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日》就你读书多

9、冒牌货

　　苏珮玖最后还是收留了冒牌货。

　　虽然很不情愿，但眼下他必须这么做才行。既然都和沈苏栄说好了明天上县衙，把这件荒唐事断他个水落石出，而且还是他从中作梗。若是不小心叫冒牌货给跑了，这个锅可他就背大发了。

　　前面说过，苏珮玖的家在小镇中央。

　　四周有县衙，铁匠铺，酒馆以及猎户环伺。他打小就住在这里，一间不大，但也绝对不小的院子里。院子方方正正，成年人大约正常行走个三十步能从院门走到院后。

　　院里总共两间屋子，只有苏珮玖一个人住。院中有一口水井，井水清甜，在月光的照耀下还反射着麟麟光辉。苏珮玖想过，若是以后闲了，惰了，他就回来指着这口井发财。

　　正方的客厅有套木制桌凳，这屋子里的东西有一半多是老知县给他做的。除了平常会养些花陶冶情操，老知县的木匠活也是一绝。

　　镇子上若有人家的家具坏了，找他准能给修好。他也从不收钱，总是乐此不疲。

　　苏珮玖时常打趣他，说既然那么喜欢花草木头，干脆把县衙一刀两断。一边种花，一边开个木匠铺。那两口鸣冤鼓，就当是迎客铃，若是有客人来了，就敲两下鼓。鼓一响，忙碌的老知县就知道有客人光顾了，于是嬉皮笑脸地抱着拳迎出来。

　　怎么想怎么有画面感。

　　但老知县只是感觉颇为有趣的哈哈大笑，似乎也想到了那副自己迎鼓而上模样。但转念他就笑着拍了拍苏珮玖的脑袋，说鸣冤鼓不响才是好事，要是天天有人敲鼓，他得操劳死，镇上肯定也乱成一团。

　　所以不响才好，就算被人说懒，说尸位素餐，他也巴不得鸣冤鼓一辈子静悄悄的。老知县这句话重复了两次，苏珮玖记得很清楚。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乌浊己饶有兴趣地环顾着屋子，家具摆得整整齐齐，连房梁上都一尘不染。

　　“怎么？还嫌小？”苏珮玖撇了他一眼。然后兀自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冬天用的棉被和垫单，往地上一铺，再扔上一块枕头，一张贴着苏珮玖自己的床放的地铺就大功告成。

　　“我可没说小。”乌浊己笑了笑，“你还挺贴心，我以为我今晚会睡地板。”

　　“你妈的，别自作多情。”苏珮玖抄起枕头就是往乌浊己一扔，但是被后者稳稳接住，“爷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好好缕清自己的措辞，想想自己明天上县衙后该说什么，不要给小乌乌招黑。你以为爷不想让你睡地板？要是睡感冒明天一个神志不清说错话，爷跟谁喊冤去？”

　　乌浊己默然地把枕头一抛，越过苏珮玖落回他的床上，感叹说，“这么说你相信万宗阁的人不是我杀的？为什么？”

　　“相信你？呸...”苏珮玖没好气地往自个儿床边一坐，二郎腿一架，“我只是不想让万宗阁找小乌乌麻烦，还有，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想杀万宗阁的人？依小爷看，是被杀还差不多。”

　　乌浊己白狐面具下的剑眉一挑，“小家伙，你知道我有几斤几两？”

　　“当然知道！”苏珮玖撇了撇嘴，想到昨天中午酒馆中的画面，“爷才一脚就...”

　　话到一半，苏珮玖记起什么似得猛地止住嘴，干净清秀的脸上满溢出酡红。

　　苏珮玖不想让这家伙发现自己打过他，免得记仇，一下子反悔，或者有了借口，洋洋洒洒的离开。为了明天着想，他得做到万无一失。

　　苏珮玖落得个目光飘忽，既然嘴都翕张开了，不说些什么反而欲盖弥彰，只好支支吾吾地斜睨着屋子的墙角，改口道：

　　“我亲眼看见你在那间叫江什么涯的酒馆，被人家一个无比帅气的公子爷才一脚就踹得明明白白。人家公子爷年纪轻轻，手脚孱弱，这都能撂晕你，你还想杀万宗阁的人？我看你是没睡醒。”

