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除却巫山不是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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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七皇子封王了，皇上让他去巡视南方赈灾的情况，我得随他一同去。”
左蝉衣默了默，问：“去多久？”
“少则两三月，多则八九月。”沈洛柔声道：“我不在的日子，劳烦你照顾好祖母，也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左蝉衣忍住心里强烈的失落感，勉强扯出笑容，点点头，决口不提孩子的事。她不是不想说，她只是不想影响他的公事，去巡视灾情是有风险的，她不想让他分心，或许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孩子出生了。
沈洛一走便是八个月，这期间她与沈洛通着信，马上要到年关了，沈洛的信中说是当地官员出了问题，应当能赶在除夕前回来。
左蝉衣孕中饱受折磨，前三个月不住地害喜，吃点东西都会吐出来，老夫人得知后到是来看望了好几回，还请了郎中好生照看着。后来害喜倒是缓了些，却又开始腰痛，加上一直忧心沈洛，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沈瑜在娘家陪了左蝉衣好些日子，后来又隔三差五地回来探望。左蝉衣已有九个月的身孕，她这胎不稳，如今便是多动一步都是格外小心。
沈洛在南疆忙的晕头转向，眼看便要收尾了，结果突然起了灾民暴乱。他与七皇子都觉得事情恐怕不简单，于是议出一计，查出幕后操控之人。
隔了五六日，南疆传来消息，七皇子与一众尹都官员在暴乱中不知所踪，其中就有沈洛。
左蝉衣脑中一阵眩晕，沈洛，你不能有事，我们的孩子快出生了。
稳婆与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左蝉衣凄厉的叫声不断传出，消息的刺激致使左蝉衣早产。前几日她方去信姑苏，说自己一切安好，临盆之期在年下。
沈老夫人与沈瑜在外间等得焦急，期间，有姑苏的人来传信。
过了一夜，房里终于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
稳婆却匆匆跑出来，说少夫人已经昏厥，郎中急忙来看，说是产后体虚加之心绪不宁导致的昏厥，若能在一日之内醒来便无事。
沈瑜将孩子放在左蝉衣身侧，哭着道：“嫂嫂，你瞧，侄女这般惹人怜爱，你莫要睡了，你为哥哥拼死生下女儿，哥哥回来见你这样该有多伤心啊。”
左蝉衣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又回到出嫁前，那时的外祖父还会逼她抄医书，那时的小师叔还会为她讲故事，梦里还有娘亲......
她还是醒来了，她惦记着孩子，惦记着沈洛。
她醒后的几天里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左蝉衣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她拉着丫头问出了何事，丫头摇头不答。那日，沈瑜来看她，她一直追问，沈瑜眸中含了悲伤，道：“嫂嫂，无论我一会说什么，你都要想想孩子，切莫激动。”
左蝉衣胡乱的点头，她的心隐隐作痛，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仿佛要吞噬她的她的心。
沈瑜艰难地开口：“你生产那日，姑苏传来消息，左老太爷.......在来尹都的船上......仙去了。”
轰------
左蝉衣感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开，突如其来的打击将她的理智一点点撕碎，脑中一片混乱，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手胡乱地抓着什么却感觉什么也抓不到。胃里传来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最后“哇----”的吐了口血随后又晕了过去。
沈洛在左蝉衣昏迷的第二日赶回来了，他们的计谋很成功，南疆的事基本结束了，七皇子与一部分官员留在那里善后。沈洛不知为何最近心口总是闷闷的，他惦记着尹都孤身一人的左蝉衣，事情一了便赶了回来。
他在南疆寻了些稀奇小玩意，想着带回来逗左蝉衣欢喜，一路上他马不停蹄，只盼着快些见到她。一别八月半，他自己都不知他对她的思念已深入骨髓。
沈洛坐在左蝉衣身旁，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不知自己是何心情。他怀了满腔欣喜与期待归来，等着他的却是这一连串的打击。他不敢想象，当初左蝉衣有孕时自己离她而去，她该有多失落。沈瑜是哭着同他说左蝉衣孕中的辛苦与产子时的痛苦的，他该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呢？歉疚？自责？心疼？恐怕都太轻了。
忽然，沈洛心头一紧，他头有些晕，左蝉衣早产是因为得知了他出事的噩耗，可是，那消息是假的啊！那是他诱敌的计策。他的心突然一阵抽痛，喉间翻滚着血腥味。握着左蝉衣的手有些颤抖，他将头埋在塌边，脱力般的开口：“真真，我......你......你醒来.....好不好？醒来，我......我任你打骂......”声音嘶哑不堪，语气是满满的恳求和歉意。
左蝉衣一直不醒，沈洛便一直不休，他守在塌边，熬红了双眼。沈洛依稀听到左蝉衣在梦中呢喃，他没听清，凑到她唇边细听。听清后，又是一阵心痛，左蝉衣在梦中说的是：“阿洛哥哥，我会一直记得你......一直记得......”
