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配角》耳东书

5、镇妖神女

　　七夕这日无需布雨，温沂学人间女子穿襦裙戴围帽，也赶赶这人间的热闹。街边的小贩叫卖着香囊绢帕，女孩儿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挑选丝线针砭和花样子。
　　温沂停在一摊团扇摊前，摊子虽简陋，但团扇上画的扇面却是别致，特别是那面鲤鱼图案的团扇，一尾鲤鱼胖乎乎的，在月光下跃出海面…只是这鲤鱼画得着实奇怪，怎生得如此巨大的鱼鳍，周身还沁着蓝紫之气？一旁还提着两行不那么应景的酸诗：玉浮瀚海终有归，明玉蒙尘复蒙尘。
　　卖扇面的老妇见温沂喜爱那团扇，便迎出来招呼：“姑娘好眼光，这扇面上画的可是传说中上古的神鱼文鳐，原就栖在离这不远的幽水里。虽样子看着像锦鲤，可比那寻常的锦鲤稀罕多了…”老妇原想抬高那扇面的身价，却不想那“寻常锦鲤”正是眼前这位。温沂知老妇并无贬低之意，无非是图个好彩头，便也不计较什么，买下了这柄团扇，拿在手中赏玩。
　　快到东城门口集市，远远看见小芸娘牵着她阿娘的手，一旁她阿爹正给母女两买蜜饯果子。
　　温沂还未上前，便闻到一股邪风妖气，紧接着城门口逃来四散的百姓，嘴里纷纷喊着“有妖怪！”集市顿时一阵混乱，眼看着人群被冲散，哭喊声不绝于耳，那妖怪正冲进城来，双目空洞，缓缓渗血，一脚踏过泥石下陷，不管不顾地胡乱奔命，所过之风将温沂的围帽掀出老远，有百姓没站稳的，也被那妖风刮到一边。
　　那是一头身形似老虎却头顶长角的怪物，身后五条尾巴，嘴角有血，方才必是袭击了百姓。温沂忙拈诀，一边招呼土地山神求援，一边飞身而上，以团扇御风，利用小贩屉中的食物香气，混淆那怪物的嗅觉。
　　“大家别再胡乱跑了，尽量闭气，切莫发出声响！”温沂来这玉浮山也有数载，几时见过这等妖怪。幸亏那畜生双目失明一时无法适应，不然以温沂一人之力，实难招架。几番缠斗，温沂已然不敌，可四处还躲着几十个来不及逃离的百姓，芸娘也在那里，被她阿娘抱着，已经吓得面色惨白，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时地里冒出一个老头，刚冒头，似是被那妖怪听出了声响，一脚便踩回地里。温沂趁其不查，白绫翻飞，便勒住那怪物的脖子，奈何敌不过它天生怪力，白绫断作两截，温沂被反弹出去，直直摔在了地上。
　　奇耻大辱…好歹是个神仙，不带这么不给脸的！还是换个没人的地方再打，就算不敌落跑也没人看见。温沂起身轻呵一声，风起云涌化作龙身，一尾巴扫向那怪物，又怕那怪物眼瞎找不着方向，还清啸几声，那怪物随即追来。
　　于是等山神搀着闪了腰的土地上来，就只看见百里之外，一个白点一个黑点，渐行渐远。
　　“是神女啊，真龙神女庇佑我玉浮山啊。”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躲在暗处的百姓纷纷跑到街道中间，跪拜叩首。
　　山神土地却暗道不妙，温沂那半吊子神仙，哪里敌得过这狰兽。十几万年前，狰兽因杀戮太重，被天帝刺瞎双眼，又念其为远古之兽，将其以混元镜封印关于玉浮山，以灵玉压制其兽性，又刺瞎双目，罚其永世不得愈合，以慰无辜亡灵。如今逃出，竟被温沂撞上，这女娃娃怕是凶多吉少了。
　　土地忙腾云上南天门搬救兵，山神则一路追赶，路上若是遇到哪路仙僚便先拉了去，也好过远水救近火。
　　温沂一路疾飞，奈何狰兽速度实在是太快，只到幽水边的树林就已精疲力竭。此处已经能看到幽水对岸幽水城的灯火，把狰兽引到魔界也是罪过，不如就在此地了结吧。打也打不过，干脆去阎罗殿走一遭，今日救百姓于危难的事，必会上达天听，到时念温沂有功，定会有办法重塑仙身，尽力保住元神即可。想必土地老儿这会儿也该去搬救兵了，能拖一会算一会儿。
　　这么无赖地一想，温沂反倒轻松起来，利用风势左躲右闪。可狰兽之力实在不容小觑，远古生灵的智商也不是温沂可以估量的，狰兽一个猛扑，温沂被扑倒在地，龙身敛去，左腿已是鲜血淋漓。狰兽一声咆哮，拍在一边的巨石上，留下一个硕大的脚印，似在炫耀自己的胜利，顿时山摇地动，温沂内腑震荡，又生生呕出一口血。完了完了，若被狰兽吞下，往后只有被一起封印的命了…她可以不要重塑仙身了，能往生便好…谁来救救她？
　　狰兽炫耀够了，正准备吞下温沂仙身，突然破空一道剑气，紧接着一个黑衣魔女从半空中跃下，执一把巫轩刀直劈狰兽脑门儿。狰兽闻声躲闪，温沂趁势翻身起立，白绫祭出，想打那狰兽措手不及。岂料两人默契实在不足，狰兽狡诈亦有所感，堪堪几个假动作，两人便落了下风。
