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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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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到底如何了?”柔嘉问道。
紫芝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在外面瞧着一盆盆红水从里面端出来,听说还是服了止血的汤药,也不管用,人只怕就要不行了。”
自古以来女子生产就是一大难关,齐姨娘本就有血崩的先兆,再加之她孕中又那般折腾,这一次只怕就没有像上次那般福大命大了。
柔嘉叹息了一声,道:“你去把柔淑叫醒,带她去香荷院见齐姨娘。”只怕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了,可怜的到底还是小孩子。
柔嘉想到她五岁那年母亲也是骤然离她而去,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杨嬷嬷把她带到灵堂里,她带着孝跪在灵前,看到跪在她身后的人都在抹眼泪,后来有人指着棺材问她:“你知道那里面躺着的人是谁吗?”
她点点头,说:“我母亲……”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永远都再见不到母亲了。
后来父亲虽娶了柳氏进门,她改口叫柳氏‘母亲’,可再也没有人像母亲那般待她好了。
苏柔淑也是个敏感的小姑娘,听到外头的声音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紫芝进去内室看到她已经穿上了中衣,小脸儿紧绷着,一言不发的,连忙上前服侍她把外衫穿好,急匆匆去了香荷院。
柔嘉坐在临窗的炕上,听到外面传来四下梆子声,前面院子的嘈杂之声渐渐小了下去,她推开门出去,只见一轮明月挂在当空,月色皎洁,映照的庭前一片亮白。
紫芝从香荷院回来就看到柔嘉正站在廊下抬头望月,她提着衣裙加快了步伐走过来,柔嘉听到脚步声看向来人。
紫芝上了台阶才道:“……齐姨娘没了,五姑娘哭得很是伤心,拉都拉不开,夫人叫两个婆子把她抱到了瑞庆堂。”
柔嘉早就料到了,苏柔淑打小在香荷院里长大,何况齐姨娘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又不是三岁小儿,眼睁睁望着生母离世如何不悲痛,只怕得有一阵缓过来呢。
齐姨娘只是妾侍的身份,很快就下了葬,苏柔淑也从香荷院搬了出来,挪到了瑞庆堂东厢房里,当初苏老夫人就许诺林氏等孩子一生下来就抱到瑞庆堂养,如今齐姨娘已经过世,也只有林氏带着了。
头七当日苏陟请了寺里的僧人过来府上做法事,人死了生前的过错就很容易抹掉,齐姨娘到底服侍了苏陟十多年,何况他以前又是那般宠着她,感情还是很深的。
林氏见了也没说什么,还让常顺家的去烧了纸钱。
苏柔淑本来就不爱在人前说话,齐姨娘这一走她更是一句话都不说了,柔嘉每日带着她在棠棣院里练字绣花,一晃就到了六月里。
苏老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隆福寺进香,柔嘉前些日子说要跟着她一起,苏老夫人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孙女,当即应了下来。苏柔谨嫌外头天热不肯动弹,苏柔淑又郁郁寡欢的,身子不爽,初一那日苏老夫人就只带了柔嘉去了隆福寺。
上了香从大雄宝殿出来,孙妈妈陪了苏老夫人去禅房清修,院子里种了香樟树,小道两旁长满了矮竹,再往前走一处水池,水底清澈,放生了十几尾红鲤鱼,树荫下设了一个小亭子,微风徐徐,正是乘凉的好去处。
炎炎夏日,前来上香的香客并不多,柔嘉在亭子里坐了一会,一个穿灰色道袍的小师父匆匆往这里走了过来,到了亭子跟前方施礼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丢了一块玉佩?”他展开手心,手掌中放着一块结了蓝缨的白玉佩,上好的和田白玉,雕刻成麒麟的样式,莹润滑亮,竟无半点杂质,是不菲之物。
柔嘉并不曾带过玉佩之物,摇头道:“小师父恐是弄错了,我没有丢什么玉佩。”
小师父见柔嘉说不是,却作了难,说道:“刚才那位香客说是看到姑娘在天王殿前掉了这枚玉佩,方叫小僧送过来的。”
柔嘉心道这物件可能是哪个世家的姑娘或是公子掉的,雕刻的这样精细,想来是随身携带之物,便道:“不如小师父在捡到玉佩的地方等一等,会有人过来找的。”
小师父一听也觉得有理,拿着玉佩又回去了,柔嘉看到池中的锦鲤游来游去的,一时有了兴致,叫紫芝回禅房拿了些糕点,捏碎了撒在水面上,十几尾大大小小的红鲤鱼摇着尾巴蜂拥而来,顷刻间就把碎屑吃光了。
柔嘉又捏一小块撒下去,扭头却见刚才那位小师父又朝这里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那枚白玉佩,柔嘉微微一愣,笑道:“小师父怎的又过来了,可找到玉佩的主人了?”
