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88、第 88 章

　　当天晚上，被月夜用黄泉之水困住的水影烨在一群塞壬族轮着看守的情况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那死孩子为了融魂珠可能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又强迫自己好好去想要怎么才能让月夜不在自己和欧阳月夏之间尴尬。

　　虽然很残酷，但欧阳月夏是不能复活的，不然，不管是冥界还是天界，哪里都难以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被冥界的融魂珠复活的人只能是冥族，再也无法变成另一个种族。到时候她只能留在冥界，回不了天界。一个自己，一个她，月夜要怎么平衡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到时冥族又要怎么面对他们两个人？不管怎么想，什么都是一个麻烦的问题。

　　突然，水影烨看见村子里有了一些小骚动，他好奇发生了什么，却被月夜困在这个地方，法力不够也不能御妖，他只能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很快，水影烨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欧阳月夏醒了。

　　她醒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摆脱了一群塞壬族，来到了自己面前。

　　“公子。”欧阳月夏说，“我知道月夜做不了决定，所以我来帮他。”

　　水影烨不想说话，他没从这个女人眼里看到杀意，既然如此，那她要做什么水影烨就清楚得很了。

　　“你确定？”水影烨问他，“我做了25世的守护灵，最有发言权。你得知道，守护灵的生活是加倍你的痛苦，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除非……”

　　“不。”欧阳月夏打断他，笑道，“我不希望你告诉他，公子你……也不要告诉空羽。月夜有你保护了这么久，我不该插足，我能做的，只有保护好我的儿子了。”

　　她拒绝了同做守护灵的要求水影烨并不吃惊，这是她能做出来的最大的让步了。她不肯轮回转世，也不能继续留在冥界看着月夜和月空羽，那她能做的就只有成为他们其中之一的守护灵。

　　水影烨阻止不了她，更何况，出于私心，他也不想阻止她。

　　“好。”水影烨说，“我……算了，谢谢你。”

　　欧阳月夏一愣，对水影烨淡然一笑，转身回了村子。

　　有些时候，月夜那死孩子做事也挺不靠谱的，水影烨心想。身为名门贵族的大少爷，水影烨坚持了不盘腿坐在地上的原则，蹲在地上仰视着月空羽，无奈道：“说实话，以我对你爸的理解，他出去这件事肯定只告诉了崔钰。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月空羽诚实道：“偷了崔钰的笔来的。”

　　“……”

　　水影烨无奈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问：“找我做什么？”

　　“帮我当当参谋呗。”月空羽说的倒是理直气壮，“反正我爸也不在，你也不能一直在这被困着啊……是吧？”

　　最后这一句“是吧”，让水影烨一下子就看见以前那兔崽子坑自己时的画面。

　　老实说，水影烨并不想帮他，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帮他的原因。于情，月夜不希望他儿子接替冥王的工作，于理，这小子不像月夜那么沉稳冷静，根本不能在冥界这么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呆长久。更何况……

　　水影烨一直在心里告诉着自己，这是月夜的儿子，是自己对不起他，不能对他发火，也不能吼他。想的挺好，但是那句“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就是没控制住出了口，水影烨转念一想，既然吼都吼了，那就别继续装什么好人了，就继续说：“好好想想，我是破坏了你父母感情的人，你找我帮忙做……”

　　“我已经很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了。”月空羽打断他的话，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在尽可能把你当成是我爸的朋友，也在尽力去说服自己这件事没有对错，我……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长这么大，绝对是水影烨第一次被一小孩吼。

　　败了。

　　水影烨又蹲下身，歪了下头，笑着问他：“给我一个我帮你的理由？”

　　“我会精神分离之法，而且崔钰只听我爸的话。”

　　“……挺出息的啊你。”水影烨愣了一下，“先说好，要是你爸不同意你接手的话你说什么都没用，明白么？”

　　“明白。”月空羽点头，手腕一翻，指尖上凝出黄泉水来，“那我可就把我爸的禁锢打开了啊，你……你可别跑了。”

　　这小孩怎么这么逗呢？水影烨心想，举起三根手指保证道：“不跑，不跑，我肯定不跑。”

　　这不是水影烨第一次参观冥界，却是他第一次跟在自家小孩他儿子身边参观。

　　“冥界要出事了。”月空羽说。

　　“我知道。”水影烨说，“不然你找我干嘛。”

　　月空羽扭头看他：“你知道？”

　　水影烨双手抱肩，跟着月空羽飘在空中，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爸知道，所以我知道。”

　　“我爸知道为什么他还不出来？”

　　“没必要。”水影烨说，“跟辛墨染假死的原因一样，肯定不会任由他们打，却不会主动出击。神界内部的矛盾得靠着墨镜湖解决，不然迟早得出乱子，这么说你明白么？”

　　月空羽点头：“明白。那天界要是打过来我该怎么办？”