　　忽然狰兽鼻息耸动，全身毛发竖起，似在警惕什么，紧接着便听到一曲琵琶小调，幻音袅袅，丝丝入耳，狰兽似被那乐声迷惑，抛下二人往幽水飞去。温沂只感觉周身冰冷，那乐声却如爱侣呢喃般温润缱绻，忍不住去听那乐声，朝乐声的发源之地靠近。
　　“你醒醒，”如梦初醒，温沂转过头，见刚刚救她的魔女正一掌拍在她的肩头：“那是我临曦堂弟的赤炼琵琶，能迷惑远古生灵的曲子，你这浑浑噩噩的模样，莫不是伤得太重，神志不清了？”说完还一掌探上温沂额头，袖间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曼陀罗花香。
　　“你别怕，我叫曼陀，是幽水城魔君的堂姐，敢问这位仙家怎么称呼？”这位魔女倒是个热心肠的，全然不似流传中的魔族冷血无情…临曦，不就是幽水城的魔君么，应是狰兽动静太大，连魔界也惊动了。
　　“我乃玉浮山司雨仙官温沂，那妖怪狡诈，还是去看看吧。”
　　等曼陀搀着温沂到幽水的时候，幽水上空，狰兽和临曦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临曦坐骑大青牛也时不时喷出一把烈火助阵，但火焰远远不及狰兽。
　　“怎么连哞哞都用上了，这臭老虎什么来历，连临曦都招架不住？”不等曼陀思索再三，狰兽似乎已经适应了逃出封印的状态，与临曦越战越勇，临曦虽不至于落败，但也是打着十二分精力专心应战，一个不查，大青牛哞哞被狰兽击中头顶，掉下云头。
　　曼陀终于忍不住，挽起袖子，松了松筋骨，曼妙的身姿跃起，御刀向狰兽飞去，和临曦联手攻击狰兽。狰兽气场大开，一口火烧了曼陀右腿，速度竟是比刚刚在林中还要快。“臭老虎，你敢烧我裙子？！”曼陀一剑刺向虎背，却见狰兽佯装不敌，随即一扭身张嘴又是一口火，迎面袭向曼陀。
　　临曦忙飞身推开曼陀，赤炼琵琶化作一十二把环身护体，却还是大意，伤到了肩胛。
　　见临曦也受伤了，温沂不能坐视不理。本就是她引来的狰兽，人家帮忙的现在都挂了彩，她怎么好意思躲在一边看戏。真是书到用处方恨少，此战若能逃过一劫，定当好好修行。
　　温沂飞到狰兽头顶，御雷决祭出引动天雷，试图用云雾将狰兽冰冻，再以天雷击之。可是冰冻不过蔓延到狰兽膝盖，便被它口中的火焰融化。
　　此时温沂离狰兽很近，狰兽在空气中嗅了嗅，又似乎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眼中凶光大盛，那没了神采的双眼，如森森黑洞，有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临曦和曼陀已摆开攻势向狰兽袭来，但狰兽并不恋战，总是甩开他二人，向温沂攻来，实在不耐烦便对上几招，认定了缠住温沂不放。
　　头顶，渐渐明月当空，脚下是静静的幽水，一个不慎跌进去，便会被平静河面下的怨灵缠住，直到元神俱灭。
　　温沂觉得很累，眼看曼陀跌下云头，摔在幽水边的草甸上昏死过去，临曦总要看顾她们二人，黑色衣袍也掩不住肩胛处的血色了。
　　…这个临曦，似乎总是莫名其妙卷进她的事情里，第一回是龙门阵，第二回是这臭老虎，罢了罢了，她虽怕死但也不想别人莫名其妙替她死，这臭老虎不知为何是铁定要吃她了，就别搭上两条冤魂了。
　　温沂提起一口气，趁临曦与狰兽缠斗，龙身直上，像条蛇般死死缠住狰兽。凡人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她现在这般吧，豁出去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温沂在临曦错愕的目光中，拖着狰兽一个倒栽葱跌进幽水里，掉进去的一瞬间，似乎听到天兵天将的号角声。呐呐呐，话本子里说得没错，希望这马后炮是个大罗金仙，能想点法子保她元神，助她往生。
　　河水漫过头顶，饥渴的怨灵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沂觉得全身的鳞片都在疼，无奈放开了狰兽。狰兽似乎并没那么怕那些怨灵，几个扑腾还想来吞温沂，但抵不过头顶忽然金光大盛。啊，大罗金仙到了，狰兽几番挣扎最终在一道金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沂还在下沉，晕厥前看到一个长得像临曦，却又不是临曦的魔头，墨发四散如海藻，衣袍也是黑色，散发着浓浓的魔气，就连嘴唇也是紫黑色，又一点都不像那个看着比正牌神仙还有仙气的临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