两滴滚烫的泪珠从沈洛眼中滑出，他的心如梗着什么东西般难受。他是她放在心里的人，从懵懂无知到嫁他为妻，一直不曾变过。他忘掉的所有年少的美好，她都替他记着，他曾经随手做过的不值一提的小事，她都视若珍宝，小心珍藏。他不记得她说的秋千，不记得她说的糕点，甚至不知将她曾写给他的信扔在了何处......沈洛闭上眼，任泪水冲刷脸颊，左家是否真的做过对不起沈家的事，他尚不得知，但是他却真真切切做了伤害她的事，而且，一直在做。
昏迷了整整四日的左蝉衣终于在黄昏时分转醒，她醒后便换上孝衣对着姑苏的方向重重叩首。老人活着的时候她不能尽孝，仙逝后她也不能为他守孝。左蝉衣身子实在太弱了，经不起任何折腾，醒了不久便又昏昏睡去。再醒来时她见到了将离。
将离抱着老爷子的骨灰盒，左蝉衣颤抖地接过盒子，突然放声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心酸与痛苦都化作泪水，沈洛与将离不知如何是好。
将离说老爷子钟爱姑苏的山水，可是临走前却嘱咐要将骨灰交给左蝉衣，老爷子实在惦念她。将离还说，老爷子让她好好的，再莫委屈自己。
左蝉衣小心翼翼地捧着骨灰盒，喃喃道：
“爷爷啊----我会好好的，你说的我都记得呢。”
“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年纪大了，莫要再折腾。”
“终于逃离了你的魔爪，我欢喜极了，你哭什么？”
“可是爷爷，丫头好想你......”
红尘中总有些苦难是要经历的，就像再大的悲痛总是要过去的。
沈洛为女儿取名“熙和”，小字“颜颜”。愿此后的岁月安稳熙和，再无波折。
将离在左蝉衣身子逐渐恢复之时离去，他道老爷子仙逝，他已无牵绊，此后便悬壶济世，行走天涯。沈洛与左蝉衣送他到码头，左蝉衣道了句保重。
将离望了她一眼，眸中含了万千情思，仅一瞬便化作笑意，轻轻挥手，道：“后会有期。”
颜颜出生后，沈家多了几分热闹与喜庆，沈洛闲时最喜抱着颜颜，逗她欢欣。小颜颜很喜欢沈洛抱她，总将她软软的小身子缩在沈洛怀中，对沈洛扯出一个甜甜的笑。沈洛望着颜颜清澈水灵的大眼睛心软的一塌糊涂，抱着她的力道又轻了几分，生怕把他的宝贝抱疼了。他想，若是让他为颜颜去捞水里的月亮他也十分情缘。
“将离公子真是福星呢，他第一回来夫人便有喜了，第二次来夫人的病又慢慢好转，不愧是左老太爷的关门弟子。”
“谁说不是呢，只是，将离公子第一次来夫人便有喜，夫人又是早产，若不是早产，那夫人生产的日子与将离公子初来府中的日子......”
