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侯夫人》陈萸

17、第17章

　　柔嘉想起一早出门的时候苏柔谨叫她求一个平安符来，刚才在大雄宝殿上香的时候倒忘了这事。她抬头看到苏老夫人还坐在炕上捻着佛珠，便起身出了禅房。

　　林氏还在廊下和常顺家的说话，柔嘉走过去和她说道：“母亲，我去大殿求个平安符，一会就回来。”

　　反正苏老夫人还得打坐半个时辰，出去走走也无妨，林氏叮嘱道：“让珊瑚和紫芝跟着你一起去，年底寺里上香的人多杂乱，求了符就赶紧回来，别到处乱跑。”

　　柔嘉应了一声，想着苏柔淑一个人枯坐在屋里无趣，就朝她招了招手，小小的女孩儿兴冲冲跑过来，拉着她的手下了台阶。

　　林氏看到她们亲密的模样，突然有些懵圈：“她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常顺家的也感到意外，许久才道：“三姑娘长大了，性子和二姑娘也越来越像了。”从前苏柔慎在家的时候也对苏柔淑很好，一副大姐姐的模样，苏柔淑也只有在苏柔慎身边的时候才会露出稚气的一面。

　　今日来寺里进香的人众多，除了方圆几里的胡同里住着的人家，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香客。好在珊瑚过去常随苏老夫人来隆福寺进香，记得去大雄宝殿的小路，四人沿着青石板道一路过去，只见大殿门前人来人往的，香客比刚才来的时候还要多。

　　柔嘉进入大殿和禅师说明来意，磕了头上了香，从小师父手中拿到平安符，才从大殿里出来，择了原道返回，行至三圣殿前的一块空地里，却迎面碰上了两个熟人。

　　柔嘉看到两人不由头痛起来，真是冤家路窄，刚才徐廷锡不是说她们在后院千鲤池喂鱼，怎么又跑到大殿这边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丫头婆子，声势浩大的，引来许多人侧目。徐玉敏和永宁郡主却丝毫不察，径直走过来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再往远处看，十几个穿蓝布衣衫的侍卫藏在人群中，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身材魁梧，腰板挺直，在人群中很是显眼，柔嘉一眼就瞧出来他们是英国公府的侍卫。

　　“苏柔嘉——”徐玉敏出声叫她。

　　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绣宝相花纹的棉衣，身披大红色妆花纱白狐领斗篷，梳着挑心髻，发间簪着珠花，戴了两支金镶玉海棠花钗，玉白的脖颈带着赤金镶红宝石璎珞项圈，圆圆的脸蛋，眼睛也又大又亮的，和陈氏有几分相似。正是英国公嫡次女徐玉敏。

　　她身旁的女子身量较高，削肩细腰的，穿着朱红色折枝梅花蜀锦圆领襕衫，松绿织金十二幅云纹湘裙，纤细的手腕上带了一对通透碧亮的翡翠镯子，瓜子脸，下巴尖尖的，脸上施了玉簪粉，嘴唇涂着口脂的，则是端王之女永宁郡主。

　　一股子淡淡的鹅梨香扑入鼻尖，似乎和那一日在长安街上嗅到的一模一样。柔嘉脸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屈膝向两人行了一礼。

　　徐玉敏微微昂着下巴，说道：“你明明都看到我和永宁了，怎么还往前走，连个招呼也不会打吗？还是磕得傻了，连我都不认得了。”她声音清脆，世家的贵女多高傲，她又是嫡幼女，性子一向骄纵些，柔嘉都是知道的。

　　她微微笑了一下，解释道：“我祖母和母亲还在禅房里等我，我得赶紧回去了。”

　　英国公府和永平侯府只隔了两条胡同，顾韫宁又和徐玉敏交好，苏柔嘉从前在永平侯府住着的时候，和徐玉敏在一起玩过。

　　柔嘉不知道两人有什么过节，可面前的这二位身份贵重，如今她是得罪不起的，也不想和两个小姑娘有过多纠缠。

　　永宁郡主却瞥了柔嘉一眼。年初的时候永平侯府重新修缮了后花园，顾韫宁邀了她和徐玉敏游园，说来也巧，那日正好遇见了徐廷锡和几位世家子弟在揽芳亭里说话，她无意间瞥到了苏柔嘉的目光一直落在徐廷锡身上。

　　她当时就猜到苏柔嘉爱慕上了徐廷锡。虽然太后娘娘有意把她许配给徐廷锡，可她并不喜欢这门亲事，她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妻子。

