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侯夫人》陈萸

70、第70章（小修）

　　柔嘉慢慢垂下眼睑，看到寒光凛凛的刀刃上还沾有紫芝温热的鲜血，冰冷的铁器上鲜血的腥味直冲鼻尖。她浑身颤栗，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就死死盯着面前之人。

　　帖木尔见手下已经把人制住，看了一眼横尸在他脚底的妇人，大笑着道：“看样子这位妈妈说的不错，此女倒真是侯爷的心上人。”

　　多尔济扣住柔嘉的双手，慢慢走到帖木尔跟前，二人对视一眼，帖木尔把傅明宛放开，用胳臂锁住了柔嘉半个身子，弯刀横在她纤嫩细长的脖颈上。

　　傅明宛早已吓得腿脚发软，刚才被帖木尔提着她才勉强立住，一松开就跌在了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多尔济的刀尖就指向了她。

　　柔嘉看到那明晃晃的刀尖离傅明宛越来越近，大声喊道：“不要杀她！”她牙齿打着颤，一字一字的道：“杀了她，侯爷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刀尖已经抵在了傅明宛的胸口上，多尔济顿住，扭头看向身后的帖木尔，似乎在等他示下。柔嘉死死的盯着多尔济，就是他刚才一刀穿透了紫芝的胸口。

　　偌大的寺院落针可闻，只怕外面也已经被围了起来，帖木尔自知此行难逃生天，如今也只能把指望放在挟持的这两个姑娘身上，他朝多尔济摇了摇头，多尔济才把手中的刀收回了一点。

　　徐凤卿站在阵前，不动声响的握紧了腰间的剑柄，脸色却已如寒冰一般，周身的气势不再压制。

　　帖木尔见徐凤卿脸色微变，却依然不为所动，心中有些犯疑，说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你肯放我出城，我立刻就放了这两位姑娘。”他顿了一顿，又说道：“这两位姑娘的性命就在侯爷一句话上，侯爷当真不怜香惜玉？”

　　徐凤卿就望着帖木尔贴在柔嘉脖颈上的那把弯刀，锋利的眼神如同闪着寒光的刀尖一般，他抬起手朝后面示意了一下，蹲在地上的弓箭手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羽箭，他握着剑柄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帖木尔直直的盯着朝他走过来的徐凤卿，慢慢收紧了手中的弯刀，他喊了一声‘徐谟’，问道：“怎么样，这个交易还划算的来吧？”

　　徐凤卿在空地前停住，看向帖木尔道：“好，我可以放你出城。”

　　帖木尔没想到手中的女子竟真是个宝，这位没有心的徐侯竟然还真的会有软肋，这是帖木尔从来没有想过的，他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请徐侯给我们每人备一匹快马，只要我安全出了城，就会把这位姑娘还给徐侯。”

　　徐凤卿没有说话，一圈一圈摩挲着剑柄雕刻的图案，又朝帖木尔走了过来，他一步步逼进，围在帖木尔身边的随从把刀尖全部都指向徐凤卿。他却丝毫不惧，仿若没有看到这些利刃一般。

　　这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徐凤卿往前走一步，他们就退一步，直到站在了帖木尔的面前。

　　帖木尔微微抬首，见徐凤卿脸色冰冷，眼神却落在被他扣住的姑娘身上。

　　柔嘉脸色苍白的已毫无血色，她就静静地望着徐凤卿，看到他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上，墨棕色的瞳仁如一潭湖面沉静。

　　帖木尔拿捏不了徐凤卿心中所想，紧紧的盯着他道：“徐侯想清楚了没有？”

　　徐凤卿这才抬眸看向帖木尔，漠北王第十四子，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的道：“十四王子，这些我都可以答应你……”

　　帖木尔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喜色，下一刻却只感觉到脖子上一凉，难忍的痛意席卷而来，强弩射出的羽箭重重的钉在了帖木尔的右脖颈上，他身形微晃，电光火石间，扣在他怀中的少女已然被面前之人揽在了怀中，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再想抬起右臂已经使不上了力气。

　　护在帖木尔身边的十三个随从也都在同一位置中了弩i箭，鲜血喷洒出来，溅在柔嘉淡粉色的衣裙上，早已候在柱廊后面的侍卫群拥而上。

　　帖木尔瞪大了双眼看向徐凤卿，用尽全身力气向他身上砍去，却被徐凤卿的长剑格挡，体力不支往后退了几步。

　　他怎么忘了，徐谟这个人素来诡计多端。

　　竟然在大殿埋伏了弓箭手！

　　柔嘉看到帖木尔右颈窝上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液顺着他身上的铠甲滑落在地上，藏蓝色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染透，他握着刀柄半跪立在地上，发出怒急了的声音：“徐谟，你……”

　　徐凤卿却只是平静的望了他一眼，好像躺在地上的尸体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把长剑插回鞘内，看到柔嘉脖颈上被刀刃划破了肌理，沁出丝丝鲜血来。

　　柔嘉还在震惊之中，只觉得被徐凤卿握住的手腕像是被攥断了一般，她试着抽出手来，却丝毫拽不动。“痛……”她呢喃了一声，徐凤卿这才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春葱一般的手指已经被攥的涨的发紫了。