“谁说不是呢，这其中到底如何也不是你我能议论的......”
“放肆。”沈洛在房中逗弄颜颜，却听到院中有人在嘀咕什么，他走进一听便听到这些。颜颜是真真拼了命早产生下的，这些人知道什么，却在这里诋毁她。他怒道：“诋毁主母，罪不容恕，拖下去打。”
“出了何事？”午睡的左蝉衣听到动静醒来，问。
沈洛抱着颜颜进屋，揉揉左蝉衣的发顶，宠溺一笑，道：“无事，扰你安睡了。”
乾定二十二年秋，颜颜已快两岁。
这日沈洛领着颜颜去园子里玩，回来时左蝉衣备了梅子汤，沈洛闻着味道清冽，入口甘美却不腻，问是如何做的。
左蝉衣道：“梅子清冽，却酸了些，我煮汤时不要饴糖，只加一钱甘草，便得出此味。”
沈洛一笑，道：“这汤日后常做与我喝，可好？”
午后，左蝉衣收到一封将离的书信。沈洛看到是将离的信，有些不快，问道：“写了何事？”
“无事，只是问你我与颜颜是否安好罢了”左蝉衣不甚在意。
沈洛皱眉，道：“问颜颜？颜颜有沈家照顾，他有何要问的？”
左蝉衣奇怪他的反应，道：“只是一问罢了，你为何如此在意？”说罢，她忽然想起两年前府里曾传过一些风言风语，她的心一沉，道：“莫非，你是信了什么话？”
沈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刻薄，立即道：“怎会？我不过一问，你莫在意。”话虽如此，可沈洛心中似乎买下了什么种子，两年前，将离在码头上看向真真的眼神他绝不会看错，那是满含爱意与不舍的神情。
之后的一段时间，沈洛总是早出晚归，回来时他也会抱一会颜颜，却总是兴致缺缺。左蝉衣心里有一瞬间的失望，她知道，他这是生了疑心。只是，她不愿解释，若沈洛真的懂她信她，半句言语也是多余的。
两个月后，将离游转到尹都。左蝉衣请他到沈家小住，将离却拒了。他行医至此，自有落脚之处，只说改日下帖再来拜访。左蝉衣明白，将离这是为着她与沈洛考虑，心下感动。
沈洛夜里归来时却是一身酒气。他进门便唤人带走颜颜，关上门，一把抓住左蝉衣的胳膊，冷冷开口：“这些日子，我冷着你，你也冷着我，如今将离到了尹都，你是不是欢喜极了？”
左蝉衣被他捏痛了手腕，却挣扎不开，只道：“你醉了，且去沐浴更衣吧，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沈洛不依，却道：“我不喝醒酒汤，我要梅子汤，不要饴糖，只加一钱甘草，就好......”
左蝉衣不语。
沈洛却忽然怒了，道：“你就不能与他断了联系吗？你明知谣传的风言风语，今日还请他来府上。”
左蝉衣沉默半晌，沉声道：“夫君，小师叔他......他照顾了外祖父那么多年，就如我的兄长......”
“什么兄长，他分明是爱慕你的。”沈洛吼道，忽然，他低下头，再抬首时，眸中猩红，冷冷道：“你告诉我，颜颜到底是谁的孩子？”
左蝉衣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过了好久，才道：“沈洛，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夜，沈洛负气离去，左蝉衣静静地坐在房中，望着眼前的烛火，心里空落落的疼。
沈洛三日未归。
那夜，左蝉衣在梦中醒来，她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跑出门去瞧。却见满天的火光从颜颜的房中升起，她的心揪在一处。
“颜颜----”她发疯似的冲向火中，丫头们拦不住，焦急地不知所措。
“颜颜......”她瞧见了昏睡在地上的颜颜和一旁已经被火吞噬的丫头，她心中着急，就要跑去抱起颜颜，却被一旁掉落的火柱阻了去路。整座屋子沉浸在火海中，左蝉衣呛了烟，腿一软便摔了下去。她着急的哭，喊着：“来人啊，救救颜颜......”
