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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心意 ...

  •   穆清歌拥有上辈子的记忆,穆戎空有一颗野心,他俩凑一起能干出什么事,不用脑子也大概能猜到。
      无非是想学前世的沈烨,趁老北牧王病重时挑起北牧内斗,再扶持耶律璟上位。不过沈烨是为了削弱北牧实力,穆戎却是为了让北牧的势力为己所用。
      要是能从北牧借个兵,造反这事儿不就稳了么。
      可惜穆戎这个蠢货却不明白,跟北牧借兵,无疑是在与虎谋皮。若真让穆戎得逞了,他造反成功之际,就是北牧的铁蹄踏破中原国土之时。
      也许他心里明白,只是那些都比不上他的野心重要。

      温霁当天晚上又去了鬼医的小院,同他说:“你欠我那三条命,第二条,给北牧王吊半年命。”
      鬼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好。”

      鬼医名扬天下,几乎是温霁才使人把他游历至漠北的消息放出去,就有忠于北牧王的北牧大臣登门,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到了王宫。

      鬼医在北牧王宫勤勤恳恳给北牧王吊命的时候,耶律璟同穆戎的往来书信也送到了北牧重臣的案头。平日看着不声不响的二王子竟然与中原人沆瀣一气,意图弑父谋位,实在是其心可诛。

      北牧王病重以来,耶律璟借着穆家的势力已经暗中做了不少事情,好几个王子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关系。这些东西一暴露在日光下,不但忠于北牧王的臣子怒不可遏,更是惹怒了其他王子背后的家族势力。内部派系分化严重的北牧难得地结为一体,势要给这野心勃勃的二王子一个难忘的教训。

      康平十一年的年关到来的时候,温霁得到消息,耶律璟和穆戎在北牧的势力已被清醒过来的北牧王连根拔起。

      前世这一年的腊月,沈烨联合穆戎逼宫,原主穆九断了一双腿,上京城风波不断。这辈子平白少了这许多波折,腊月倒也过得平静安宁。

      除夕这日,温霁按照一贯的规矩进宫参加了宫宴。晚间出宫的时候,林菀派了人等在宫门口,说是奉夫人之命,前来请将军回府守岁。温霁和穆戎这小半年来交锋不断,可怜林菀一直被蒙在鼓里,至今还以为父子二人只是闹了别扭,凑在一起说开便好。

      温霁倒也没让那传话的嬷嬷难堪。叫穆风把早已准备好的年礼备上,神色落寞地请那老嬷嬷代自己向高堂问好。
      “嬷嬷晓得,非是我不愿归家,实在是父亲……唉,不提也罢。”言及此,温霁向那老嬷嬷长作一揖:“母亲敏感多思,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还请您小心照顾,多多开导。不管怎样,我终究姓穆,母亲她……她也永远是我的母亲。”
      那嬷嬷长叹一口气。穆府是个什么情况她再清楚不过,可怜小少爷,年节也不得归家。侯爷这事儿做得实在是……
      唉。

      此时宫宴刚结束,宫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府的老爷夫人。温霁这身份摆在这儿,经过她的几乎都会停下打个招呼问个好,她和老嬷嬷之间的对话自然也就瞒不过人。

      官员A和官员B窃窃私语:“这忠义侯爷可真不地道。明明是他自己心术不正,被大将军察觉,他竟连家也不让将军回了。大过年的让将军连见母亲一面都见不到,想什么样子!”
      官员B连连附和:“可不是么。说起来,忠义侯那条腿还是将军为着孝心让给他的呢!”

      等第二日,穆戎差人把年礼丢出来的时候,“忠义侯爷阻挠穆夫人和大将军母子相见”的传闻已经在上京城愈演愈烈。

      当然,这些都同温霁没什么关系。将军府的下人小心翼翼地把扔在雪地里的年礼拾掇起来、难过却一脸坚强地冲忠义侯府大门行礼、惹得路人连连叹息的时候,温霁正在家里招待一大早就赶来拜年的沈烨。

      一盏茶下肚,沈烨说想去看她园中栽的红梅。温霁自是从命。
      此时正值隆冬,园子里那些奇花异草皆凋零散落,前日落的雪还未散去,入目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待行至梅林,便有灼灼艳烈的红色入目。那雪被裹着花瓣,花枝覆满白雪,红与白的极致碰撞,竟驱散了这方天地间的萧索肃寥之意,透出些生机盎然来。

