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113、第 113 章

　　当初说好的，需要了就把月夜叫回冥界。

　　结果蓝严和小太子他们三人在冥界已经住了一晚，睡前和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冥王，可不管怎样，就连崔钰都帮忙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用，就是找不着冥王的下落。

　　蓝严有了一种自己被骗的错觉。

　　“说真的。”崔钰也是很久都没看见这么实诚的孩子，心有感触，“你居然会相信我们老大的话，你倒是真的实诚。”

　　“……”

　　冥界和四圣地在实质上是有点相似的，他们都有些孤陋寡闻，但唯一不同的是，冥界的消息要比四圣地灵通一些，所以……

　　“蓝严公子，听说你是混血儿？”

　　蓝严公子：“……”

　　在他印象里，这件事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久了还纠结这个问题，崔判官说他们冥界的消息流通有点慢，可能几年前的事情他们现在才知道，还让他不要惊讶。

　　能不惊讶么？蓝严心想，这都不是几年前了吧，这都几世过去了？为什么那么久以前的消息今天还要问。蓝严倒不是不愿意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他就是觉得很有意思，有意思的让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冥王什么时候能回来？”蓝严问。

　　“这个啊……”月空羽仔仔细细的想了一想，微微一笑，“看我爸心情吧。”

　　月空羽苏幸和蓝严已经很久未见，三人再次见面定是少不了的闲聊。苏幸说上次蓝严给他提示后他自己又潜心钻研了一阵，竟真的叫他钻研出了自主意识魔法，也有模有样的。

　　蓝严丝毫不觉得意外或惊讶，因为苏幸他本身就有天赋，而且又专修水系，又在不断的战斗中得到了磨练，他要是练不出来蓝严才觉得神奇。

　　况且，苏幸他还是在冥界钻研出来的，等他回了清泉涧以后，效果会比他在冥界用的还要好很多。

　　三个人闲聊的过程，崔钰给他们送来一盘水果，还说让蓝严注意别吃太多，毕竟是冥界的东西，对神界的伤害还是有的。崔钰也没兴趣跟他们聊，送了吃的就走，陆之道在门外不远处等他。

　　“怎么样？”陆之道问他，“能知道为什么蓝严没有一点感觉么？还是说……和咱们想的一样？”

　　不管是谁，只要是神族光族，到了暗族都会有不适应的感觉，尤其是和本族不太对付的种族，法魔力越强反应越大。就像醉蝶影似的，去魔界的时候只是能感觉出来不舒服，可到了血族以后立即发起了高烧，而且长烧不退。

　　神族比光族还要“矫情”一些，身子更加娇贵。去了暗族会比光族更加不适宜。蓝严在魔界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身子不适，头脑发昏，也又浑身无力的感觉。在鬼族的时候蓝严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到了影子世界后才慢慢恢复过来。在血族的感觉更加的差，神族和血族本就有很大的仇，平常都没有神族会来血族做客。

　　“所有神族和光族，到了冥界都是最难受的。”崔钰说，“冥界对灵魂的伤害很大，法魔力最强的人伤害越大，你看苏幸和醉蝶影，苏幸刚来的时候差不多躺了一个礼拜，我看小蝶这样子也得躺几天，偏偏最厉害的蓝严一点事都没有……”

　　“他有守护灵。”陆之道说，“之前你不是说蓝严的灵魂被杀了么？现在他的灵魂比以前稳固了许多，估计也是守护灵的功劳。守护灵加上圣女的灵魂之法，不难。”

　　崔钰点了点头，十分好奇的看着蓝严，心想：蓝严的守护灵是谁？他母亲么？

　　在冥界闲在的第三天，蓝严终于忍不住了，试探性的对月空羽说：“要不我再试试？万一真把冥王叫回来了呢？”

　　月空羽笑道：“你要是能把我爸叫回来，崔钰得跪天跪地的感谢你信不信？”

　　蓝严到没有真的想让崔钰那么感天动地的感谢他，他就是无聊。这段时间天界估计也是因为何易秋那一下受了太大的挫，短时间聚集不起来那么多人来打冥界，他来了以后天界就格外的老实，老实到月空羽都开始怀疑先前冥界被进攻到底是真是假。

