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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松鹤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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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幕承安来余府做客的缘由,大公子余曦表现得十分热情妥帖。午餐后,便张罗大家到花园里赏花。
余府花园的凉亭里,余家的人除了余辉不在,其他人都到齐了,幕承安亦坐在其中。下人在一旁伺候着,糕点茶水果品小食,皆已摆放在每人面前的小桌上。
正值秋季,园子里的鲜花草木呈现一片绚然的美景,天高云淡,叶落鸟鸣,教人心情畅然,好不惬意。起先大家一面赏花一面闲话家常,后来在大公子余曦的提议下,大家纷纷展示起自己的才艺来。
余曦即兴做画,绘出秋日花园里这番其乐融融的景象,得到大家的一致赞赏。
鸿影和小宝献上了一首笛子合奏,由于小宝是初学,听起来尚有不足,所以接下来余珍的古琴弹奏也就变得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了。
看着孩子们个个都那样出色,余老爷和大夫人连连点头。
整个过程中,幕承安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余鸿影。
余鸿影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既然打算逃跑,就不能让人看出一丁点蛛丝马迹。有那么一瞬间,余鸿影对上了幕承安的目光,竟然向他投去一个平和而甜美的笑容。以至于在坐的人都以为,这小两口感情已经十分默契了!
余珍对幕承安本是毫无兴趣,可是看着幕承安对余鸿影那一往情深的样子,又见余鸿影脸上洋溢着的恬然笑容,余珍心里忽然就翻腾起来,一股无名之火自她的胸腔直往上喷涌。
哼,不就是个纨绔子弟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余珍早就听说幕承安不学无术,文韬武略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她忽生一计,笑着向幕承安看过去,“幕公子,今天难得一聚,大家兴致这么高,请你不要吝惜自己的才艺,不妨给大家展示一下如何?”
听到这话,幕承安的脸色忽然暗下来,从小到大,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才艺”这个词,关于他的不学无术,在临安城虽然早已人尽皆知,但从没有人敢当面去揭他的老底。
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气,心里咒骂道,好你个臭丫头,胆敢羞辱本公子!今天看在小影的份上,暂且先不和你计较!
幕承安站起身来,脸色由红转绿,好似蔫掉的菜叶一般,他双手抱拳,尴尬的对众人说道:“这……不好意思啊,承安才疏学浅,实在没有什么才艺可展示!”
“哈哈,幕公子莫要谦虚啊,琴棋书画,尽管信手拈来!”余珍心里那叫一个痛快,看着幕承安失了面子,就好像战胜了余鸿影一般开心。
她叫他琴棋书画?还尽管信手拈来?幕承安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被气炸了,可是当着余家老爷和夫人的面,他也不好发作,他的脸色继续变幻着,从绿到紫,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四姑娘,”幕承安强忍着怒气,坦诚道:“我既不懂音律,也不擅下棋,至于书画,也只学过一点皮毛而已,实在拿不出手,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吧。”
“堂堂幕府大公子,哪有什么都不会的呢,”余珍一脸得意,“你这样说,该不会是故意摆架子吧。”
“你……”幕承安本是从不吃亏之人,此刻在这刁蛮的丫头面前,他竟无言以对。
“珍儿!”余老爷忍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大声喝道:“休得无礼!”
余珍眨了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用十分委屈的腔调辩解道,“爹爹!珍儿是诚心向幕公子请教才艺的,怎会无礼?”
大夫人撇了撇嘴,没有吭声,只默默看着那父女俩辩论。
余老爷瞪了余珍一眼,懒得再搭理她。他转过头对幕承安说道:“承安啊,珍儿不懂事,请你多多包涵她,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啊!”
“哪里?她的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幕承安唇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个弧度来,眼神却朝着余珍的方向瞥去,虽然面带着微笑,那眼神却带着飞刀一般的寒光。
啊!余珍接收到了幕承安眼中的杀气,不由得浑身一颤。心中暗忖道,我不是有意惹你的啊,谁让你要做鸿影的夫君。
“承安,我想做一幅画,需要你的帮忙,你可愿意?”余鸿影忽然站出来,走到凉亭中间的桌案前,对着幕承安展颜一笑。
“我?当然愿意!”幕承安的脸色在这一刻终于恢复了正常,心情也美好了许多。
丝竹连忙跑上前铺好画纸,然后站在一旁将墨慢慢研开,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余鸿影,不知她将要做一幅什么样的画,因为邀请了幕承安的帮忙,令人好奇又满怀期待。
幕承安向桌案走去,路过余珍身旁时,他忽然转过头,伸出一只手在自己的脖子前狠狠的比划了一下,面对着余珍做出一个“杀”的手势。
余珍不禁后退了一步,她怒目圆睁,眼神里满是惊恐,惹得幕承安邪魅一笑,心中暗道,呵呵,这就怕了?你也太弱了吧!
