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配角》耳东书

46、死棋亦是和棋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会傻到放弃自己的性命，去成全他人，可也是这份自私，让每个守护大道之人的牺牲，更显可贵。温沂自问没那么无私，惜命怕事才是她本心，可天道厉害得很，算准了她和临曦的感情，算准了她对玉浮山和幽水城的不忍心，所谓愿者上钩。
　　温沂坐在无量菩提尊者对面的蒲墩上，小小一团又有些颓丧，倒显得尊者高大伟岸，更像是在仗势欺人。
　　“你这女娃娃，何故如此颓丧，坐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你叹口气，那枫叶便落下一片，你倒是瞧瞧你蒲墩四下，叶子都堆到衣摆了。”
　　“左右我也叹不了几声了。尊者您老人家管天管地管的真多呀。”温沂将死之人，懒得和个老头儿计较。
　　想想她和临曦，一个在天上清醒地等死，一个在地上混沌地做梦，若她死了梦醒了，临曦可不是三界之中最可怜的一个，想想都愁死人了
　　哎…荧惑给的蘼芜也不知道够不够剂量，怎么办，又有点儿后悔了…
　　哎…可天要是塌了，他们还是要死的，天顶上天底下的，都得给天道陪葬。补天与不补天，于她自己结果都一样，于他人那可是大大的不同，好不容易做回神仙，也不能蠢到去做赔本生意，哎…
　　哎…
　　一旁传来两声叹息，却是尊者座下两个小仙童，烹茶下棋玩儿得不亦乐乎，棋局到了死棋的地步，双方僵持不下，两张小脸哀怨彷徨，倒是比温沂这等死之人还要颓丧几分。
　　温沂斜眼看了看，哼，活着真好。也不知她在这般年纪，都干了些什么？倒是临曦，夺幽水城之前，定是每日东躲西藏颠沛流离，连个把玩伴也无，才养出了那沉默寡言的性子和幽水一样深沉的城府。
　　“女娃娃，你且看看那棋局，若是你，你便如何去破啊？”
　　见尊者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一旁两小童看看尊者，最终还是围到温沂身侧，嘴里喊着“姐姐帮帮我”，直吵得温沂不得安宁。
　　“有什么好吵的，两个小笨瓜，”温沂一手拉一个：“不过是一局棋，死棋亦是和棋，作罢便是，何苦定要争出个你输我赢。我且问你们，你们下这盘棋，是为了比试棋艺争个输赢，还是一同取乐消磨光阴？”
　　那两个小仙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乐乐呵呵掀了那棋盘，收拾一番，玩儿别的去了。
　　无量尊者笑得声如洪钟：“哈哈哈，难得你明白为人，糊涂做事。你这女娃娃，比下头那些个大罗金仙，通透多了。”
　　“通透有什么好…稀里糊涂才好呢。在沂水里做只蠢笨锦鲤，也没什么不好。那时候，天下之大浩渺无垠，三界仙魔高高在上，有生之年能踏足苍山瀚海，便觉足矣。哪像如今，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你在动摇。”
　　“自然。赴死不过一瞬，可这等死的滋味儿却是不好受。”
　　“又为何不逃？”
　　“逃得了此刻，逃不过一世；逃得了这桎梏，逃不过我自己的心。我要他...他们都能好好活着，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好个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一炷香后，裂阙洞开，女娲灵识苏醒，要不要应这天命，且随你吧。”尊者潇洒地甩了甩广袖，只带走一片云彩，也不管温沂会不会改了主意逃了去。
　　大殿里又变得空荡荡的，唯有头顶红叶，随着温沂一声叹息，翻然飘落。
　　“你也知道怕了？他们惯会利用你的善良，挖好坑等着你，你倒好，真敢往里跳。”身后是这三日来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的声音，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地按在头顶，温热的触感，从头皮流向四肢百骸。温沂红了眼眶，却强忍着也不敢抬头看，正要闭眼来个不见为净，却见临曦已低下头来，带着薄怒的面庞，近在咫尺。
　　“你可知，你用性命换来的蘼芜，没能许我一场美梦。还是托了荧惑那蠢女人的福，我才能从噩梦里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