　　以往的水月传书从来都是蓝严给月夜单方面的传，从来都没有收到过一次月夜的回复。其实这次蓝严也是不抱希望的，毕竟冥王大人他一心不知道忙着什么玩意，联系都联系不上。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崔判官碎碎念“老大他是不是耍我？出去前还跟我说出事了就叫他，你看看这都出事几天了？我一次都没联系上他！”

　　也挺不容易的，蓝严心想，觉得有这么个领主其实也蛮累的。

　　蓝严也只不过是无聊找点事做，心里也抱有一丝侥幸，万一真的就联系上冥王了呢？

　　谁知道，居然还真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真的叫蓝严联系上了月夜。

　　“……”

　　月空羽和蓝严对视了一眼，突然哭笑不得的拍了下蓝严的肩膀，问：“你先问问他是不是我爸吧？我爸有时候嫌烦了就先应下来，然后不搭理人。”

　　很可惜，这次月夜并没有不耐烦的应下来然后不搭理人，他不仅应下了蓝严的水月传书，甚至还听到了自家儿子的话。对此，当爹的表示：“兔崽子咱们回去算账。”

　　月空羽：“……”

　　蓝严笑了两声，说：“冥王大人，我们已经到冥界了。”

　　月夜回答他：“嗯，我明天就回去。”

　　说完就直截了当的结束了水月传书，完全不给月空羽和蓝严再跟他说说话的机会。

　　月空羽一副早就已经习惯了的样子，抖了抖肩，说：“习惯就好，我爸就是这样。”

　　跟崔钰说过后崔钰还以为小少爷在骗人，还说动了蓝严公子一块跟他说瞎话。第二天，当他真见到许久未见的冥王大人回来时，他还跟陆之道说：“你快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做梦呢，我怎么看见咱老大回来了？”

　　“……”陆之道瞥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扒拉下去，“就是你做梦呢。”

　　说完，陆之道就甩下了崔钰迎了上去，笑的春风和煦，问月夜道：“东西都找齐全了？不会再突然走这么久了吧？”

　　其实仔细听听还是能听出来陆之道的语气里带了一些些的责怪，月夜也不在意，笑着拍了拍陆之道的肩。陆之道在怪月夜说走就走，把他们整个冥界丢下，甚至不告诉族人去向。

　　从一个领主的角度出发，月夜这样做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更何况他也不是不知道冥界现在在被天界骚扰，现在也不是互相牵制的时候，稍有不慎整个冥界就毁于一旦了。月夜明明知道，可他执意要出去。

　　说难听点，他这种行为就是为了一己私利置族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其实月夜蛮放心他们的，崔钰和范无咎都很让人省心，空羽也是个蛮厉害的孩子，而且……以他对自家儿子的理解，这小子肯定不会放弃拉拢水影烨的机会。这样一来空羽身边出了崔钰他们还有水影烨，区区一个天界还怎么能难住他们呢？

　　月夜在经过空羽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又意义不明的对水影烨笑了一下，笑的水影烨莫名心虚，突然就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会惹月夜不开心的事。仔细想过一番后觉得自己除了帮了他儿子一把好像也没做什么。

　　俗话说，知父莫过儿，既然自己想不到那问问他儿子肯定就有答案了。这么想着，水影烨杵了杵月夜的肩，问：“哎，你爸刚才笑什么？”

　　月空羽十分不理解的瞥了他一眼，大概意思就是：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这儿子是不是和当爸的有什么隔阂啊，水影烨心想，他总觉得月夜和月空羽父子之间互相都不了解，他俩不像是亲生的父子，倒像是……认领的那种。

　　不过很快，水影烨就明白月夜那个笑是什么意思了。他走到月空羽身边，对着月空羽身后悄声说：“哥，你跟我来一下。”

　　原来是凑齐融魂珠的材料了啊，水影烨心想，那难怪高兴呢，但是……水影烨突然有点不忍心告诉他一些事情，他怕说了以后……月夜承受不住打击，又变成那个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的冥王。

　　“怎么了？”月夜看出他情绪的不对劲，后退了一步回来问他。水影烨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待会再说，你先歇一会吧。”

