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流光忆南山》若云起

10、之子于归

　　时间是最强大的特效师，它会给你脑海中所有的回忆都扣上名为岁月的滤镜，剪裁出一帧帧一幕幕国际宗师级别的画面。
　　天可以是纯净无瑕的蓝色，也可以是乌云压城的灰白。光影被染上了泡沫般的炫彩，斑斓琉璃，完美无缺。
　　只要你闭上眼睛就会知道，那都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17年下半年，我在故乡浑浑沌沌得工作着，迷茫着了半年的时间。
　　听说，我出生的那天，满城大雪纷飞，十八年后，我成年的那天，天上也在下着薄薄的小雪，似在欢歌，又似在送别。
　　我的十八岁生日离过年很近很近，犹豫再三后，我想在家里，陪他们过完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在这里的新年，又恰好碰到我的姐姐结婚。
　　十八岁的新年，少了烟花的绚烂，却还是那些记忆里的样子，油炸带鱼的酥，土豆红烧肉的糯，凉拌莲藕的脆，蒸年糕的甜，中央春晚的闹，正月走亲访友的乐……
　　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波澜不惊的看着一样样从我面前滑过，直到，正月的最后几天。
　　我收拾行李，借口要出门上班住到宿舍，和从前一样，不会有人多问，不会有人多关心。
　　我推开那扇“家”门，踏上了一条，再也回不去的流浪之旅。
　　在火车站附近的酒店住了两个夜晚，白日里百无聊赖的走走看看，算作与那座城市，最后的告别。
　　第三天，我上了那列没有返程的火车，孤身一人，抵达了那座无人迎送的陌途之城。
　　抵达人生旅程第一站的一个月后，与他，高中毕业典礼上分别的第289天后，我们在这座全新的城市，重逢。
　　那天与他再见，回到家后，我记载了一篇日记中这样写道：
　　现在是晚上七点十六，刚回来不久，想了很久，现在才开始动笔写这一篇记述。
　　今天是离高中毕业典礼2017年6月23日的第289天，也是距离上一次见他的第289天，而今天，这个数字，归零了……
　　今天天气还不错，实际上有点热，早上出门的时候风很大。
　　昨天晚上他和我说今天在生态植物园见，九点半……生态植物园离我这里很近，实际上走过去也只有二十分钟左右……
　　早上起得很早，不到八点就醒了，九点零五分出了门，打车过去的，刚上车的时候，九点零七，他发消息告诉我他下车的地方是东门。
　　我下车之后，站在东门之时，觉得有那么一段时间，很空，很空……白云苍狗……云起云落……浮生聚散……
　　望着深浅不一泥沙沉积的河水，那一刻，突然不知，自己为何这样执着的想见他……
　　这座城市里，那样多的人，似乎，现在，此刻，我真正认识的人，只有他了……其他人……谁不是匆匆过客呢……
　　九点三十二分，他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怎么讲呢……穿着变化不很大但也是和记忆中不同的风格……发型变了很多，一百五十多米外，我却依然，一眼便认出了他……我想，一举一动，如何不是呢……
　　我沉默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没有出声，没有动作，因为，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九点三十五分，他发现了我……向我走了过来，他没有说好久不见，没有打招呼，只是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很自然的和我一起向植物园里走去……
　　我对他讲的第一句话是，我差点没有认出他……因为，这个发型，真的变得太多了……
　　他之前就有和我说，他留了长发……而且，还没有留够长度……他和我说，他想要做发型，设计师说他的头发最少还要再留半年……他说他喜欢艺术，觉得玩艺术的人发型都应该有艺术感一些……
　　他还是那样……似乎中间所有的时间都不存在……一如当年是我同桌的时候那样的态度……
　　他一直在和我聊天，和我讲很多很多……说他现在在学校的生活，他认识了什么人……他的舍友……他的老师……他的学习……
　　他说他现在都很少去上课，大一他参加了三个社团，他说，他上学期期末英语挂科了，但是这个学期可以补回去，他说，他现在网课排的很多……
　　他和我说，他现在一直很努力的想吃胖，但是不管怎么吃就是没办法壮一点，180的身高体重却只有140，体脂率百分之十二……
　　他说，他现在一周里会有五天都去健身房……他觉得自己体重太轻了……他说，他现在经常出去吃夜宵……前段时间因为做头皮的护理师告诉他不能再吃了，所以最近都忍住了，没有怎么去吃过……
　　他和我说，他的学校有一个宿舍在文萃广场……那里有很多夜宵店，有一些吃的做的很好吃，改天有时间可以一起去尝尝……
　　他说……他现在看到有人喊单身狗啊脱单的事情他会觉得很迷，是夜宵不好吃呢还是游戏不好玩呢，为什么要去找个女朋友给自己添麻烦呢……
　　他说，他曾经算过……自己可能到时候毕业之后最开始赚的工资估计都养不活自己……因为他吃的真的太多了……我想，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
　　他说，他觉得现在自己最想做的是毕业之后工作了先赚一笔钱，立业后顾家……
　　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口径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
　　他说大学四年应该不会出国了，考研的时候，可能会去美国……
　　他和我说了一些高中同学，有些是现状有些是曾经的事情……虽然……大多数都记不清是谁了，但是……听他讲来……还是很开心……
　　在植物园里转了很久，十一点的时候在湖边一个长廊坐了下来……
　　聊了很多很多……几乎都是他在讲，而我在听，就和曾经一样……
　　送了他一样东西，高三那年他最喜欢的一种糖，总是会带给我的糖……昨天出门在超市专门找到的东西……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他很惊喜……说自己很久没有吃过这个了，因为，一直都没找到……
　　十二点二十的时候，起身去吃了午饭，他选的地方，领里中心负一层的一家烤肉店……第一圈的时候，我们都没有看到那家店在哪里，后来又转了一圈，才发现那个缩在了拐角里但是网上评分非常高的小店……因为是中午，没什么人……
　　他讲了很多很多……偶尔我会开口说几句……和他简单讲了讲自己高中毕业之后这几个月的经历，但也只是一笔带过，因为，实在发现……没有什么好讲的……
　　他说过两天要考试……今天他晚上回去还有一个英文论文要写，因为之前一直没有人管，他的事情也比较忙，就一直到现在还没开始做……
　　他和我说暑假回老家可以好好玩一下……我和他说确实不想也不会再回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我过年都不想回去了吗……我说不了……
　　我问他，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他说，不会……其实他也是一个很任性的人，所以，不觉得我做的有什么……

