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侯夫人》陈萸

68、第68章（修结尾一小段）

　　苏鹤清却不由捏紧了手心，盯着柔嘉看了半晌，轻咳了一声道：“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他说着起身拿了衣架上的墨蓝色湖绸披风拢在柔嘉的身上。

　　苏鹤清不爱熏香，柔嘉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胰子香，柔嘉仰头望着他道：“哥哥，我不冷的。”

　　苏鹤清低下头看了柔嘉一眼，见她的眼眸如水波盈盈，系上衣带才轻轻的道：“白露前后夜里就冷下来了，还是披上吧。”柔嘉见他脸色淡淡的，搁在她肩膀上的左手苍白而纤长，不由想到徐凤卿的那双变形的大掌。

　　柔嘉脸色微黯，跟在苏鹤清身后回了棠棣院，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一路，走到月门前方驻了足。

　　夜晚的秋风凉丝丝的，轻柔的吹拂在人面上，苏鹤清望着柔嘉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快回去歇着吧。”

　　他脸色沉静如水，声音却一如往日的温和，柔嘉察觉到他似乎是有心事，以往哥哥见到她眉眼都是带着笑意的。难道还在为赐婚的事耿耿于怀吗？

　　柔嘉解下身上的披风还给苏鹤清，说道：“哥哥回去看书也不要太晚了，明儿母亲要和大伯母去隆福寺上香，我去大殿给哥哥求个护身符，保佑哥哥此次一定得个功名回来。”

　　若是佛祖真能保佑，那人人都去上香拜佛去了，还要什么寒窗苦读。

　　苏鹤清也不想拂了她的一片好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手一触到青丝却僵了片刻，以前那个跟在他后面的小姑娘已经快要嫁人了，他总还当她是个小孩子，觉得她还没有长大。

　　柔嘉见苏鹤清眼底又有了笑意，这才放下心来，又冲他一笑进了院子。烦扰了一天，中午又没有歇下，柔嘉坐在妆奁前面突然觉得疲惫极了，吩咐紫芝打了热水进来，洗漱过后回到内室躺下。

　　紫芝吹熄了灯，柔嘉躺在床上反而没了睡意，想了半个时辰却也没有想明白徐凤卿那日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困意渐渐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二日一早柔嘉就被紫芝叫醒了，换了一件淡粉色妆花上裳，葱黄绫十六幅湘裙，林氏激动的一夜都没有合眼，却还精神奕奕的，正在西次间里指挥丫头婆子摆饭，苏柔淑坐在炕上晃着拨浪鼓一下一下的逗着润哥儿，看到柔嘉进来，连忙起身行福礼。

　　乳娘也抱着润哥儿行礼，柔嘉从棠棣院一路上过来就看到丫头婆子们远远的都朝她行礼，恭敬的倒好似她是宫里出来的贵人似的，柔嘉不由皱眉，林氏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满的道：“我早上不是让画蘋送过去一件大红色的圆领襕袍，怎么没穿那件衣服？”

　　画蘋送衣服的时候柔嘉正坐在妆奁前面梳头，她一向不喜穿的过于招摇，又何况如今刚被赐婚，在外头难免被人议论，她可不想出什么风头，况且姑娘家穿粉色好看，大红色过于贵重了，以她如今的年纪压不住。

　　再者成亲后还怕没有穿红的时候，上一世她嫁给徐凤卿，可是穿了大半年的大红色，那阵子她一看到红的就头晕。成衣坊的孙掌柜上门来量身，老夫人又从库房里拿出几匹大红色妆花缎子出来，一直从春天穿到了冬日，第二年才换了其他颜色的衣裳。

　　柔嘉望着林氏满面红润，想到那行礼的事也一定是她安排的，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母亲，我觉得这身衣裳就挺好，不用再换了。”

　　林氏一向是拗不过柔嘉的，虽有些郁郁，但很快就抛到了脑后，用过早饭后去了正房大院，周氏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柔嘉见她穿着石青色襕衫，湖蓝罗裙，腰襕上绣着花卉葡萄纹，头戴狄髻，插着赤金观音分心，镶红宝石顶簪，戴着一对赤金葫芦耳坠。

　　往日里周氏并不太喜欢柔嘉，总觉得林氏宠溺孩子，把好好的姑娘教的不懂事礼，所以她也不想让苏柔谨和柔嘉多在一起玩耍，怕柔嘉把苏柔谨带坏了，上学的时候拘着在院里读书，停课就把人送到怀柔周家去。

　　林氏头脑简单想不到这些，苏老夫人虽看出来她的意图，但也没说过什么，她一直以为以苏柔嘉的性子，能嫁个举子就很不错了，哪想到镇远侯竟为了她去求了皇后娘娘赐婚。

　　以前苏柔慎被永平侯太夫人相中的时候她就心里不痛快，她的惠儿是苏家嫡长女，论长幼尊卑，自然是她的惠儿出身高，却只嫁了南京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虽是多了两个字，又都是正三品，可实权却是大不相同。

　　大周朝虽是文人的地位高些，可和这些开国功臣相比，自然还是以这些勋贵世家为贵，自成宗一朝起，又下旨允这些世家子弟入仕科举，身份就更为贵重了。他们周家世代清流，却也因此不能大肆买卖田产，以至于她嫁过来的时候嫁妆还不如林氏带过来的多。

　　这么多年她也持着身份从不与林氏过多来往，苏柔慎所嫁的永平侯府就罢了，可苏柔嘉竟要嫁到英国公府去，还是镇远侯夫人，就算再不济也能谋个正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一下子就越过了她去，恐怕这以后的苏家谁恭维谁也不一定了。

