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画卷 ...

  •   一番深谈,让秦清疑窦丛生,更心惊肉跳。萧璟有意无意间实在透露得太多,她的指尖已触及到不为人知的秘密,脚步也似正踏向错综复杂的权力纷争。萧璟告诉她这些事,有什么目的?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抽身离开的一日吗?更甚至,他会让她活到那日吗?

      她为这些问题思来想去,彻夜难眠,深夜里看着萧璟熟睡的背影,恨不能一路望进他心里去。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萧璟自己也没有答案。每当她倦极睡去之后,他也总会转过身来凝视着她,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萧璟既然没有阻止的意思,秦清去文缘轩就更频繁了,她在那里越呆越长,到后来干脆天未亮就出门,日暮才归。萧璟始终未曾过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来去匆匆地身影。

      菊香曾在午间心怀鬼胎地溜回清园,声称是秦清命她来取午膳,如此一来暗示了秦清的恃宠而骄,二来可以独自亲近萧璟,没想到才到门口就被钟琴拦下。萧璟已吩咐厨房为她们单独备好午膳,此后每日正午都可直接去取。这些过节菊香自然没告诉秦清,一番如意算盘落空,她对秦清更加恨之入骨。

      秦清对书籍的痴迷遭到许多非议,后园众姬妾更挖苦得厉害。她们早从歌舞琴棋四姬处得秦清不通琴棋书画,在路上遇见,难免便要讥刺几句,说她投萧璟所好,装腔作势。秦清对这些一概置之不理。因了她的沉默寡言,众人以她好欺,说话做事就更放肆起来。

      其实秦清只是不在乎,她明白地知道,她们嫉妒她所拥有的那一切都不过是假象。她不敢有一刻或忘自己棋子的身份。一颗被放上了棋盘的棋子,去留已由不得自己,然而她却还记着与李瑜的约定——他在等她,所以她必须活下去,她不能做弃子。一个知道了那么多秘密的弃子,结局只有死。只有把握棋局,做那颗不可弃的棋子,才有机会跳出棋盘。

      她对这个时代、对大元,了解太少了。宋先生的故事不过是一鳞半爪,足够消遣生活,却哪能救命?她只能求助于书山墨海。那一行行枯燥的文字,才记载着真正的惊心动魄、刀光剑影。繁体文言起初读来很有些艰难,进度十分缓慢,烦躁不堪的时候她曾将书从二楼扔下,向着远处的天空苦笑,“李瑜,要是你在就好了。”然后她又会去将书捡回,继续坚持,就这样日复一日,她越读越快,直到一日数卷。

      五月底的一个午后,天气格外燥热,秦清在翠云居喝了一壶酸梅汤,心情大好。

      其实竹影那里本是没有酸梅汤这种东西的。竹影清净的性子,房中永远都只备着清茶,秦清也一直觉得理所当然。可是这些天热得日头发白,她捧着温热地茶杯,就实在忍不住叫唤起来了。“清,心静自然凉。”竹影安抚她。这么热的天,她身上却始终凉爽,这话由她说的确有说服力。

      可是秦清一路走来,头上还冒着汗,“这招太难修炼,”将手一摊,露出可怜的模样,“我还是更喜欢酸梅汤,尤其是冰镇的。”在竹影处呆得久了,她淘气的性子就冒出了头,时不时便爱胡说几句,逗竹影笑一笑。

      没想到竹影竟留了心,次日再来,桌上已多了一壶刚凉好的酸梅汤。“没有冰,我叫人用井水镇了镇,你试试。”竹影还是那样温和地笑。

      秦清立即就红了眼圈。她说“没有冰”,其实是要不到吧?失宠多年,下人眼中几乎都已没了这个主子,她性子淡,从不争,更不主动要什么东西。现在为了她一句玩笑话,却去受了那些人的气……秦清忽然端起小壶,二话不说,对着壶口就喝,转眼便将一壶酸梅汤喝了个底朝天。看得旁边拿碗来的小丫鬟目瞪口呆。