　　柔嘉顾不得疼痛，看了一眼摔倒在地上的傅明宛，见靖远侯府的丫头婆子都围到了她的身边，朝紫芝躺下的地方跑了过去。这个丫头……柔嘉跑到那里，看到紫芝胸口的血还在汨汨的流着，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把紫芝扶起来，掏出手帕捂住流血的地方，血液还是温热的，她手足无措的看向跟过来的徐凤卿，哀求道：“我求求你，救救她，她是为了救我才挨了一刀的。”

　　徐凤卿自然也看到了紫芝挡在了柔嘉的面前，到底是个忠仆，他蹲下来在紫芝的鼻尖试探。

　　柔嘉一瞬不瞬的看向他：“怎么样？”她满怀希冀问道。

　　徐凤卿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柔嘉说，这些人都是漠北王帐下训练有素的将士，一出手必然是要害部位，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你脖子受了伤，我来给你上药吧。”

　　柔嘉却已经听出了徐凤卿的话外之音，喃喃的道：“她死了是不是？”

　　徐凤卿就看到柔嘉通红的双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落在紫芝青莲色的比甲上。他点了点头道：“等会我让斗墨过来替她收尸，你先回藏经阁歇一歇，让我给你上了药。”

　　柔嘉木木的摇头：“不要……”

　　徐凤卿却不由分说把她抱了起来，柔嘉望着手上鲜红的血，忍不住哭出了声来。一直走到藏经阁的内室，眼泪还是扑簌簌的往下落，徐凤卿瞧见她这个样子也十分心疼，小心翼翼把她放在靠窗的黑漆螺钿罗汉床上。

　　徐凤卿拿了上好的金创药敷在柔嘉被刀刃划破的伤口上，又用干净的纱布包扎，侯在外面的小厮打了热水进来，徐凤卿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把血迹清洗掉。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等做好了这一切徐凤卿方道：“你先在这里躺一会，我去把林氏叫过来。”他还要押着帖木尔去官衙办事，不能在隆福寺多留。

　　柔嘉见他离开，空旷的屋子静悄悄的，她有些害怕，忍不住小声的叫了一声：“侯爷。”

　　徐凤卿已经走到了门口，扭头看向柔嘉，声音却十分温和：“怎么了？”

　　柔嘉就摇了摇头，低低说了一声：“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徐凤卿却不喜欢柔嘉和他这样生分，说道：“你先睡一会儿吧。”

　　林氏没一会就跟着斗墨过来了，她听说隆福寺进了歹匪，在崇阳殿里急的火烧火燎的，听到柔嘉被劫持的事情，差一点晕倒过去，斗墨见她身形摇摇欲坠，连忙扶住她道：“林夫人您不必担心，苏姑娘已经没事了。”

　　林氏听斗墨这样说还是不放心，直到看见柔嘉好好的躺在罗汉床上，她提在喉咙里的一口气才喘了过来，因着喘得急，还咳嗽了两声，把刚刚闭上眼睛的柔嘉吵醒了。

　　“我的儿。”林氏急步走到罗汉床前，捧着柔嘉的脸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脖颈儿缠了一圈纱布，焦急的道：“这是怎么回事，伤哪里了，伤的重不重？”

　　柔嘉见她急的眼圈都红了，连忙握住她的手道：“母亲，我没事，就是被刀刃划了一下，连血也没有见，是侯爷非要给我上药的。”

　　林氏却看到柔嘉粉色的衣裙上沾染的血迹，不怎么相信她这话，抹着眼泪说道：“你就会哄母亲，不知道得有多疼呢。”她一想到刚才斗墨同她说的那些，就心有余悸。

　　柔嘉只好再次跟她保证：“母亲，我真的没有事。”

　　林氏这才将信将疑，她瞧了一眼屋子的摆设，说道：“这里虽是侯爷的居室，到底你还没有嫁过去，总是要避避嫌的，不如咱们回家吧，回家让母亲仔细瞧瞧。”

　　林氏扶着她下了罗汉床，走到门前柔嘉看到斗墨守在门口，想到刚才徐凤卿说的，皱着眉问道：“紫芝呢，你们把她抬到哪里去了？”

　　斗墨连忙拱手回道：“姑娘不知，刚才侯爷已经吩咐小的把紫芝姑娘送回了椿树胡同。”

　　柔嘉忍不住想到那柄快刀插进紫芝的胸口，拔出来的时候血溅了一地，紫芝回头望了她一眼，骤然倒在了地上。她眼眶湿润，泪水倏然滚落下来。

　　林氏也听说了紫芝为柔嘉挡刀的事情，她叹了一声道：“这孩子是个忠仆，回头母亲定把她好好安葬，你也别太伤心了。”

　　柔嘉还记得她醒来后的第一日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紫芝，她跪在床前喂她吃药，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这快一年来贴身的伺候她，即便是知道了她和徐凤卿的事情，也从未给外面的人说过一句，这样护着她的一个小丫头，就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闭了闭眼，许久才道：“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