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侯夫人》陈萸

62、第62章

　　柔嘉觉得苏柔淑看上去似乎是有心事。

　　在瑞庆堂用过晚饭，柔嘉先陪着苏柔淑回了东厢房，一明两暗的三架屋子，挪了一间出来做卧房，虽不如香荷院宽敞，倒还算整洁干净，窗前还栽了一株玉兰树。

　　临窗设了一张大炕，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林氏新添的，景泰蓝的春瓶，黄榆木小几，还有一架依着槅扇而立的多宝阁。

　　苏柔淑拉着柔嘉坐在炕上，碧藕出去沏了一壶茶来，倒了两盏放在了炕几上，又垂着手站在一旁。之前香荷院的丫头婆子全都发卖了出去，林氏又指了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过来伺候苏柔淑。

　　晚饭时柔嘉喝了半碗鸡汤，刚才还不觉得什么，现下却有些腻味，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和苏柔淑说道：“我听父亲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练梅花小篆，写的怎么样了？”

　　苏柔淑就把这些日子临摹的字帖都拿了过来给柔嘉看，梅花小篆是将梅花镶嵌在字体内，虽是写字却更像作画，讲究笔力刚劲，并不容易写，不过是比着葫芦画瓢，字体软绵绵的，但以她这个年纪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当初她临摹簪花小楷的时候也觉得费力，跟着先生练习了半年的楷书才敢写小字，柔嘉也觉得让苏柔淑现在就开始练梅花小篆有点过早，就道：“我瞧你倒是喜欢写这个，不如先练篆书，等把篆字写好了，再临摹梅花小篆就容易得多了。”

　　柔嘉看了一遍苏老夫人写的字帖，心想她这个祖母倒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学问，她在林氏跟前听过一些，赵家原是余姚望族，曾祖父还做过礼部尚书，到了孙辈只出了一个进士，苏老夫人做主给她定下的那位表哥赵明禹的父亲是个举子，早些年还在京做官，那赵明禹虽不过十七岁，却已经过了府试。

　　做母亲的总是把儿女看得十分贵重，这厢有苏鹤清和陆钦怀珠玉在前，再加之苏柔慎又嫁到了永平侯府，也难怪林氏不喜欢这门亲事，但苏陟却觉得赵明禹不错。

　　柔嘉抬起头来，看到苏柔淑一直望着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怎么这样子看我，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儿？”

　　苏柔淑摇了摇头，乖巧的道：“那我听姐姐的，先练习篆书。”说完很快的低下了头。

　　柔嘉瞧着她小小的脸蛋儿比从前消瘦了许多，不由得有些痛心，看样子齐姨娘这一去给这孩子的打击挺大，毕竟是跟在身边生活了七八年，又是眼睁睁瞧着齐姨娘咽了气。

　　柔嘉便笑了笑朝她道：“今儿太晚了，等明儿一早咱们去二哥那里找些字帖来。”

　　苏柔淑就点了点头，柔嘉吩咐碧藕打了水进来，洗漱之后看着苏柔淑睡下了才回了棠棣院。

　　二日一早，柔嘉梳洗了之后先去了瑞庆堂，走到那里看到陆钦怀身边的小厮名叫长峰的正站在廊下等着，两个小丫头守在门口，画蘋拿着水壶正在给山茶花浇水，看到柔嘉笑着道：“陆公子过来给夫人请安，正说着话呢。”

　　柔嘉倒是有几日没有见到陆钦怀了，他前些日子还送了她一套团阿福，泥人儿捏的惟妙惟肖的，看上去很是喜人，倒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似的，殊不知她的内里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

　　紫芝把团阿福摆在了多宝阁上，柔嘉也觉得是他的一片心意，也就凭着她们去了。

　　她笑了笑道：“那我等会再进去。”

　　林氏在西次间和陆钦怀说话，不过问些陆夫人的身体状况，陆钦怀一一回了才出来了，看到柔嘉站在院子里剪茶花枝，走过来作了一揖：“柔嘉妹妹。”

　　柔嘉抬头看他，一袭蓝色的湖绸长袍，清晨的阳光投进廊下，映衬的他面若白玉，柔嘉把剪刀递给紫芝，弯腰福了一礼，说道：“陆大哥今儿来得真早，不知用过早饭了没有？”

　　陆钦怀是特地来得早的，没想到还真碰上了柔嘉，他点头道：“柔嘉妹妹，我想问你一些事情，不知你可有空？”

　　女先生还没有回来，柔嘉自然是有空闲的，不过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她垂了一下眼眸，想了想还是道：“陆大哥直说就是。”

　　陆钦怀看了一眼站在柔嘉身后的紫芝，犹豫了片刻方支吾着道：“我听说你喜欢英国公府……”说到这里又不敢说下去，叹了口气道：“都是些外面传的流言，也不可信的，我还巴巴的跑来问你，你别生气。”

