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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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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赵管事还是头一次见到宫里面的贵人,激动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磕了头把人领到花厅,特地吩咐底下的小厮沏了一壶上好的太平猴魁,这还是前阵子通州的刘庄头送过来敬献给大老爷的,大老爷赏了他二两,一直没舍得喝。
苏阫和苏陟都在家中,听到人来喊急匆匆就赶了过去,没一会苏老夫人也携着女眷来了前院花厅。柔嘉一眼就认出来这位身着大红色蟒衣的内官正是坤宁宫的总领太监唐洪,前世她跟着徐太夫人进宫拜见皇后和贵妃娘娘,经常见到此人,是皇后娘娘身边极得力的内官。
他怎么来了?
柔嘉不由暗想,跟着苏柔慎跪在林氏的身后,唐洪见众人跪下才清了清嗓子宣读懿旨,众人都屏着呼吸,花厅里静悄悄的,外面的院子也十分的安静,甚至能听到枯黄的梧桐树叶飘然落在地上的声音。
唐洪念完旨意看向跪在前面的苏老夫人,笑着道了一声‘恭喜’,又道:“苏三小姐真是好福气,这可是镇远侯爷亲自给皇后娘娘求的旨意。”声音又尖又利,柔嘉听着眉心突突的跳。
徐凤卿竟然为了娶她亲自去求了皇后娘娘,柔嘉是没想过的,她一直以为徐凤卿为人冷漠,即便从前那些都是她误会了他,可到底是过去的事了,他却紧追不舍的,为什么非要把她再娶回去?
柔嘉突然想起来那一日在廊下徐凤卿跟她说的话,当年他虽还没有被封为镇远侯爷,却也已经立下了战功,迟早是要大封的,而她是个病秧子,太医也说她好好养着也不过再活个二十年。
她当时以为徐凤卿图的是她靖远侯嫡女的身份,可听他的话音,分明又不是。他那天说的非要娶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
苏老夫人年纪大了,双手捧过圣旨,起身的时候身形不由一晃,落在唐洪眼中自然又是另一种说法,他但笑不语,细长锐利的目光却往人群中扫了一眼,落在柔嘉的身上略一打量。
他以为见过的皇后娘娘的嫡妹陆娘子已经是绝色了,没想到这苏家姑娘年纪虽小,容貌却丝毫不遑让陆娘子,也不过穿着一件淡粉色妆花褙子,暗折枝菱花纹湖罗裙,脸上未施脂粉,却已是惊人的明艳之色。
唐洪点头说道:“这位就是三小姐吧,果然生得是国色天香,也难怪侯爷会这般……”他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了,朝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双手捧着一个大红色漆雕花卉方盒走了过来。
唐洪把盒子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一套金镶玉头面,观音满池娇分心、牡丹花叶形挑心、花草蝴蝶簪……大大小小十一二件,金灿灿的叫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皇后娘娘赏给三小姐的,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却是皇后娘娘还在闺阁中时圣母皇太后赏的,就当给姑娘添箱了。”