小师父在桥下行了一礼,还未说话就红了半边脸,挠头道:“刚才的那位香客非说这枚玉佩是姑娘的,还一定要叫小僧送至姑娘手中,姑娘就不要耍小僧了,把这玉佩收下吧。”
这玉佩明明不是她的,那人却非要小师父送过来,难不成是有人在耍她。柔嘉皱了一下眉头,道:“想来是那位香客看错了,这玉佩真不是我的。”
她刚才从大雄宝殿过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谁会这样耍她呢?柔嘉想到去岁冬日在寺里遇到了永宁郡主的事,徐凤卿如今应该是在大同,应该不会是他,难不成永宁郡主也来了隆福寺?
可在山门前并未见着宫里来的马车,会是谁呢?
小沙弥见柔嘉不肯接玉佩,面露难色,求道:“姑娘,不如您随我过去一趟,与那位香客说清楚些。”如今日头正毒,他来回跑得身上汗津津的,还有些口渴。
柔嘉不知那位耍她的人是谁,但见小师父身上的灰袍都汗湿了,和紫芝道:“你跟着小师父过去一趟吧,说明了就回来。”
天王殿离这里并不算太远,柔嘉看着紫芝随小师父往前殿去了,又细细捻碎了糕点喂池里的鱼儿,过了一会,朝这里游过来的鲤鱼又多了十几尾,她正想着回禅房再拿些糕点,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身影慢慢朝这里走了过来。
她还以为是紫芝回来了,头也没抬的问道:“怎么说的?”
“你在这里倒是悠闲,也不嫌日头晒得慌。”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柔嘉手一颤,握在手里的糕点全数掉到了水池里,她慢慢转过身子,看到来人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滞。
站在桥上的人身穿蓝色绸袍,背着手,腰上束着玉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斑驳的阴影打在高大的身影上,只见他眉梢轻挑,正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徐凤卿怎么会在这里?
柔嘉皱眉,屈膝行了一礼。她望了一眼四周,见刚才还有一两个香客经过,这会子却是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了,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小沙弥说的那位香客是徐凤卿,她还傻傻的以为他人在大同。
柔嘉穿了一件淡青色莲花纹褙子,月白湖罗裙,阳光正好打在她身上,脸上未施脂粉,肌肤却依然莹润白嫩,透着粉意。他就这样望着她,两个人的相貌慢慢交织在一块,尽管她换了一副面容,可里子却未曾变过,惊讶的时候左边的眉头还是不经意间蹙了起来。
徐凤卿怕她再被吓到,站在桥头不再近前。皇上密诏他回京,昨天晚上他就从大同回来了,京城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原本他想着办完事再去见柔嘉的,没想到却在大殿中看到了苏老夫人带着她过来寺里上香。
后日就是靖远侯原配夫人的忌日,以往这个时候他的妻子都会来隆福寺小住一段时日,如今她成为了苏家的三姑娘,自是不好再出来,可毕竟是她母亲的忌辰,总要表些心意,来寺里上一炷香。
等她们一行人上香走了,小沙弥拿了一沓手抄的佛经交给圆智方丈,那上面的字迹清秀娟丽,他一页一页的翻看经文,双手都颤抖了起来。即便是化成了灰他也认得出写得这一手簪花小楷的主人来。
他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就连一刻都不愿意等,他叫小沙弥拿了玉佩过来找她,她却没有上当,既然她不肯过来,那他就过去见她好了。
他眼窝深邃,望着人的时候尤显得深情,柔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道:“侯爷不是带兵去了大同,何时回来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昨儿夜里亥时三刻到的京城。”他无意瞒她,连几时几刻到的都与她说了。
柔嘉却觉得徐凤卿奇奇怪怪的,她看了一眼通往天王殿的小道,紫芝还没有回来,但这里已经不能多待了,颔首一笑,弯了弯腰又行了一礼:“小女不扰侯爷赏景,就先退下了。”
她碎步往后退了几步,方转身下了桥,沿着夹道往禅房去了,没走多远却看到往禅院过去的月门前站了四个身穿青直身的男子,徐凤卿是密诏回来,他身边的侍卫也都没有穿曳撒,即便是身着便服,可那冷肃的面目,挺直的脊背,无一不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柔嘉还未走到那里就被拦住了,其中一人道:“姑娘,这里不能过人,你另选别道吧。”这里只有这么一条小道,她还能往哪走,分明就是不让她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