　　“崔钰怎么告诉的你？”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没什么问题，但是你得想办法不让冥界落入被动，就……简单点说吧，一次就把他们打怕了就行。”水影烨顿了一下，“墨镜湖的本意只是牵制，但是天界有人明显不太想给你们冥族留活路，你要做的就是按照墨镜湖希望的继续下去就行。”

　　月空羽点了点头，又说：“万一不想给我们留活路的是天界之王呢？”

　　“嗯？”水影烨弯了下腰看他，“何以见得？”

　　“我好像……把初阳给惹怒了。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她怕是要恨死我们冥族了。”

　　如果月夜听到这句“我们冥族”肯定得高兴的笑出声，水影烨心想，他听说过初阳是女扮男装的事，也听月夜说起过这个祁家的小小姐对他儿子有点意思的事。他倒是没怎么想过女人的因爱生恨会这么恐怖。

　　“其实一个女人也没那么恐怖。”水影烨说，想起自家那两个天壤地别妹妹，觉得好像也没有多吓人，“如果不是倾家荡产要搞死你的……”水影烨话没说话就顿住，因为他看到天界居然率着天兵天将大举进攻冥界，完全就是一副要拿下冥界的架势。

　　“我收回。”水影烨飞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个女人还是挺恐怖的。”

　　月空羽也没想到一个拒绝的作用这么大，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问：“我现在是不是该……反击啊？”

　　水影烨反问他：“不反击等着被打死啊？”

　　说起这件事，月空羽也觉得神奇，那天浅天烬来找他拿解药，他听说浅天烬最近又忙又累，诚心要他歇息一天，就把他留在冥界让他好好休息一晚。当晚拉着他出去瞎逛的时候遇到了初阳，不等月空羽问她是怎么不灵魂出窍进入冥界的，就见她一副见鬼了的模样看着自月空羽和浅天烬紧握的手。

　　说实话，那时候月空羽在她的眼神里看出了“背叛”的意思。

　　他天烬弟弟多么聪明的一个小孩，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关系，主动放开月空羽的手，说：“哥，我先去前面等你。”

　　月空羽也没有在别人面前秀恩爱的毛病，点了点头拍了下他的后背，说：“行，我待会就过去了。”

　　浅天烬一走，月空羽那点柔和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他对这姑娘也是挺无语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她一副要哭的表情甚至还有点慌，怕被别人说是欺负了人家。可月空羽也没心情听她说什么长篇大论，干脆直接对她说：“祁昭是吧，我知道是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是戳中了小姑娘的心，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声音都抖着：“你……你还记得我？”

　　“嗯。”月空羽点头道，越过初阳看向浅天烬跟别人聊天的背影，又看向初阳，心想尽快把事情解决了，“找我什么事？”

　　可惜小姑娘看见月空羽实在是过于激动，一时之间话都不太会说，磕磕巴巴的告诉着月空羽自己得到的消息：“寒、寒可月她……”

　　“她想对付冥界，我知道。我的天魂也取回来了。”说完，月空羽就想走，可又觉得人家辛辛苦苦来给自己报信，又有儿时一面之缘，这样就走实在是过分，就对她拱了拱手，谢道：“这些我都知道，多谢小姐特来转告。”

　　走出一步时月空羽又想起她在天界并不是很好过的事情，心说看在小时候见过面的份上帮她一次，又转回身子来说：“你在天界的处境并不好，别被寒可月握在手里。”

　　过分爱恋的女孩子很容易被喜欢的男生随便一句话就迷了心智。简简单单一句告诫的话居然被她听出来了其他的意思，上前一步靠近月空羽，忽视他后退了一步的动作，说：“空羽哥，其实我……我……”

　　月空羽听出她的意思，先她一步拍在她的肩上，郑重其事道：“对不起祁昭小姐，我弟弟还在等我，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进来的，但外族在冥界时间长终究还是对身体有害，还望你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满脑子都是爱恋的姑娘就连此刻也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拒绝之意，还想抓紧时间再和月空羽说完自己的心意，便抓住了月空羽的手腕，含情脉脉又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只可惜这次姑娘的话都没能说出来，就看到月空羽把手从她双手里抽了出来，严肃道：“小姐，光暗两族自古以来势不两立，还望小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第二天早上送浅天烬离开时浅天烬还问他昨天那么对祁昭说话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还说肯定不会。

　　现在月空羽真想回到那天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现在怎么办啊？”月空羽又问了一边水影烨，水影烨看着这天兵天将，心里想的是“我也没办法啊”说的却是：“打，别怂。”

　　此时的清泉涧
　　左寻萧和辛墨染一人背着一筐草药，看着从天界的天兵天将源源不断的从天界往下去往冥界的方向。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迷茫”两个字。

　　“这什么情况？”左寻萧问，“月夜捅了天界窝了？”

　　“不知道。”辛墨染说，跟着左寻萧进了屋子，把木筐放在地上，直接点了一团妖火开始炼药，“我问问月夜吧。”