　　周氏朝柔嘉笑了笑道：“今儿打扮得可真好看。”

　　柔嘉在苏府还是头一次听到周氏夸她，不由微微一愣，她平日里也是这般穿着，周氏可从来没把她放在眼中过，她弯腰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周氏‘大伯母’。

　　周氏还从未在二房的人跟前这般，她也觉得不舒服，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了，倒是林氏很高兴的和周氏说话，走到大门前上了马车，林氏和柔嘉道：“我怎么觉得你大伯母今儿怪怪的，今儿竟还主动给我搭话。”

　　以前周氏和她说话总是半冷不热的，她说十句周氏也不过回一句，说话又掖着藏着，她回去悟很久也悟不出来，反正两人也说不上话来，她也懒得和她再多说，今儿却倒是话多了些，她说一句，周氏就接一句。

　　柔嘉也察觉到了，可见她这门亲事也不全都是坏的，以往那些和林氏交往的妇人都难免瞧不起她些，如今却也要顾着她的身份给林氏几分薄面，柔嘉一想到那些人心中不服气面上却还要带着笑意和林氏寒暄就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挑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见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的，还有小贩沿着街头叫卖，才说道：“这是好事，母亲以后出门可要拿捏住身份才好。”她刚要放下帘子，却又瞥到在糕点铺子那儿站了两位身材极高大的人，胡子蜷曲，看着不像是中原人。

　　西市多胡人，这里离西市不过隔了两个街道，倒也不甚怪异的，看了两眼就放下了帘子。

　　林氏经柔嘉这么一提点，掩着面笑道：“那是自然的。”说着还端了端身子。

　　苏家的马车在山门前停下，柔嘉扶着林氏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圆智师傅亲自带了两个小沙弥来迎，往日里苏家一年都捐几百两银子给寺里，也没见有这么大的派头。可见这赐婚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只怕是连坊间都已经传遍了。

　　这会子秋高气爽的，方圆十几里都有人过来进香礼佛。柔嘉跟着周氏和林氏先去了大雄宝殿上香，她们二人都是为这次秋试而来，跪拜的格外诚心一些，周氏又捐了五十两银子的香油钱，林氏见状也捐了五十两。

　　圆智师傅身边的小沙弥站在一旁，柔嘉见他捧着托盘的双手不由往下沉了沉，圆智师傅抱手念了一句‘多谢施主’，说起寺里德高望重的明通大师开坛讲经的事来：“……陈阁老的夫人和靖远侯府夫人、西宁侯府的赵二太太都在，夫人们可要前往崇阳殿一叙。”

　　陈阁老虽是次辅，但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当年苏阫会试正是时任礼部侍郎的陈阁老任总裁，这样说起来陈阁老也算是苏阫的老师了，后来苏阫从翰林院出来，短短十几年爬到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也是得陈阁老提拔。

　　柳氏竟也在，柔嘉不由皱了皱眉头。

　　周氏却已经接过了话道：“那就麻烦小师傅带路了。”

　　崇阳殿是偏殿，和天王殿遥遥相望，以前柔嘉曾跟着徐太夫人来此听过几位大师讲经，这位明通大师常常闭关，还一闭关就是三年，不过他的佛经却是几位大师中讲的最深奥的。

　　走到崇阳殿的时候明通大师还没有开始讲经，大理石地面上放着矮案和蒲团，已经坐了十几位夫人太太了，周氏看到陈阁老夫人坐在第二排的蒲团上，就过去行了一礼，那陈夫人也是继室，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她和周氏寒暄了两句，目光落在林氏后面穿粉衣的小姑娘身上。

　　陈夫人朝她招了招手，笑着道：“这位就是三姑娘吧，当真是个美人儿。”她在京城这么多年，见过几位貌美的女子，若要仔细论起来，还是眼前的这位更出挑一些。

　　柔嘉见大殿里的人都朝她看过来，却没看到柳氏的身影，便落落大方的上前屈身，行福礼后站到了林氏的身旁。

　　就连坐在一旁的赵二太太也忍不住在心里面夸了一句‘得体’，倒是挨着她身旁坐着的一位十三四的小姐微微撅起了嘴唇，赵二太太笑的一脸宠溺，说道：“你以前在永平侯府不是认得了苏姑娘，怎么也不给人家打声招呼。”

　　赵灵芸差一点没有认出来苏柔嘉，不过她是什么身份，苏柔嘉是什么身份，即便是皇后娘娘赐婚，那也是个小官之女，自然该是苏柔嘉上前来跟她说话，她还不屑于呢。

　　赵二太太而立之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宠得也是同命根子一般，见她这样也是一脸的无奈。

　　西宁侯府也建在顺天府大街上，和永平侯府比邻而居，赵太夫人时常带着儿媳孙女来英国公府串门，柔嘉认得这赵灵芸，世家的小姐打小都是娇生惯养的，难免会骄纵一些。

　　柔嘉就朝赵二太太行了一礼。

　　正好明通大师进了大殿，众人就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赵灵芸听了一炷香的时辰就坐不住了，她扭头看到柔嘉正好坐在她的后面，扭过头来小声的道：“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柔嘉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赵灵芸气鼓鼓的扭过头去，没一会又转过身子来，柔嘉听得正入神，被她这样一弄也接不上明通大师在说什么了，柔嘉扫了一眼身后，见有几个妇人都往这里看了过来，只好起身随赵灵芸出了大殿。

　　走到廊下才道：“赵姑娘，我先去更衣，不如你自己先逛一逛吧。”

　　赵灵芸却道：“我也去更衣。”

　　柔嘉看着她有些无奈，只好随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