      从翠云居出来的时候,秦清眼里有泪,嘴角却有笑。她一生没有朋友,只有李瑜,如今却又有了竹影。宁王府的囚笼因了竹影而多了一抹温暖与明亮。

      这让她愈加不想与不相干的人计较。到了文缘轩之后,让菊香留在楼下,秦清轻车熟路地上了楼,走到一个书架前。书架的第三层被秦清搬空了一块,专门腾出来放头一天没看完的书,一卷《春秋》张开着倒扣在那里,秦清微微一笑,拿过书,轻松地坐了下来。她就坐在地上,窝在书架靠墙的角落,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陷入了书中的天地。

      夏日的午后,热烘烘的让人头脑发晕,熏得人浑身发懒,秦清抬手打个呵欠,又按按太阳穴,心道还有好多书没看,千万不能睡着了。可是最近实在睡得不好,困意越来越浓,她渐渐地合上了眼睛。朦朦胧胧中想起竹影早先有些担忧的话,“清,你最近风头太盛,我怕会出事,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我还能怎么小心呢?”将手中的书合放在胸前,秦清喃喃着,“我小心得晚上都快睡不着觉了……”眼皮越来越沉,她本能地将头挪了个舒服的位置,伸伸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得正香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秦清猛地一下惊醒过来,头一抬,狠狠撞在身后的书柜上,痛得“哇”的一声,伸手便去捂头。谁知道这一抬胳膊,手肘也跟着磕到了书柜上,比刚才那下还狠,她顿时惨叫,弓下一半的身子又弹了回来,而书柜经她这么一番折腾,一堆书掉了下来,扑哧扑哧全砸在她头上。

      这下秦清反而不叫了,缩着脖子抱着头,直等到最后一本书掉完,才松一口气,嘀咕道:“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天降横祸’啊。”说话间松开手准备去拾那些掉下的书册,结果手还没有碰到第一本书,又有一件东西从天而降,而且这东西又硬又重,直砸得她眼冒金星,呲牙咧嘴了半天也没发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金星散去,秦清终于揉完了脑袋,这才举头向那罪魁祸首望去,却见原来那并非什么书卷,而是一卷画,两端都镶着雕饰精美的红木画轴,难怪会那么重。如此贵重的镶裱,不知是哪家名画?或者又是萧璟的附庸风雅之作?

      可是秦清拾起画卷,却发现上面已积了厚厚的灰尘——是被失手放在某个偏僻的角落,连扫楼的家仆都将之漏掉了吗?秦清轻轻地弹去灰尘,慢慢地展开画卷,便见一个女子临湖而立的身影渐渐显现。画中人正当韶龄,眉清目丽,身姿婉约;衣带当风,翩然翻飞,几如天仙谪落凡尘,正欲乘风归去。

      “好美……”秦清忍不住赞叹一声,浑忘了头被画轴砸到的疼痛。可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之后,心里却突然泛起了异样的感觉——为何画中女子的容貌竟会有几分眼熟?她轻轻地皱起眉头,目光扫过画上一行熟悉的笔迹,突然愣住了。

      “璟与轻尘揽胜于城北后湖之畔。”

      轻尘,这就是轻尘?!秦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震惊,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追问了许久的问题好像忽然要有答案了。轻尘的画为何会在此处,不是应该珍藏在王府的书房吗?若说是迁府时下人一时放混,如今已近三个月,萧璟又怎会没有察觉?最奇怪的是,她来这里不到一年,轻尘已去世三年多,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她为何竟会觉得眼熟?

      秦清在脑海里回想着所有自己认识之人,时间慢慢过去,依然没有答案。如此绝色佳丽,自己若见过与她相关的人或事,又怎会忘记?

      楼下静寂了许久,菊香不知去了哪里,刚才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也没有上来。现在楼梯上却有了脚步声,越来越响,然后一张娇媚的脸露了出来,手上托着一盘点心。“哟,”看清秦清手里的画,菊香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恶意,“莫非这是殿下为清夫人画的像?画得可真像呢!”