幕承安心中有了几分得意,仿佛扳回一局似的。
他走到余鸿影身边,见她正全神投入的画作中,于是静静站在旁边欣赏着她。
那纤纤素手正紧握着画笔肆意描绘,温柔的笔触,落在画纸上变成巍峨的高山,变成淡淡的落日,变成缥缈的云霞,又变出茂密的松林和苍劲的松枝来,唯有画的中央留白。
她抬起头,凑到幕承安耳边,用其他人无法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了一句话,幕承安先是愣了一下,见余鸿影脸上充满自信的表情,他便会意的点点头。
幕承安俯身桌案前,随即将一只大手伸进砚台中,顷刻间,他的手上沾满了乌黑的墨汁,然后他双手合十,将两只手对搓了三两下,瞬间两个手掌上均匀的沾满了墨色。
啊?这?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他张开两只黑色的手掌,移步画纸前,郑重的将那两枚黑色的印章朝着画纸中央用力的按下去。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看到画纸上幕承安留下的两只黑色爪印,余鸿影微微一笑,十分满意的样子。只见她优雅的拿起画笔,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如织烟纺雾一般在那黑色手印上细致的描绘起来。
幕承安接过丝竹递过来的毛巾擦净双手,眼睛却始终盯在画纸上,他的表情十分凝重,生怕自己的手印功力不够,致使这幅图画毁于一旦。
不一会儿功夫,幕承安的脸上便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余鸿影落笔,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跃然纸上,展翅松林间。
大家都好奇的凑过来一看究竟。
余老爷仔细欣赏着这幅画,眼睛不由得一亮,随即吐出一个“妙!”字。
“鸿影啊,你真是越发有长进了,”余老爷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而且,你总是能有这样奇怪的点子!”
“多谢爹爹夸奖。”余鸿影行礼道。
余老爷看着余鸿影优雅的谈吐和举止,由衷的感到欣慰与欣喜,好像只是很短暂的光阴,这女儿怎么忽然就长大了,她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气质越来越像她的亲娘了。
大夫人站在一旁,心里酸溜溜的,她虽不懂作画,却懂得此刻应该陪笑,她不经意的往余珍那边瞥了一眼。哎!她轻叹,也是,珍儿从小就不懂书画!珍儿几时被老爷夸赞过?
“好!三姐太棒啦!”小宝头一次看到这么新奇有趣的绘画方法,一个劲的拍手叫好。
只有余珍吝啬得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连开心的表情也没有,“羡慕”没有,“嫉妒恨”却分明的写在脸上。
“三妹真是才艺过人!”余曦走近余鸿影,热情的称赞道。
“哪里,这幅松鹤图,是我与承安一起创作的,鸿影不敢独自居功。”
“小影谦虚了,我只是按了两个手印,实在是没什么技术含量。”幕承安大大方方的解释道,他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的。只不过,他可以自黑,但绝不允许别人折煞他,尤其是在他心爱的姑娘面前。所以,余珍的“仇”他在心里记下了。
“松鹤图象征延年益寿,承安,这幅画我想送给爹爹,你看可好?”
“当然好,我觉得这幅画送给余叔再合适不过了!”
“好,好,谢谢你们的孝心!老夫就笑纳啦!”余老爷乐得合不拢嘴,“吴九,帮我收好了,回头挂我书房里!”
看着此情此景,余曦心中不由得暗想,这丫头虽然失去记忆,智慧却好像有增无减。既让幕承安挽回了面子,又讨得父亲大人的欢心,天长日久,父亲难免不倒向她那边。母亲说得没错,她多在家一天,就多一天祸患,赶快嫁出去就省心了。
吴彩云看着余鸿影和幕承安琴瑟和鸣的样子,看着余老爷赞赏有嘉的神情,再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瞧瞧,珍儿还说不在意幕公子,这分明是不开心嘛!这小妮子就是嘴硬!
“鸿影,承安,离你们大婚的日子还有二十天了,现在看到你们如此和睦,我由衷的为你们高兴啊!”
余老爷说着又转头看向吴彩云,吩咐道:“夫人,接下来还有好多事呢,要有劳你多费心了!”
“那是自然!”吴彩云微笑着答应下来,只是那笑容很快便褪去,心中的不悦渐渐流露眼底。
离大婚的日子还有二十天!这对余鸿影来说,像一记警钟般震彻心扉。
入夜,余鸿影借故失眠来到花园中散步,府中的人基本都睡下了,十分安静,她溜达到门口,见有两名门卫正在大门旁边靠着墙壁打盹。
看来,要想从这扇门逃走,并非难事,只要略施小计便可。余鸿影内心升起了希望。
为了万无一失,她决定不带丝竹走。
一方面是因为她攒下的那点银两,实在无法支撑两个人太长时间,自己为了逃婚是豁出去了,但没必要拉丝竹一起受罪。
另一方面,若提前告诉丝竹,万一那个丫头无意间暴露了计划,她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余鸿影在心里悄悄的打算着,准备次日夜晚便动身。
余鸿影轻手轻脚走回里屋,简单的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又将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零用钱小心收好。她看了一下,其它能带走的家当,就只有一只萧然若笛,一条宝珠项链,还有赵公子送给她的玉佩。好吧,对她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她想了想,又从首饰盒里选了上好的一只玉镯和一对金镶玉的耳坠,这两样带在身边,需要的时候,也能换钱。
和衣躺下,余鸿影辗转反侧,明明想睡个好觉养足精神的,偏偏越是这样就越难以入睡。
余鸿影,就算流浪街头,也绝不能这样莫名其妙的嫁人啊!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从这里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