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侯夫人》陈萸

63、第63章

　　柔嘉心下一咯噔，突然生出些不好的念头来，抬头见林氏也怔了怔，面露疑惑的道：“她们怎么过来了？”

　　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都是手握丹书铁券的勋贵世家，又一向和苏家没什么往来，上一次英国公府宴请还是苏柔慎送来的帖子，两位老夫人又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来苏府拜访？

　　这叫林氏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婆子见林氏还有些发愣，催促道：“太太快些更衣吧，马车就要到椿树胡同了，老夫人叫太太等会不用过去安僖堂了，直接去垂花门接两位老夫人。”

　　画蘋连忙出去打水，彩屏服侍林氏进内室换了一件石青色妆花绸褙子，棕褐色的十二幅宫裙，襕边绣有缠枝菊花纹，又重新开妆奁梳头，带了一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

　　林氏出门的时候看到柔嘉还坐在炕上，身上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莲色袄裙，头发松松挽了个纂儿，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实在是太过素净，叮嘱侍立在侧的紫芝：“带三姑娘回房换一身粉红的衣裳来，要那一件新做的秋衣用银线绣宝相花的，等会我派人过来叫你们再过去。”

　　既然是两位老夫人登门，少不得要见府里头的姑娘，若是她们二位能在众人跟前提起一句，女儿的亲事也就好办了。林氏这会子才想明白了些，笑盈盈地出了门。

　　林氏走到垂花门那里的时候苏老夫人和周氏已经在了，苏老夫人穿着绛色团花纹襕衫，周氏则换了一件湖蓝潞绸褙子，带着琥珀晶玉压襟，都敛着眉目，底下的丫头也都垂着手屏气侍立在侧，林氏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住，小心站到苏老夫人的旁边。

　　她心下正奇怪着，刚要出声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见小厮从外面跑了进来道：“国公府的马车已经拐进胡同里了。”

　　车马碌碌的声音由远及近，苏老夫人这才携了林氏和周氏去了大门，八个穿青直身的侍卫打道，行在前面的是成国公府的马车，门帘两侧各挂了一盏宫纱灯笼，跟着十几个丫头婆子，后面紧跟着的是英国公府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引得胡同里的人家都探出头往这里看。

　　马车停在了苏府的门前，苏老夫人从台阶上下来，屈膝朝两位老夫人行福礼，成国公老夫人出身高贵，乃是辽宗的亲妹子福清大长公主，年岁倒和苏老夫人相近，两鬓已有些斑白，身穿一件暗红色缂丝大袖衫，带着金丝狄髻，一看长相就是很有福气的人，眉目和善，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

　　成国公老夫人笑着道：“老姐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林氏和周氏这才搀着苏老夫人起来了，一行人沿着十字甬道去了正厅，等成国公老夫人和徐太夫人上座，瑞香才用小茶盘捧了茶水进来，周氏亲自给她们捧茶。

　　寒暄了一阵，成国公老夫人喝了茶才笑着说起提亲的事来：“……说来也是受人之托。”她看了一眼徐太夫人，笑呵呵的道：“ 怎么不见府上的姑娘们，我听说有位三姑娘生得极是貌美，且又是个通透聪慧的性子，老姐姐有这样一个好的孙女，也该带出来见见。”

　　苏老夫人也是精明之人，一听话音就猜的差不多了，不过能请得动成国公老夫人前来说媒的京城里也没有几个人家，倒是跟着的徐太夫人没怎么说话，如今英国公府里到了说亲年纪的也不过徐廷锡和二房、三房的哥儿，但之前传出来的那些不中听的流言，难不成是给徐廷锡……

　　她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打住了，心中却越发的不明白，面上却不动声色，瞧了一眼侍立在门口的孙妈妈，又笑着和成国公老夫人道：“大长公主谬赞了，家中的姐儿都惯是调皮的性子，哪里有您说的这样好。”

　　成国公老夫人便就笑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我也不和老姐姐兜圈子了，今儿来贵府是给三姑娘提亲来的。”

　　林氏站在苏老夫人的身后，闻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好在她没有喝水，不然准被呛到，成国公老夫人笑望了她一眼，又继续道：“也是受了我这位老姐姐的嘱托，给咱们这位镇远侯爷说亲来的……”

　　她这话还未说完，林氏震惊的已经腿软的站不住了，周氏也不免露出惊讶之色，看向坐在圈椅上的苏老夫人，见她也不由握住了椅搭。

　　苏老夫人正琢磨着是二房还是三房的哥儿，蓦地听到镇远侯三个字饶是再见惯了风浪的她也忍不住惊了一下。那可是是镇远侯啊！提督神机营，掌左军都督府事的镇远侯！

　　苏老夫人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张了张嘴，看向坐在上首的成国公老夫人和徐太夫人，似是确认一般的问道：“给镇远侯爷提亲？”