      为……我画的像?秦清怔了怔,目光从菊香奇怪的笑落回轻尘脸上,忽然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手一松,画轴骨碌碌地滚到一旁,整个人呆在当场。难怪那么眼熟,在自己镜中看了二十年的样子,怎能不眼熟?!

      她没有一眼认出来,是因为轻尘与她并非真的一模一样。两人的长相其实只有六分的相似,轻尘的身形也比她高挑,只是她们眉目间却有一种十分相似的清冷之态,即使在笑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掩去,正因如此见过的人很容易将她们联想在一起。

      秦清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刚听了世间最好的笑话,笑得肚子都痛了还停不下来,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原来真相就是这个?她与李瑜遭遇的一切,就是为了她这张不幸长得像那人的脸?愈合了的血淋淋的伤口仿佛又被撕开,李瑜的、她的,火一般炙痛。脑海里有声音疯狂地叫嚣着,她睁大双眼盯着地上的画像,眼角都要迸裂开来。

      “清夫人,您还好吧?”菊香在一边假惺惺地问着,丝毫不掩饰她的讥讽,“瞧您开心成这样,一定是很喜欢这幅画吧?”

      听见她的声音,秦清猛地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身处境,渐渐冷静了下来。刚才一番失态,现在再掩饰反而惹人疑心,既然菊香那么期待看见自己妒恨失落的样子,便不妨顺了她心意吧。“是啊,”她装作勉强地笑了笑,“殿下把我画得这么美,我怎能不高兴呢?”

      “哦,是吗?”菊香明显不信,却终究主仆有别,假笑着递过糕点,“这是奴婢特地为夫人拿来的点心,夫人高兴就多吃几块吧。”

      “不必了,”秦清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画卷,“我还有事回清园问殿下!”

      下楼的时候,秦清目光扫过身后的菊香,看见她面上难掩幸灾乐祸之色,忽然起了一丝疑心。她记得菊香并不识字,进府也不满三年,她如何知道刚才那画中人是轻尘?或者说,她如何得知轻尘与自己相似?是有人告诉她?出于什么目的?她今日格外轻狂,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这府里见过轻尘的人可并没有几个。

      回去的路上菊香却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刚才得意洋洋,此刻却显得心事重重。原来那人真的没有骗她,秦清只不过是个替身,殿下不会为她大动干戈的……除掉她,殿下就不会再对自己的美貌视若无睹!而刚才那人投石召她去,也亲口承诺会让她留在殿下身边伺候,而要她办的不过是件小事……

      “她们已急不可耐,时机成熟了,”那人说得很郑重,“我要你去探明她是否识得水性。”

      “大元女子大多不会水,您何必……”她有些犹豫。

      “你怕惹人疑心?”那人有些不快。

      “婢、婢子不敢。”她对那人始终敬畏。

      “你放心,她若识得水性,此事便作罢;若不识,这样的问题能怀疑什么?等明白过来,早做了水下亡魂了,你还怕她找你不成?”

      “……是。”

      “记住,我要的是一击即中,万无一失,不是打草惊蛇。”

      那么谨慎的人,说的话是不会有错的吧?盯着秦清冷漠的背影,菊香想,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从贫苦的山村出来,被卖到王府是她平生最兴奋地事,而并不逊色于那些夫人们的模样和身段让她知道了自己最大的本钱。从踏进王府的那一天,她就发誓一定要抓住这天赐的良机,好好赌上一场,赢得出人头地、荣华富贵。

      她本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可是在这里也学着去掩饰,去察言观色、伏低做小,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讨得了月夫人的欢心,使得月夫人从那么多人里挑了她送到清园。天知道她有多高兴!连做梦她都梦见自己飞了起来,把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妇人全部踩在脚下。可是这个叫做秦清的女人竟如此残忍地粉碎了她的梦!

      菊香看着前面走着的女子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炽烈的恨意。那个女人,永远这样目中无人、这样冷淡,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独占着恩宠,将她的期待和暗示全部踩在脚下。若没有那个女人的唆使,殿下怎会连看她一眼都不耐烦?