　　听闻，乌浊己了然。

　　苏珮玖自己可能没有觉得什么，但乌浊己却心思缜密地发现了。明明一贯喜欢用爷来自称的他，刚才却乖乖悄悄的和普通人一样用了我，实属反常。

　　乌浊己没有点破，在白狐面具的遮挡下露出一抹谁也看不到的狡黠的微笑。

　　他手肘撑在木桌上，手掌支着面具，歪着头，一字一句地说，“昨天中午，是你踢的我？”

　　“不是。”苏珮玖抛给乌浊己四分之一个侧脸，“不是我。”

　　“真的？”乌浊己声音拔高，故意带上了那么点审问的意思。

　　“废话！”苏珮玖忍无可忍地回头怒视着他，脸上红彤彤的，连耳朵都有些发烫，“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踢你？你告诉我一个踢你的理由呢？！说不出来吧？说不出来就对了！爷好心好意收留你，还在沈苏栄面前帮你平冤，你却在这里做白眼狼？”

　　看到这，乌浊己的白狐面具下，就连他那双如同万里星辰般深邃的眼睛，也都弯眯成月牙。他清了清嗓子，毫无自觉地说，“别激动，我只是随便问问，别无他意。”

　　他甚至还没玩够似得，扬起手在虚空抱了抱拳说，“我知道踢我的人不仅修为盖世，为人狂狷，而且在晕倒之前我还有幸瞥了一眼他的样貌。这一瞥不禁让我惊为天人，在此之前我还不曾想，世间竟然有如此翩翩公子。”

　　苏珮玖一边听着，一边点点头，“算你识...咳...你跟我说这些马屁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会帮你转告那位公子爷吗？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心里能有点数吗？”

　　乌浊己也是摇摇头，故作叹息，“如若还能遇见那公子一次，我此生无憾。”

　　“你你你你...”苏珮玖脸上明明已经消退下来的红晕更盛了，不知所措地指着乌浊己，“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你...你口臭！对，你口臭！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赶出去！”

　　“不说，不说。”

　　“你还说！”

　　几分钟后，苏珮玖终于恢复状态，他怀里抱着一只枕头，抱得很紧，都在枕头上束出了勒痕。他不时恶狠狠地斜瞟一眼乌浊己，经由刚才的事，本来就对冒牌货没什么好感的他越发的讨厌起来。

　　本来还对他冒充乌浊己一事并不介怀，但现在一看，怎么看怎么嫌弃。

　　最后低嗤说，“喂，把你的面具摘下来，还有这身行头。还有你这把冒牌永夜剑也给我扔掉，不要冒充小乌乌。明天在县衙你最好给爷实话实说，要是再把自己当乌浊己，爷把你剁了喂猪！”

　　“面具？”乌浊己摸了摸扣在脸上的白狐，“我长相有些不尽人意，这面具怕是不摘了吧？免得吓到你。还有这剑，出门在外，好歹需要武器防身，再不济，行走在山路间，也需要利器来披荆斩棘开出一条通路。若是小家伙你看不惯，我随时藏好，或者，就当是一把柴刀罢。”

　　苏珮玖不喜强人所难，听对方这些话不卑不亢，发自肺腑，便也摆摆手，“算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明天一过，咱两就各奔东西。还是那句话，要是让爷发现你打着小乌乌的名头招摇撞骗，爷绕不了你！”

　　“放心。”

　　“对了。”说着，苏珮玖往柜子里一通翻找，最终摸出一条不长不短的铁链子出来，一头自己拿着，一头递给乌浊己，“把这条链子拴身上。”

　　乌浊己了然，知道苏珮玖是怕自己跑，虽然他不会跑，但还是接过链子，往腰上一挂，最后还抬起手，展示般地给苏珮玖看了一圈，“这样可行？”

　　“看来你还有点聪明劲。”苏珮玖把链子的另一头也挂在自己腰上，然后往床上一靠，背过身，“蜡烛吹了，爷要睡觉。”

　　随着一指轻弹，屋子复归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