      两人信步走到园中一座小亭中,那亭中石桌上恰有一副玉石棋子,两人一见皆来了兴味,便对坐着手谈起来。

      温霁身边服侍的大丫鬟拂冬是建府以来就伺候着的老人。这丫头身世凄苦,但姿容姝丽,温霁喜欢让她服侍,也是贪恋那悦目美色。

      拂冬为人机灵,眼见着主子们要弈棋,心知没个一两个时辰必不会结束,便吩咐底下小丫鬟将亭中炭火烧得更旺些,又仔细整理了挡风的帘子,这才在边上摆开茶具,为主子们煮茶。

      穆九身为大楚武官之首,府里的东西必然是不差的。就拿这茶叶来说,府中惯常备的是君山银针。此乃贡茶,每岁所得不过数十斤,哪怕是宫里头也不过几个正经主子才有,但将军府却是常年备着。

      拂冬茶艺极好,且见她跪坐案前,脊背挺直,仪态上佳,瓷白的茶具在她手上几乎被挽出花儿来,端的是赏心悦目。此番用来泡茶的乃是初冬红梅上集来的雪水,黄澄的茶汤,淡黄的茸毫,香气清高中带着寒梅的凛冽,氤氲开来时似能闻见悠远的梅香。
      她将茶端上桌,沈烨执杯嗅闻,又入口细细品了,眉宇不由得舒展开来,眼中浮起笑意,赞了声“好茶”。
      言罢又瞧了拂冬一眼,扯起唇角似笑非笑道:“阿九身边倒个个都是玲珑人儿。”

      温霁乍一听这话,心下愣了愣,不知沈烨为何突然关心起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丫头。

      沈烨见温霁不答话,只以为是自己猜中了让她害了羞,心中不由愈发苦涩,偏面上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阿九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吧,原先你长居边关,不好安排,现下好不容易回来了,婚事可已提上日程?”

      此话一出,温霁这才明白这厮心里想的啥。她回头瞧了瞧拂冬,这鹅蛋脸柳叶眉,五官精致,肤若凝脂,肩若削成,再配上那通身的气质,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

      少年慕艾乃是人之常情,沈烨见温霁一双眼睛盯着拂冬眨也不眨,心中的酸涩疼痛几乎将他淹没,连面上惯常带着的三分笑也快维持不下去。他原本就漆黑如墨的眸子愈发深不见底,种种复杂情绪卷过,仿佛酝酿着滔天的风暴。

      温霁一琢磨,嗬,沈烨这是把拂冬当成自己的暖床丫头了?
      啧,她倒是想,奈何心中有意,□□无吊。

      她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回棋盘,稳稳地落下一子,淡淡道:“长安兄说笑了,如今夷狄未定,穆九何以家为?”

      沈烨不由得一怔。

      眼前的少年神色端肃,薄唇紧抿,眼眸里散去了一贯的随意洒脱,变成少有的认真严肃。那眼眸分明映着他的身影,沈烨却仿佛从中看到了塞外的金戈铁马,茫茫飞雪。

      夷狄未定,何以家为。
      沈烨想,这天下之大,却也大约只有这个人,才担得起大楚的守护神。
      真好,这是他喜欢的人。

      他沈烨骨子里从来都是桀骜不驯的,上一任沈家主做过不少蠢事,可看他的眼光却是精准毒辣的,他说他身有反骨,沈烨也从未曾否认。什么世俗,什么伦常,在他眼里皆如同尘土。他喜欢这个人,便不会管他身份高低、年岁几何、是男是女。

      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眼前这人。
      他只在乎,这人能否接受自己。

      他当初要这天下,是为权为势,而现在大约又多了一条理由。

      他望着眼前这人,怀着几分隐秘的期待,轻声问道:“那阿九,喜欢什么样的人?”
      为着自己的小心思,他没有问“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而是问“喜欢什么样的人”,温霁也未曾发现这点细微差别。

      温霁垂目看着杯中茶水,黄色的茶叶在茶汤中浮浮沉沉,肥厚匀亮,白毫如羽,蔚为趣观。她仔细地想着沈烨方才的话,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说实话,她未曾有过喜欢的人,也不觉得自己将来会喜欢上什么人。她一粒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在不堪淤泥中扎根发芽的种子,半生都在与人相斗,拼了命地往上爬,不曾有什么年少慕艾,也不曾有什么白月光、朱砂痣。
      她想象不到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可她想,若是真的喜欢,那便不管对方是什么样,都是喜欢的。
      这样想着,她便也认真地说了出来。

      沈烨眼前一亮。
      他想,他们之间,大约还拥有可以期许的未来。

      方才还翻滚于心中的巨浪被缓缓安抚,外头是隆冬飞雪,他的内心却是一派暖日和煦。他看着眼前垂眸思索着棋局的少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任由自己的爱恋痴迷汇聚成海,翻腾在如墨的黑眸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夷狄未灭,何以家为”化用自霍去病的经典名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我爱封狼居胥的霍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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