　　自从第一次见辛墨染能一手妖火炼药一手古代暗系魔法干别的事后，左寻萧已经不会再对这种超神操作感到震惊了。

　　紫光在辛墨染手掌上忽明忽灭，辛墨染“啧”了一声，取消了魔法，说：“联系不上月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左寻萧沉默了一下，摸出一张符咒出来，说：“我大概猜到月夜干嘛去了，我问问另一个人，他肯定知道。”

　　“谁？”

　　“待会你就知道了。”左寻萧笑了一下，得瑟道，“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最新成果。这可是我弄了很久才研究出来的问灵符。”

　　辛墨染皱了下眉头：“什么东西？”

　　左寻萧：“……没什么。”

　　左寻萧在符咒上注入了一点法力，符咒发出淡淡的蓝光，几秒后，水影烨一脸不爽的出现在两个人面前，张嘴就说：“求你，别让我回去了。”

　　似乎是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个辛墨染，左寻萧心想，问：“空羽怎么你了？”

　　“跟他爸一个毛病。”水影烨烦躁的双手抱肩，“那臭小子仗着别人看不见我拿我当刀使，你说这丧良心的事除了月夜还有谁能做得出来？我现在法力被削弱这么多那臭小子还……”

　　说着说着水影烨突然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扭头一看，是一个他似乎没见过的人。

　　水影烨沉默着和辛墨染对视了几秒，转回身子来看向左寻萧，问：“他谁啊？”

　　“嗯？”左寻萧愣了一下，指了指他身后的辛墨染，说，“魔王啊，你们第一世的时候不是见过一面么？”

　　“魔王？”水影烨又转了下身子看向辛墨染，看了一会，撇着嘴摇了摇头，“第一世的魔王可比他像魔王多了，你逗我呢吧。”

　　“我逗你干嘛？”左寻萧哭笑不得道，“人家是人造魔王，你跟我说第一世的比他像？这话以后可别跟别人说，太丢你大少爷的脸。”

　　“……”水影烨抿住嘴，用沉默来表示对左寻萧这句话的不满。而后便十分自觉地回答了他们想知道的问题：“月夜去鬼族找融魂珠的材料了，你们要是有时间又恰好碰见他了记得把他打回来，我真是……”

　　左寻萧笑了一下，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说：“行，我知道了。冥界现在什么情况？天界怎么突然大举进攻？”

　　“这个啊。”水影烨叹了口气，假模假样的在空气上坐下，摊手道，“天界那个初阳本来是祁家的小小姐，小时候跟月空羽见过一面，那天来冥界通风报信顺便表达一下心意，没想到被人家拒绝了，还是用‘光暗两族势不两立’为由拒绝的，这不就因爱生恨了么。”

　　问灵符是一次性的符咒，用完一次就随着被送回的灵魂一起消失。左寻萧甩了下手，对辛墨染无辜的笑了笑：“现在情况明朗了。”

　　辛墨染显然对后续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反倒是指了指刚刚水影烨在的位置，问：“他就是水影烨？”

　　“是。”左寻萧点头，“你们不是见过面么？”

　　“就见过一次。”而且谁会对人类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左寻萧听出了辛墨染没说出来的话，还当自己不知道一样，笑嘻嘻的跟他打趣道：“是不是跟现在的浅扶辰一点都不一样？”

　　能一样么，辛墨染想，现在的浅扶辰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转世轮回，样貌早就变了另一幅样子，和第一世那个水影烨当然不会是一个样子了。

　　“人们不是都说水影烨是瞎子么？”辛墨染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是啊。”左寻萧说，“他眼睛瞎又不是天生的，是被人害的。”

　　辛墨染又看向天界的方向，问左寻萧道：“月夜不在的话冥界只有空羽在守，他行么？刚才水影烨不都说他的法力遭到了削弱么。”

　　左寻萧看向辛墨染，若有所指的问：“你不是也把天烬撂在魔界帮你看着呢么？”

　　“天烬有贺爻和墨云影，多少都能帮他一把。”

　　“冥界也有黑白无常和判官们呢。”左寻萧说，一把拍在正在炼药的辛墨染肩上，差点没把妖火给弄没了，“没事墨染，月夜失踪前让古若尘去帮忙了，他你还不相信么？”

　　辛墨染抿了抿嘴，收回妖火，看着躺在自己掌心上的三粒药丸，说：“师姐最多还能撑多久？”

　　“……”左寻萧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撑不了多久了，姐姐毕竟只是人类，实在是撑不了太久时间，你……你别太伤心了。”

　　“你都没事我为什么……唉……”辛墨染叹了口气，“算了，没事。”

　　辛墨染也拍了下左寻萧的肩膀，站起身进了屋里准备去把药给醉青烟。左寻萧看着辛墨染推开门又关上，又看向天山的位置，又看了看天界，最后又看向正好回来的苏幸，问：“怎么样？空羽怎么说？”

　　苏幸舔了下嘴唇，说：“不太好，说天界已经全面对暗族开战了。”

　　“……”左寻萧看着外面，一条细微的裂缝入了左寻萧的眼，“苏幸，有客人来了，去迎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