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日》就你读书多

24、老朽

　　马车车厢最后停下来时，天空仍是一片昏暗，月亮被蒙在一层薄薄的阴翳之中。

　　衬着熹微的月色，苏珮玖拨开窗帘朝外头窥看。他已经来到一个不大的院子里，有假山有水潭，倒是五脏俱全。从院落四周鳞次栉比的屋檐来看，这院子想来还在县城的心脏部分。

　　苏珮玖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些土匪销赃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城里进行，真就不怕官府夜巡的官兵看见猫腻吗？他本来还以为会被连人带车被带到哪里的山头上才是。

　　惊讶的同时，一面又感到庆幸。

　　他之所以呆在车厢里不走，是知道横云剑宗的人发现马车被盗一定会心急如焚，听说他们现在情况特殊，最厉害的大师兄正在突破期，不能动用灵力。这辆马车成了他们去参加万宗大会的唯一的工具。

　　而土匪们在县城里销赃，无疑是让横云剑宗的人更容易找到这里。这让苏珮玖心里的小算盘能够顺利进行，能够小小的卖给横云剑宗的那几个人一个人情。

　　就目前来说，苏珮玖必须和横云剑宗的人接触，了解他们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

　　经过中午的抢劫事件，那个躲在车厢里的大师兄为了救自己师弟的性命，不惜准备把突破，稳固灵气用的丹药拱手送出，多少博得了苏珮玖的另眼相看。

　　在那样的紧急情况，善意是装不出来的。可善良的仅仅是那位大师兄。

　　个人并不能代表整体。个人的善并不能代表宗门的善。苏珮玖想要了解的，是横云剑宗的立场，他们怎样看待万宗阁，看待万宗大会，对于进入万宗阁的门下弟子沈苏栄是一个怎样的态度，对于疯剑乌浊己又是怎样的态度。

　　简单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要明白横云剑宗究竟是敌是友。

　　想着想着，车厢外窸窸窣窣地传来脚步声。

　　苏珮玖连忙放开窗帘，把身子潜入从外头看不到的角落里，免得被月光暴露了影子。

　　脚步很乱，也很急，细数下来莫约五六个人。他们最终在车厢周围停下，声音迎来突然的沉寂，沉寂持续了又二十秒，这二十秒间苏珮玖后背涔涔有冷汗直冒。

　　二十秒后才有人重新动了起来，脚步很近，似乎有人正围着车厢打转。

　　“那几个横什么宗的人呢？”

　　有人忽然问。苏珮玖听得出来，这是中午的那土匪头子。

　　“回大当家，是横云剑宗。他们正在客栈里落宿，还没有发现马车被盗。”

　　“车厢里有什么看了吗？”

　　“没看，大当家不许咱们私自偷看的吩咐都记着呢。”

　　“那就好。”土匪头子说，“车厢就放这，还是那句话，谁都不许私自打开车厢，否则我要你们的命。还有，你们几个今儿别睡了，都去车行门口守着，告诉车行，如果横什么宗的人去问他们买或者租马车，都不许答应。就说是我说的。”

　　“明白！县城里的人有一大半的命都是大当家救的，他们巴不得给大当家做事呢。”

　　“滚滚滚，别恶心我，再多说一句撕烂你的嘴。还不快去？！”

　　“好嘞！”

　　“等一下，还有件事。除了叮嘱车行，还有记得把马车在这的消息偷偷散播出去，最好能确保传到什么云剑宗的耳朵里。但切记不要太刻意，不要说是我们偷来的，免得招官府怀疑。”

　　没有传来意料中离开的脚步声。

　　“你们怎么还不滚？！”土匪头子低声呵斥道。

　　“咱们这不是怕大当家还有事没说完吗？”

　　“别给老子贫嘴，快滚！”

　　“得勒！”

　　迟来的脚步这时才响起，随着一阵凌乱窸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直到完全消失。

　　周围重回寂静，苏珮玖小心翼翼地往车窗外窥视。

　　小土匪们都走完了，只剩下一个土匪头子站在车厢旁，一动不动的像块石头。银灰色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一半沐浴月色的光鲜，一半浸泡无垠的黑暗。像个好人，又像个坏人。

　　苏珮玖就这么偷偷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可他半会儿时间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一举一动。他就一直呆乎乎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苏珮玖以为他是不是忽然死了，直到院落的池塘传来一声像是青蛙纵入池中的噗嗤，他才抖了个激灵，如梦方醒。

　　他终于动了，但并不是检查车厢。

　　而是从路边抽来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大布，准备向空中一抛，然后把车厢给盖住。

　　苏珮玖无奈，本来他准备等土匪头子看车厢的时候好好吓他一跳，顺带再试试所谓的体修四阶到底有多厉害，以后又对上沈苏栄的时候，心里能有点准备和衡量的标准。

　　见他没准备查看车厢，苏珮玖只好自己率先动手。

　　在大布快讲车厢盖住的刹那，他终于沉下声，用分外低沉显老的语调说，“没想到竟然有贼子敢盗我横云剑宗的马车，也不过区区体修四阶，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

　　土匪头子心中一惊，猛地后退数步，将自己置于一个相较安全的位置，摆足战斗姿态，“你是谁？”

　　“老朽是谁，你这个小娃娃还不配知道。”苏珮玖继续说，“弟子下山被欺负，我这等老不死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不过老朽倒是很好奇，你一个匪贼，盗走马车为何不销赃，反而收买车行，故意散播马车在此的信息，到底作何居心？”

　　土匪头子惊疑不定，他完全感受不到车厢里有任何灵气外露。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车里其实是个灵气全无的普通人，要么此人修为已经高到一定境界，能够自由收放灵气。

　　土匪头子宁愿相信前者。

　　可问题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能一眼看出他体修四阶的修为？又怎么会说出‘弟子下山被欺负’这种好像对中午的事就像开了天眼，仿佛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话？

　　所以答案只有，车厢中的神秘人来自横云剑宗，而且可能是长老级别的怪物。他此番前来，定是为自己的门下弟子们讨回公道。尽管土匪头子并不愿意相信。

　　正当土匪头子犹豫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珮玖又开口了：

　　“小娃娃，你最好考虑清楚说还是不说。正巧老朽的座下弟子正在突破，老朽也刚刚习得将人练成丹药的奇术，你这颗小丹，应该可以助他突破大成...如何？你想清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