　　月夜是多么聪明的人，短短几句话就能听出来事情的不对劲，点了点头后给水影烨使了个眼色，示意要他继续跟着月空羽，他自己先带着崔钰和陆之道回了大殿。

　　因为一直没有冥王在内，这段时间也一直没有人住进来，就连月空羽都不愿意在冥殿住，所以冥殿还是月夜离开时候的样子，甚至都没有一点变化，甚至都要比以往要更加冷清了很多。

　　坐回熟悉的位置，那种久违了的感觉又重新回到月夜的脑海里，他看着面前崔钰和陆之道两个人，突然笑了一下，难得一次的放柔了声音，问：“跟我讲讲最近的情况。”我再考虑要怎么对付天界那群人。

　　“其实也没什么很严重的情况。”崔钰太了解他们老大是什么脾性的，要是实话实说了非得气的去掀了天界不可。“就是天兵太多，力不从心而已。”

　　作为一个和崔钰共事了许久的冥王，月夜非常快的捕捉到了重要信息并从中提炼出了崔钰要表达的正确的信息：天界那群王八蛋们居然用人海战术耗我们的战斗力！我们都快给他们耗干了！

　　“嗯，然后呢？”

　　说这话的时候月夜是看着陆之道说的，刚刚那一下已经让崔钰在月夜这里的信任度清空。崔钰自己也知道这狡猾的冥王又在套路自己，就干脆老老实实的闭嘴不说话，反正他也不信陆之道就能说出真话来。

　　陆之道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没然后了，冥界现在只有这一种状况。”

　　本来崔钰和陆之道还在纠结要不要把何易秋来过这件事告诉月夜，可仔细想想何易秋他就是过来找个人，顺便帮他们处理一波麻烦，没给冥界造成什么影响也没有什么大碍。说了吧，觉得这种事也不算很重要，不说吧，这也确实是个事。

　　结果不等崔钰和陆之道自己交代，月夜就闲暇惬意着跟问家常一样，随口问道：“何易秋是不是来过？”

　　“……”崔钰和陆之道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视线里读出“说吧”这等意思后，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一种“与我无关”的语气，“他是过来找人的，找完人就走了。”

　　这话总是能给月夜一种……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反正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和我无关的感觉。

　　出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上次突然遇到了蓝严，自那以后他就天天和那群人类们斗智斗勇。时间长了，逐渐都忘记了自己身边一直都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这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啰嗦。

　　月夜笑了一下，习惯性的拿起羽毛笔来夹在手里转了一下，说：“没事。下次何易秋来记得好好招待人家。”

　　鉴于何易秋这人的人品和大家对他的评价，以及自家老大这种笑面虎一样的人，崔钰和陆之道两个人都无法判断这“招待”的意思是真的好好招待还是……

　　好在月夜能意识到自己是个笑面虎，说完后自己就解释了一下：“把人邀请到冥界来做客，当然他来不来是一回事，该有的礼数咱们得有，明白么？”

　　崔钰似懂非懂的点头，问：“怎么了？以前我看你对何易秋也是爱答不理的，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月夜突然沉默了一下，说，“没什么。”

　　那次他被墨镜湖抓过去，出来后他跟何易秋见了一面，是一次出乎意料的见面。

　　当时他就猜测那个何易秋是假的，但也只是猜测而已，万一何易秋真的失去了记忆任人摆布了呢？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他也不能百分百确认，直到他无意间遇到了真的何易秋。

　　为了不被人发现何易秋做了一点改变，不仔细看的话其实根本就不会看出这人是何易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这样一个人：面容苍白、眼神涣散，不像是个正常人类的人类。

　　他甚至朝他走了过去，一把扣住了这个人的手腕，他能感觉出来自己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三个字。

　　“何易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只记得何易秋没挣扎也没说话，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看了看身边的人，而后，月夜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另一个人握住，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但月夜却下意识感觉这个人是蓝鹤鸣。

　　他问：“他怎么回事？”

　　蓝鹤鸣对他摇了摇头，轻声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后来他才知道，何易秋就是失去了记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墨镜湖无意识刺激到了他的记忆，让他在短时间内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也就是这段记忆救了何易秋一命，因为没了记忆的何易秋就是个累赘，墨镜湖不会把太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所以他逃出去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墨镜湖担心何易秋是短时间失忆，并没有完全把他扔在一边呆着。没办法，何易秋只能找蓝鹤鸣帮忙。

