地给他让出了一个足可以挤下四五人的空当,留他在那跳舞的姑娘正对面一个人若有所思。
      那姑娘,呵,她个儿并不高,但是她优美的身材亭亭玉立,看起来仿佛很高似的。她的头发略带褐色,但是可以想象在阳光下一定是像罗马妇女和安达卢西亚妇女一般闪着漂亮的金光,那种他梦寐以求的纯粹的光芒。她那双小脚也是安达卢西亚②式,穿着精美的鞋,又小巧又舒适。她在一条随便铺在她脚下的旧波斯地毯上舞蹈着、旋转着,每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每当她光辉的形象经过你面前的时候,她那乌黑的大眼睛就朝着你一闪。
      他情不自禁地全身发起颤来,她是天使?是恶魔?她是想要引诱他进入深渊?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正如一个好学生面对那条巴黎鼎鼎大名的格拉蒂尼街③所做的那样。
      “拉爱斯美拉达,拉爱斯美拉达!”他听到周围的人这样叫喊道,于是他心里也悄悄地用她的名字替换掉了代词。
      他看到的是这样的情形,爱斯梅拉达两只结实的圆胳膊把一面巴斯克④小鼓高举在她那小巧玲珑的头顶,她伴随着鼓声这样跳着舞,窈窕、纤细、活泼得像一只黄蜂,她那毫无皱褶的金色小背心,她转动时鼓胀起来的带小斑点的裙衣,她那裸露的双肩,她那偶尔从裙里露出来的一双漂亮的腿,她乌黑的头发,她亮晶晶的眼睛,她……
      不,不对,克洛德深深感到这里面有什么妖术的成分,他突然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什么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他垂下眼,无缘无故地生起气来。
      人群之中,克洛德还没有发现他的学生之一——甘果瓦,一个穷困潦倒的剧作家,正惊异地盯着他的老师看,咳,那观看者眼中燃烧着的奇异的青春,狂热的生命,深刻的热情!那原先严肃冷漠刻板的观看者啊!他本人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学生却已被深深惊撼了。
      那少女终于喘息着停止了舞蹈,观众溺爱地向她鼓掌。
      “加里!”这时,波希米亚姑娘呼唤道。
      那姑娘的声音……克洛德无端想起了水妖的魅术,这使他不禁狠狠蹙起眉来。
      这时他看见一只美丽的小山羊走了过来,它雪白、敏捷、机灵、光亮,它有两只金色犄角,四只金色的蹄子和一副镀金项圈,它刚才一直蜷伏在地毯的一角看着她主人跳舞,克洛德竟是完全忽视了它。
      妖女的宠物也多半是会妖术的,他这样恶毒地想道。
      “加里,”爱斯梅拉达说,“该轮到你哪!” 她坐下来,温存地把她的巴斯克小鼓举到小山羊面前。
      “加里,”她问道,“现在是什么月份?” 小山羊举起一只脚在小鼓上敲了一下。
      那时的确正是一月,观众鼓掌喝彩了。
      “加里,”爱斯梅拉达把小鼓翻过一面,又问,“今天是几号了?”
      加里举起它的小脚在小鼓上敲了六下。
      “加里,”波希米亚姑娘改变了一下拿小鼓的姿势,接着问,“现在几点了?”
      加里敲了七下,同时柱子房的大钟也正敲响七点。
      人们简直惊呆了。
      甚至来不及思索,克洛德便习惯性地拿起了他尖刻冷峻的语调:“这里头有妖法呀。”
      她战栗了一下,转过身来,但是一阵喝彩声盖过了那阴险的喊声。克洛德避过她的眼神,突然失了声。
      那些喝彩甚至把他的声音完全从她的心灵上抹去了,她继续考问她的山羊。
      “加里,市民区手枪队长居夏尔·大雷米阁下在庆祝圣烛节的行列里是什么样儿?”
      加里用两条后腿站起来咩咩地叫,一面用十分斯文端庄的姿势走了几步,观众看见手枪队长的惟妙惟肖的有趣的虔诚样儿,不禁大笑起来。
      “加里,”被这愈来愈多的喝彩鼓舞了的少女又说道,“王室宗教法庭检察官雅克·沙尔莫吕阁下是怎样祈祷的?”
      小山羊坐在后腿上咩咩地叫起来,一面用前腿做出一种十分奇怪的动作,除了缺少劣等法语和劣等拉丁语之外,那动作、语气和姿态,全都活像是沙尔莫吕本人在场。
      “这是亵渎神明的!这是侮辱神明的!”克洛德不由得浑身战栗了起来,他感到自己以及他所信仰的东西都被整个地侮辱了,并且令他尤为难过的是,他竟然没有他预想的那样愤怒,而他本应愤怒的。就算他也对沙尔莫吕那头蠢驴嗤之以鼻,但……他感到自己的精神被整个地击倒了。
      那波希米亚姑娘又一次转过身来,克洛德正对上了她乌黑明亮的眼睛,此时里面正充盈着委屈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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