皇后的赏赐,何况又是先太后赏下来的,这便是抬脸面了,苏老夫人忙携柔嘉拜谢皇后,又笑吟吟的招呼唐洪坐下喝茶,唐洪却摆了摆手道:“老夫人客气了,咱家还得回宫复命,就不多留了。”
一行人又把他送至垂花门前,看着马车行远了众人才又回了院子。苏老夫人招了林氏和苏陟进安僖堂说话,两家的亲事既已板上钉钉,苏柔慎自是不好多说些什么,拉着柔嘉回了棠棣院,在夹道里遇到往书房去的苏鹤清,柔嘉在后面瞧到他削瘦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孤寂的感觉。
度哥儿尚且年幼,苏柔慎放心不下,在棠棣院小坐了一会就去安僖堂给苏老夫人辞行回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婆子把灯笼都点了起来,柔和的光线透过青纱照出来,隐约听到几声虫鸣。
柔嘉坐在临窗的炕上怔忪望着外面,听到两个挂灯的婆子笑嘻嘻的声音:“……我早说咱们家的这位三小姐是富贵命,往后可不就是镇远侯夫人了,再过阵子这青纱灯笼就该换成红纱的了。”
紫芝在一旁看到柔嘉面如止水,便道:“这两个老奴仆了,嘴还这么碎,姑娘不要生气,我去打发了她们。”她就是再迟钝,这些日子也能看出来姑娘并不喜欢那镇远侯爷,何况这婚事还是强逼的……
紫芝挑着帘子正要出去,柔嘉出声叫住了她:“算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由着她们去吧。你叫菱角去瑞庆堂走一趟,看看母亲从祖母那里回来了没有。”
她倒是想起来昨儿答应苏柔淑去长松院找字帖的,一耽搁下来就忘了,起身道:“你陪我去吧,这会子正好是用晚饭的时候,去书房也不扰哥哥读书。”
林氏和苏陟刚从安僖堂回来,吩咐小丫头们在西次间摆了饭,林氏喜气洋洋的,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柔嘉面前的白瓷小碟子里,笑着道:“刚才英国公府的管事送了信来,议亲的事定在了八月初六。”
这已经是七月底了,议亲虽说是商量聘礼之事,但未免太仓促了些,不过看样子苏家这边答应了下来,柔嘉点了点头道:“父亲和母亲做主就好。”
柔嘉用过晚饭便带着苏柔淑去了长松院,廊下也已经点了灯笼,两个小厮守在门外,都恭敬的朝柔嘉行礼,柔嘉就小声问他们:“哥哥还在屋里读书吗?”
听雨回道:“刚才厨房的刘妈妈送了晚饭来,白石在跟前伺候呢,也不知道公子今儿怎么了,一直坐在书案前写字,到现在也没停下。”
柔嘉蹙了蹙眉,挑开帘子进了书房,白石站在书案前面正在磨墨,苏鹤清则手持狼毫毛笔在铺平的茧纸上写字,却不似往日般行云流水,写了二三字就凝滞片刻,眉头紧紧皱着。
西窗下的炕桌上放着红漆食盒,还没有打开,看样子连饭也没有吃,白石抬头就看到柔嘉和苏柔淑站在门口朝这里张望,却是长吁了一口气,叫道:“三姑娘,五姑娘。”
苏鹤清也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二人,继而冲她们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毛笔道:“什么时候来的?”
“都来一会子了,哥哥只顾着写文章,连声音都没听到。”柔嘉牵着苏柔淑的手走过来,看到苏鹤清眉宇间已经有了淡淡的折痕,她问道:“可是文章写的不顺,梁先生正好在府上,哥哥不如过去问一问。”
苏鹤清见柔嘉一脸真诚,却没有因为亲事定下来的烦闷,失神了片刻才道:“下个月就是秋试了,难不成我在号房里碰到不会的题目也要拿去问梁先生,那岂不是晚了。”顿了顿,又笑道:“也不是什么难题,差不多就写好了,怎么这时候和柔淑一起过来了,可是找哥哥有什么事?”