　　他红着脸，似乎还有些局促不安，似乎还真怕她生气了。

　　柔嘉早就知道陆钦怀对她的心思，林氏也看得出来，还一心想让她嫁到陆家去，说起来陆家的确是个好的夫家，不说门第，就陆钦怀待她的这份好她也是有些感动的。

　　这件事原先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后来陆家搬到京城，这事也就慢慢淡了下去，也不知他从哪儿听来的。

　　柔嘉低着头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陆钦怀见柔嘉隐有不悦，连忙拱手道：“柔嘉妹妹，原是我唐突了，你别放在心上。”

　　怪不得这些日子不曾见他，想来是为了这件事。柔嘉淡淡笑了笑，坦然说道：“之前做的事的确有些荒唐，叫陆大哥见笑了。”都是她做过的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温柔，一双杏眸晶亮粲然，陆钦怀望着柔嘉，想起来在通州的那段时日，那时候苏柔嘉才刚刚五岁，而他也不过九岁，小姑娘总是迈着小腿缠在他和苏鹤清身后，他那时候总嫌她跑的慢，又嫌她碍手碍脚的，便大声呵斥让她不要再跟着他们。

　　小姑娘吓得愣愣的望着他，过了一会嚎啕大哭起来，豆大的泪珠从圆嘟嘟的脸颊上滚落下来，他怕被母亲知道了后挨一顿打，只好抬手擦掉小姑娘脸上的泪水，那是他第一次摸小姑娘的脸，又软又嫩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小姑娘却丝毫不给他面子，还是照旧哭得大声，他只好抱着她去街上买糖吃，才把她哄好了，小姑娘脸上的泪痕还在，一双眸子却亮晶晶的，澄澈无比，甜甜的朝他一笑。

　　也不知为何，从那之后他就再也对她生不出来一点不耐烦，后来父亲带着他和母亲去了南京任上，他看到邻里家的小女孩，总是会想起她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外头会有这样的流言，母亲和他提起时他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憋了几日才敢来见她，或许他本来就不该问的。

　　陆钦怀有些懊恼，长峰提着书箱过来提醒道：“公子，差不多到时辰了，梁先生见你迟了又要罚写文章了。”读书人颇讲究尊师重道，梁先生又是翰林院出身，一向严厉，最不喜的就是学生迟到。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柔嘉妹妹，其实我今儿过来是想问另外一件事儿。”他抬头看了一眼长峰，长峰就上前和紫芝道：“紫芝姑娘，我们公子昨儿上街买了鞠球给姑娘们玩，你过来拿下吧。”

　　他提着书盒走到穿堂前，才打开来拿出一只由十二片香皮缝成的鞠球，陆钦怀见紫芝过去了才开口道：“柔嘉妹妹，你以为我如何？”他小声的道，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低，柔嘉隐约听到了几个字，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他问的这样直白，倒是叫柔嘉一怔，陆钦怀见柔嘉望着他不说话，‘哄’的一下脸立刻红透了，又道：“妹妹也不必着急回答，等想好了再告诉我一声，我先去琅玕轩上课了。”

　　柔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陆钦怀疾步往穿堂的方向走了过去，望着他蓝色的衣角，柔嘉甚至觉得他是掐着时辰过来的。

　　林氏在西次间里坐着，打开窗屉看得院子里清清楚楚的，越发觉得两人般配，柔嘉进来她就问道：“钦怀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不过寒暄两句罢了。”柔嘉见她一脸喜气的，把手中的鞠球捧给林氏，只道：“这球是让我们姐妹踢着玩的。”

　　林氏接过来在手中颠了颠，放在炕几上道：“我瞧着钦怀挺好的，对你也好。”柔嘉瞧她这满意的样子，心想若是这时候陆家真派了人提亲，林氏肯定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不过苏老夫人已经在王婆子跟前许下了柔嘉和赵家的亲事，林氏转念一想，又不免叹了一口气，拉着柔嘉去了东次间吃早饭。

　　用过早饭后，柔嘉就坐在炕上做绣活，林氏则张罗着给苏鹤清准备下场用的衣被，叫常顺家的开了橱柜，里面整齐的放着一条条红绫锦被，都是林氏当初陪嫁来的，她找了一条厚度适中的被子抱了出来，让彩屏抱着晒到了院子里。

　　过了一会就见前院的秦婆子匆匆往瑞庆堂来了，看到院子里的小丫头在晾衣物，急声问道：“二太太可在屋里？”

　　彩屏见她走得喘着气，额头上都沁出汗水了，问道：“秦妈妈可是有什么事要找太太，在屋子里呢。”

　　秦婆子也来不及细说，连忙往屋里去了，林氏正在翻箱子找衣料，脸上还蹭了些灰尘。那秦婆子见到人就道：“二太太，您快收拾下吧，成国公府的老夫人还有英国公府的老夫人往咱们这里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