“有没有人啊------”
看着颜颜即将被火吞噬，她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时间，那种焦急地无力感逼得她快要发疯，她该怎么办？
“真真......”
是沈洛的声音，左蝉衣仿佛看到了希望，沈洛冲进火海一眼便望到了躺在地上急的大哭的左蝉衣。
他迅速避开火来到左蝉衣身边，将人紧紧抱在怀里，道：“真真不怕，我在，我在----”
“救颜颜----快，快救颜颜......”左蝉衣指着不远处的昏睡的颜颜，抓住沈洛的衣襟，哭求到：“求求你......救救她，她是你的女儿，求求你......救她......”
沈洛看了眼被火海包围的颜颜，闭了闭眼，抱着左蝉衣转身冲出火海，不顾左蝉衣在她怀里如何哭喊。
左蝉衣在沈洛怀里哭晕了过去，醒来时抓着沈洛便问：“颜颜呢？”
沈洛不语，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左蝉衣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眸中的光也一点点逝去。她也不挣扎，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只是目光空洞，面色惨白。
“沈洛，我想求你一件事。”
她的语气过于平静，平静到沈洛有些害怕。沈洛哑声道：“好，我答应，你说。”
“你让我走吧，我不想再爱慕你了，你也放过我吧。”
沈洛不知自己是如何答应左蝉衣的，他只知道，左蝉衣走后，他的心也跟着走了。整整半年了，这半年他日日都活在煎熬与痛苦中，他想她，发了疯似的想。在某个瞬间，她说的每一句话突然都清晰无比。他知道，这是他活该，他伤害了一个最珍视他的人。左蝉衣该有多绝望才会对爱慕了十几年的他道出让他放过她的话啊。
“公子，有客来访。”小厮来传话。
来人是将离，他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姑娘，正是颜颜。
当日沈洛安排好府中的一切，并上了辞官的奏折，携了颜颜一同离开了尹都。他要去寻左蝉衣。
半年前将离远见沈家大火冲天，他急忙赶到趁乱冲进火里时只看到昏迷不醒的颜颜，颜颜呛了烟，身子又弱，当时已奄奄一息，他没有把握能救活她，便带走了颜颜。经过五日不眠不休的医治，颜颜终于醒了，只是那时左蝉衣已不在沈家。他当时存了私心，想让沈洛尝一尝左蝉衣曾经尝过的痛，于是在半年后，颜颜终于康复了他才把人送回来。
沈洛不怪将离，他只怪自己，其实那晚他负气离去之后，将离私下寻过他，道了些话：
“真真是我师父的心头肉，从小千恩万宠地长大，何曾受过一丝委屈。”
“她从小便爱慕你，十几年，不曾变过。”
“若非真真心悦你，师父怎会让他不远千里嫁与沈家，师父时那般疼她，不舍得她受一分伤害。”
“沈洛，你口口声声说有愧于她，可你心里当真有过一分悔过吗？”
“你说你信她，可仅凭几句谣传你便忘掉她因你承受的所有痛苦，你配爱她吗？”
“沈洛，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沈洛不知左蝉衣受了多少自己的委屈，就像左蝉衣不知道那日沈洛若救了颜颜便无时间救她出去。他不知她的痛，她也不知他那日的难。
“功名利禄，江山云海，与我而言，这世间再多美好也抵不过一个她。”这是将离对沈洛说的最后一句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沈洛坐在马车里，轻念。他抱着颜颜，心中不再焦急。路再远，时间再久他都愿意等，只要能寻到她就好。
乾定二十五年春。
江南一座小镇上，新开了一家小店，卖些糕点与茶水，还卖梅子汤。店主是位年轻貌美的小妇人。
小店客不多，店主的生活也很从容、舒适。
这日，店里来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公子，落座后，公子道：“店主，一碗梅子汤，不要饴糖，只加一钱甘草，就好。”
闻言，正在倒茶的小妇人手微微一颤，茶水撒在桌上蕴开一阵茶香......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