      菊香忽然追了上去。

      两人经过嘉畅园时,只有几个扫园的下人在打扫着姬妾们留下的杯盘狼藉,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抬头一看,都不禁有些惊讶——这菊香丫头平日在背后没少说清夫人坏话,平时也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今日怎么突然这么亲近?清夫人明明心不在焉,她怎么还眉飞色舞说个不停?主婢二人渐行渐远,声音变得低不可闻。远远地,有人看见一直低着头的清夫人突然转头看了菊香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今日快到清园时,菊香竟痛痛快快回了自己的地方。先前见着秦清拿起画卷,明明一脸雀跃地想看好戏的样子,现在也像是忘了。

      秦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抬步进了月门,刚一走上竹廊便看见了萧璟的身影。人在湖心亭中,一身紫袍、白云为冠、长身如玉,映在漫天霞光之中,即便看不清面容,一身风华已让人不敢直视。秦清的脚步声走近,他微笑着抬起头,“回来了?来看看我今日画的睡莲。”

      秦清在三步外停下脚步,“殿下才具无双,天下皆知。妾身不用看,也知必是形神兼备、美不胜收。”

      钟琴站在萧璟身后,见她如此神色语气,心里隐隐感到不妙,后颈的汗毛率先整齐地排队起立。萧璟也微微皱起了眉,“这是怎么了?”

      秦清也不多言,上前一步,将手中画轴往桌上一放,看着萧璟。

      萧璟看一眼画轴,没什么反应,疑问地看一眼钟琴。钟琴连忙上前将画轴展开,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殿下恕小人疏忽之罪,竟容这画、这画……”他实在不知这画是怎么落到秦清手里的。

      “这画是我在文缘轩无意拾到,束之高阁多日,已积了尘。”秦清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这……”钟琴听完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不敢去看萧璟,吃吃道:“小人失察,清理旧画时竟混进了轻尘姑娘的肖像,甘领殿下责罚!”

      “你有什么错?有些事情本就不该假手于人,”秦清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何况要说失察,那也轮不到你,该是那藏画赏画之人——殿下,妾身说得对吗?”

      “清、清夫人……”钟琴的冷汗涔涔而下,简直想求秦清别说了,可是她的表情好像比殿下还难看,他不敢。拿眼偷偷地去觑萧璟,萧璟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钟琴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

      “殿下自己不用心,何必迁怒钟琴?”秦清冷冷道。

      “清的话真叫人费解。”

      秦清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璟,“殿下对轻尘,真让妾身见识了“物尽其用”这四个字——活着的时候,殿下只爱红粉不爱江山;死了之后便是伤心欲绝,不问朝政;还能永远以‘顾念旧情’的名义拒收或疏远各方送来的佳人,不让人有可乘之机。一个名字被殿下用到这种地步,岂非妙绝?”

      “已有三年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你却当着我面将她的画像拍在桌上,你的胆色真是一次比一次让本王大开眼界。”萧璟看着她的眼神深不可测。

      “有什么不能提的?”秦清冷笑,“他们以为这个名字会触怒殿下?殊不知若她殿下真的忌讳,又岂会只是一个名字?若真的忌讳,岂能忍受朝夕对着一张与她相似的脸?”

      “入府当日,殿下曾告诉我,冯思昭送我来是为了‘试探’,当时我还不明白……”秦清忍住心中剧痛,“如今明白了才发现,他竟如此之蠢!他以为你为我舍了紫绡便证明当年与轻尘不是做戏?可惜他根本看错了你这个人——以你的性情,若对轻尘真心,绝不会移情于我,而是根本不敢见到我。可笑他机关算尽,不过替殿下白白送上第二个轻尘,让殿下轻易便能故技重施,并终于如愿以偿!”

      “清就如此笃定比冯思昭更了解我?”萧璟道。

      秦清闻言呆了一呆,是啊,她为何如此笃定?为何未经思索就下了结论?摇摇头,甩走这些莫名的疑问,萧璟的反应明明已证明了她没有看错,“妾身怎会了解殿下?妾身一直以为殿下良知未泯,而今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无辜女子,更不惜牺牲她们的性命来成全自己,并从不觉有愧,无情冷血到令人齿寒!”