　　这事毫无征兆，昨儿成国公老夫人听徐太夫人在她跟前说起提亲的事来也有几分疑惑，皇后娘娘想要赐婚给徐凤卿和陆知烁的事情她是知道一些的，原以为他们二人会花好月圆，谁料徐凤卿竟然拒了此事。

　　这个人的性子阴鸷，做事又狠辣，她虽是见惯了深院里的争斗，却也不甚能瞧得明白此人的心思，说来那陆娘子是定国公府家的嫡次女，身份地位不比这位苏府的小姐贵重的多，且这一来一回的恐怕早就得罪了宫里的皇后娘娘。

　　如今皇帝的身子已经病入膏肓，后宫的子女众多，大皇子乃是皇后所出，而以后的帝位人选自然就是这位大皇子，那陆知烁虽和皇后娘娘非一母同胞，但皇后却待这位继妹极好，当年荆王世子暴毙，也是她亲自下了令把陆娘子接回了京城。

　　不过如今太后和端王那厢早就蠢蠢欲动了，这朝里朝外能凭靠的还是英国公府，想来那徐凤卿也是仗着这个才敢这般不给皇后留情面。

　　可要娶这苏家的姑娘，她实在是想不通了。

　　难不成那徐凤卿也是见色起意的，但以他如今但身份，纳回去做妾也没有不成的，偏偏还是娶回家做正室的。

　　她可是听说过这苏柔嘉的名声，刁蛮跋扈不说，还把爱慕徐廷锡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亏得也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要她说，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是最娶不得的，往后若是再闹腾些事出来，可不又是满京城的笑话。

　　不过徐太夫人说了，是他那四子执意要娶。

　　成国公老夫人见堂内一时静了下来，笑着道：“是镇远侯爷。老身也不多说了，咱们都是老街坊邻居了，侯爷的事情你们也听说过，嫁过去虽说是做继室，不过咱们那位侯爷却还年轻着，年长一些才更疼人……何况又有这样一位好的婆婆帮衬，总是吃不了亏的。”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来，说道：“你们不知道，旁人家提亲都是请媒人过来说一嘴，我这老姐姐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过来，生怕我这个媒人说出一句不好的来。”

　　徐太夫人在一旁坐着，也指了指成国公老夫人，笑着嗔道：“老姐姐你呀！”

　　苏老夫人也没想到给镇远侯提亲，徐老夫人竟然会亲自前来，这便是十分郑重了，她坐在下面赔笑，又听徐太夫人又说：“前些日子在宴会上见过三姑娘一面，我一瞧她就喜欢上了，此次前来也是突然了些，原想着咱们两家多走动些再提亲事，不过我那四子却是半刻都等不及了。”

　　听徐太夫人的话音，这亲事是镇远侯亲自要的，还这样的迫不及待。苏老夫人想起上次在安僖堂里镇远侯看柔嘉的神色，还主动请高太医为二儿子治疗腿疾，她那时候就该有疑心的，却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这不答应下来不是，答应下来又不是，苏老夫人满心里苦涩，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前些日子可是刚刚在承恩侯府请来说媒的王婆子面前提了柔嘉和禹哥儿定亲的事，也不知这事到底传出去了没有。

　　苏家得罪了承恩侯府也就罢了，可英国公府却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不说承袭爵位的英国公，就以镇远侯如今在朝中的地位，碾死他们苏家也不过片刻之间的事。

　　苏老夫人想到这里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可若是答应了……以柔嘉的性子在英国公府只怕是要受尽了委屈，还有那镇远侯，十四岁就上阵杀敌，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他会对柔嘉好吗？

　　徐太夫人看出苏老夫人的迟疑，却也不出言逼迫，只道：“我知道你们家惯是开明的，总要问一问女孩儿家的意思不是。”

　　这便是给台阶下了。

　　苏老夫人哪里又不知，接过话道：“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是要问过柔嘉的意思才能给您答复。”她想了想道：“您看这样行吗？等过两日再派人回府上，这孩子心思细，又还没有及笄，得同她慢慢说。”

　　当初永平侯府遣人来府上给苏柔慎提亲的时候苏家也是缓了两日才回了信，虽说她和林氏一听到都觉得好，但也是等到了第二日才派人回话。‘好女百人求’，‘女儿家主贵’，俗语倒是不假，京城里也没有提亲当日就要应下的道理。

　　徐太夫人也正是这个意思，说道：“这是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