　　蓝严用魔法制造了一个假的人去骗墨镜湖，本来只是想着拖一段时间，到时候何易秋也好的差不多了，就算墨镜湖上门来找蓝鹤鸣也不怕，谁知道那个假人拖了那么长时间。

　　后来何易秋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这谁都不知道，就连于栩和蓝鹤鸣也只是知道何易秋不吭不响的让墨镜湖栽了个大跟头，但再具体一点的谁也不知道。

　　再再后来，于栩追着何易秋问过他到底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可何易秋自始至终都不愿意正面回答他，只是对他笑笑说一些转移话题的话，时间长了于栩压根也就不再去问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何易秋这人，总是能给人带来一些惊喜和惊吓。

　　“算了，不说何易秋了。”月夜突然揉了揉太阳穴，随手翻了翻冥王簿，居然意外的发现簿上的每件事情都处理的非常完美，这一下就转移了月夜的注意力，“这谁弄的？挺厉害啊？”

　　崔钰白了他一眼，跟看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一样，说：“你儿子。”

　　“……”

　　月夜不像他们想像的那么高兴，甚至都没有什么高兴的神情。崔钰突然想起来，老大并不是很希望小少爷继承冥王之位，他希望小少爷能作为冥族的一部分生活在冥族。

　　“老大……”崔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憋了半天，最后干干巴巴的吐出来一句，“以后……我们不让小少爷接手这些东西了。”

　　“没事。”月夜撑着桌子站起来，苦笑一声，“谁让他是小少爷呢。”

　　不知道为什么，崔钰总能在这句“谁让他是小少爷呢”里听到一些悲伤和惆怅，是一种像极了望子不成龙望女不成凤的悲伤。

　　月夜又叹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突然皱了下眉头，说：“陆之道，替我去生死门那边看一下，我总觉得天界还要搞事。”

　　陆之道应道：“好。”

　　冥族做事一向都让月夜放心。陆之道走后，月夜一下子像泄了气一样坐在椅子上，对着在自己身边却一直没有说话的水影烨说：“哥，咱们走吧。”

　　“等等。”水影烨现身摁住月夜的肩膀，“有件事，一定得告诉你。”

　　“我说吧。”崔钰突然接话，水影烨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收回了放在月夜肩上的手，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

　　月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那句“到底出什么事了”说不出口，也不敢问。

　　崔钰也皱起眉头，咬着牙说：“老大，塞壬一族的追忆珠回溯的是……是……”

　　“……”这时候的月夜已经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紧握着桌子边沿，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在发抖，“是它纪录的那个时刻？”

　　崔钰咬着牙，和水影烨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一同点了头。

　　“所以……”月夜都能听见自己上下牙齿互相触碰到的声音，“所以……”他眼眶含了泪，脸朝水影烨那边偏了偏，却依旧死死看着崔钰，“他的肉身……”

　　“小夜。”水影烨又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小夜这个称呼是水影烨基本不会出口的，这是他开玩笑的时候叫出来的，当时叫完后见月夜没有抵触，就拿来在他低落的时候安慰来。说是这样说，但自始至终，水影烨也只叫过那一次而已。

　　“小夜。”水影烨又叫他，“别伤心。”

　　月夜咬着牙抿起嘴唇，眼泪随着眼睛闭上流下来，他哽咽着，说：“可那是你复生的机会，你……28世了，十几百万年了！你才等到这么一次机会！”

　　“……”水影烨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现在的月夜，“我可以等，你……”

　　“你不能等了。”月夜说，“你怎么还能甘心再等？人类不都是贪婪的么？为什么你就一点也不贪恋和我在一起，我就……我……”

　　月夜突然哽咽起来，战败将军一般跌坐在椅子里，他捂着眼睛哭了一会，突然喃喃起来：“对不起……哥……”

　　“……”水影烨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把月夜的手扯到自己掌心里，看着他，“小夜，你告诉我，可我除了等还能怎么办？既然我能等28世，那我还能再等一世。小夜，我会回来的，不必急于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