      “无辜女子?”萧璟一言不发地听她讲完,突然大笑起来,就像她先前听见菊香说画里的女子是她一样,“你以为轻尘是什么人?她为何被抄家、为何被卖为官妓?你以为是谁暗中搜集了他父亲侵吞军费、交结外藩的证据,一本密折参得他满门抄斩?”

      秦清悚然一惊,顿时说不出话来。她猜到了那人是谁,那才是萧璟真正的忌讳,不容人随意揭开的伤疤。

      “你猜到了?”萧璟看着她变得僵硬的表情,笑得眼角都有了泪光,“不错,是大哥,是我暗中替他收集的证据,亲眼看他写的折子!轻尘装作不知道此事,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她不知道我早就查出了他父亲与冯氏私下勾连,她一出现我就留了心,她第一次与冯氏的眼线交接就没能躲过我的眼睛。”

      “冯氏……”秦清喃喃道,原来还不仅仅是报仇么?

      “你当太后真的是因她出身风尘才赐死的么?”萧璟又是一笑,“她一人之力如何报仇?自然要找个同仇敌忾的靠山。只可惜当她传回去的讯息时常有误、我又一定要娶她为妻,所有人都以为她假戏真做的时候,靠山就变成了索命之人。”

      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利用秋丽容来欺骗大哥,害他性命,又想对我故技重施!你说,我为何要觉得有愧?”

      这是他第一次将萧宏之死得真相说出口,秦清怔忡地地望着他,想起在开善寺看到他时的模样,忽然之间明白了他当年的心境。他将轻尘捧到至高,再狠狠推下,不仅是为了掩饰,还是为宣泄至爱亲人被害的滔天恨意、蚀骨悲愤,是对冯氏无声地宣战。

      看着他凄厉的神情,秦清不敢再多问他什么,似乎也无需再问,只是喃喃道:“我呢,那我呢……我也不无辜吗?”

      萧璟的身体一震,神情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她的目光里神色变幻。

      “清,我从未想过要伤你性命。”他忽然道。

      秦清嘴角挂起一抹凉凉的笑。是,我信,可那又如何呢?这世上有许多事比性命更重要。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萧璟的目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夕阳落回山后,绚烂的霞光烧着天边的云,映出鲜血一般的颜色。两人在晚霞里默然相对,对方的五官在逐渐看起来模糊不清。“无辜也好,不无辜也罢,”萧璟轻轻一笑,又变回了那个风流多情的皇子,慢慢走到秦清身前,“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了,本王绝不可能再放你离开——从今往后,你最好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秦清猛地抬起头来。萧璟伸手轻轻托着她的下颔,“清在想些什么,本王怎么会不知道?”拇指摩挲着停在她的腮边,在她震惊惶惑的目光中,忽然低下头来。

      一声惊呼从秦清唇畔逸出,她的温软的已经被他的含住。腰上一紧,她整个人已陷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之中,浓烈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令她不自禁地慌乱。他在她的唇瓣上肆意流连,舌尖不由分说地挑开了她的贝齿。

      秦清挣扎着,却摆脱不了萧璟的桎梏,感到前所未有地无助。在他的霸道面前,她竟是如此渺小又如此孤单,身体的力气一点点流失殆尽。她大睁着眼,看见他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靠得那么近,她脸颊的肌肤似乎已感觉到被它们拂过的微痒。她的心也颤抖起来,惶然地移开目光,慢慢合上了眼帘。

      月门处远远伸出钟琴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眼,面上的担心退去,被红晕取代。悄悄松了口气,他掂了掂手上的食盒,又蹑手蹑脚地走开了——稍晚片刻用膳,殿下不会介意的。

      清园静寂,只有风过荷叶的细微幽响。迷茫之中,秦清听见萧璟在耳畔低语,“清,你走不了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