柔嘉摸了摸苏柔淑的后脑勺,她身量尚小,抬头看了一眼柔嘉,又看向苏鹤清道:“我和三姐姐过来找篆书的字帖,二哥哥这里有吗?”她小声的问道,望着苏鹤清的眼眸有几分怯意。
苏鹤清一直住在前院,苏柔淑很少见到他,每回见到也都是远远的叫一声‘二哥哥’,从未多说过话。
柔嘉却觉得苏柔淑的性子实在是太软弱了些,年纪小也就罢了,可今年也有九岁了,却还是一副怯懦的样子,见到谁都是这样,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苏鹤清挑着眉看了一眼柔嘉,柔嘉解释道:“五妹如今在跟着祖母连梅花小篆,她以前没练过字,笔力太弱,再练两年只怕也不好,倒不如先让她临摹小篆,等写好了再练梅花小篆,也更容易些。”
读书人惯都是写台阁体的,苏鹤清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练过一段时日的小篆,他叫了白石开了装字帖的箱子,找了一会子才找到一本前朝张翰林所写的《碣石颂》字帖。虽年月已久,字帖却保存的十分完整。
“你瞧瞧这个可还能临摹?”他把字帖递给柔嘉,说道:“五妹练字是好事,那等明儿我出去了在灯市买几本字帖。”
到秋试那日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十三天了,柔嘉哪里敢在这时候打扰苏鹤清,说道:“也不着急的,先让五妹临摹这本,女先生已经从老家回来了,祖母正说这两日开课,柔谨还没从怀柔回来呢。”
柔嘉把字帖收了,扭头看向炕桌上的食盒道:“哥哥先洗手吃晚饭吧,等吃了饭再去写文章。”
白石听到柔嘉这样说,连忙退出去叫外头的小厮打了水进来,柔嘉洗了手把食盒的盖子打开,小心的端出饭菜放在炕桌上,又拿出筷箸和汤匙摆在筷枕上,说道:“今儿小厨房做了四川那边传过来的菜色,以菜籽油和黄牛肉小火慢炖,又放了花椒末和辣椒末,正好配米饭吃,我瞧父亲倒是很喜欢吃这道菜,今儿晚上还多吃了半碗米饭呢。”
苏鹤清在灯下看到柔嘉脸上的肌肤娇嫩的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细滑柔嫩,杏眸晶亮,莞尔道:“瞧你说的这样好,那我今儿是不是得多吃两碗米饭才行。”
柔嘉便把筷箸递给他,拿着食盒放在一旁的高几上,笑着道:“哥哥太瘦了,多吃些才好。”又想到晚间的夜宵,说道:“晚上还有一盅鲫鱼豆腐汤,哥哥可不要读书太入迷了,把汤赏给下面的人喝。”
苏鹤清却说道:“妹妹吩咐的,我自然是要喝完的。”
柔嘉便点了点头,带着苏柔淑刚挑了帘子出去,却见白石大步跟了上来:“三小姐请留步,我们公子有话想和你说。”他低头看了一眼跟在柔嘉身旁的苏柔淑,说道:“您进去吧,我先送五小姐回去。”
柔嘉倒是猜到了苏鹤清想说什么,反正这些也是要说开的,她想了想吩咐白石:“五小姐怕黑,前面多两个人打着灯笼。”
苏鹤清很快就用完了晚饭,叫听雨把饭菜撤了下去,又沏了一壶浓浓的铁观音,柔嘉见他净白的脸涨的通红,才意识到他是不能吃辣的,便道:“哥哥既不能吃辣怎么还吃呢,汪婆子也真是的,等我回去嘱咐他们,以后送来的饭菜都不要辣的。”
苏鹤清连喝了两杯浓茶才觉得喉咙里好了一些,轻轻咳了两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刚才呛到了。”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润了润嗓子道:“嘉嘉,你和哥哥说实话,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柔嘉见他面色恢复了些,却看起来比刚才严肃了许多。皇后娘娘赐婚,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苏鹤清见柔嘉不说话,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虽说是赐婚,倒也不是非一定要嫁过去,只是这样子你要受些苦。”
柔嘉却听得糊里糊涂的,她并不懂苏鹤清说的受苦到底是什么,但她绝对不允许苏鹤清为了她而冒险。何况赐婚的虽不是皇上,但皇后娘娘亦是金口玉言,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她摇摇头道:“哥哥,我没有不愿意,即便皇后娘娘不赐婚,我也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苏鹤清没想到柔嘉会这么说,倒是愣住了。
柔嘉继续道:“这件事没人逼我的,祖母和母亲也说瞧我自个的意思,我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