　　三点整，我们起身走了，看着他上了车，他在走向公车之前对我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和我说，下次见……
　　上车之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发现我在看他的时候，笑了一下，对我招了招手……
　　看着他转身上了车，看着车离去……
　　浮生岁月静好……
　　朝颜奉君莫别离，总是长言尽无余……
　　愿……之子于归，再无离散……
　　心，宁静了许多许多……
　　细水长流，默然，与君诉……
　　他说话的时候，很喜欢看着我，一直凝视着我……那样的，专注……有时候我转头去看他，他会移开目光，可我能感觉到……在我不看他的时候，他一直在看我……
　　而有的时候……我偏头看他之时，他会注视着我的眼睛，目光许久不曾移开……
　　浮华散尽，一眼三生琉璃不再……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浮躁与喧嚣，似乎，在看见他的第一眼，瞬间倾泻而散……
　　长宁……空明……静默……安然……心……就那样，浅浅淡淡的，静了下来……
　　不想不愿再做什么……就这样……哪怕许久未见，依然毫无违和……就这样，可以倾诉很多很多……就这样……长长久久的陪伴……如此……就好……
　　陪伴，就好……就像今天走过的每条路……并肩走下去……就好……
　　其他的……不重要了……
　　改掉了他所有的备注，因为觉得所有称呼都不足以来形容他……
　　换掉了用了几年的头像……
　　余生，我会陪着你，走到世界尽头……
　　……
　　这是那天，我的日记里的内容。
　　时间真的是个强大的特效师，让所有的回忆都染上了朦胧的梦幻，真实，又遥远。
　　朝颜奉君莫别离，总是长言尽无余。
　　南山少主，你可知，两年相识，一年别离，又一年重逢，我有多幸运，能有最后这时光的结果。
　　他年回首，往后余生的滤镜，大概唯有橘暖的幸福吧。
　　只要这世界的真相之一，是我们彼此相爱，那便再无所畏。
　　你离开的第十三天，我们依然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