　　柔嘉。柔嘉。

　　怎的两人都叫柔嘉呢？如果苏柔嘉和她的名字不是一样的，说不定她还会放过她一马，可惜……于是她让人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了出去，很快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听说你很喜欢廷锡哥哥？”永宁郡主看上去脸色不善。

　　原来是为这事来的……柔嘉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起太后娘娘有意为永宁郡主和徐廷锡赐婚的事，找人都找到这里来了。她是不是要给她们解释一下，她并不喜欢徐廷锡，两人才会放过她？

　　可这件事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她若是说不是，永宁郡主会信吗？还是越描越黑？柔嘉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

　　永宁郡主望着她低头沉默的样子，和记忆中那个柔顺的女子的模样渐渐重合在一块，眼中的凌厉之色尽显，像是刀子一般深深刻进柔嘉的寸寸肌肤。她冷笑了一声，和徐玉敏说道：“你知道宫里面那些妄想爬上龙床的宫女是什么结果吗？”

　　徐玉敏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永宁郡主会说起这个，两人都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这种事总是要避讳的，她皙白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拉着永宁郡主的衣袖小声的说：“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我之前见过几个，一个被太后娘娘赏了六十巴掌，最后脸都打得红肿溃烂了，瞧不出个人样子，拖出去发卖给了牙婆，还有一个罚了三十大板，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双腿流着鲜红的血，竟活生生的给打死了，太后娘娘嫌她脏了院子，叫大监把人拉到乱葬岗随便埋了。”她说的很轻很慢，望着柔嘉的眼神冷冰冰的，嘴角却带着笑意，看上去有些诡异。

　　徐玉敏从小都被保护的很好，不曾听过这般血腥之事，两条柳叶眉蹙成了一团，紧紧挽着永宁郡主的胳膊说道：“咱们之前说的那些不都是玩笑话吗，难道你还真想处置她？”

　　柔嘉站在旁边，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她微微蹙起了眉头，一个十四五的未出阁女子，竟然能轻飘飘说出这种话来，但又一想她永宁郡主打小就被太后娘娘接到了宫中，见惯了各种手段，心机深沉些倒也是正常的。

　　“这样的不要脸的女人我也见多了，如果不给她一点惩罚，是不会老实的。”永宁郡主的眼睛在柔嘉身上上下打量着，一张芙蓉面孔带着轻蔑的笑意：“你说是罚她跪两个时辰呢，还是赏一顿巴掌？”

　　她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身后的人都能听到，珊瑚和紫芝闻言也都变了脸色，面前的这位小姐也太狂妄了些，可刚才看到自家姑娘在她们面前都低声下气的行礼，便知她们身份贵重，是不能轻易唐突的。

　　苏柔淑却害怕的拉了一下柔嘉的衣袖：“三姐姐……”

　　“永宁，你……你真要罚她？”徐玉敏没想到永宁郡主会来真的，她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连忙道：“我大哥又不喜欢她，何况她名声也坏了，而且这儿这么多人，实在不好罚她的。”

　　“人多更好呀，这样才能叫她长些记性，知道自己应守的本分。”永宁郡主撅了撅樱红的嘴唇，笑着看向柔嘉：“不如让苏小姐自个儿挑一个，玉敏你说好不好玩？”

　　柔嘉静静站着，脸色却微微有些变了，她只是小官之女，永宁郡主却是皇室之尊，她若是真想罚她，即便她没有错处，那也是不能违逆的。不管是罚跪还是掌嘴，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名声，苏家的名声……

　　柔嘉生出一身冷汗来。

　　徐玉敏却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算了，刚才出来的时候母亲还专门叮嘱了我不要闯祸的，也怪没意思的，我们去三生石那里玩吧。我听说那里求姻缘最灵了，正好给大哥求一个。”

　　跟在后面的嬷嬷也上来劝道：“郡主，出来时太后娘娘嘱咐过的，咱们还是低调些为好，这里人多口杂，不太好罚人。”

　　更何况苏柔嘉还是小官之女，闺阁女子倾慕男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若要当街惩罚，传出去只怕太后娘娘的名声也有损。

　　“我偏……”话没说完，永宁郡主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殿前的香客进进出出，人头攒动，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人。

　　徐玉敏紧张的看着永宁郡主，见她微微垂下眼眸，瞬而恢复了一张笑脸，说道：“你还以为我当真要罚她呢，我就是吓吓她罢了。”

　　徐玉敏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有没有吓到她我不知道，但是你可把我给吓着了，她父亲就是一个正四品的小官，反正大哥也不会娶她的，你和她计较做什么呢。”

　　她一直以为永宁郡主喜欢徐廷锡，听到外面的传言才生那么大的气。

　　柔嘉却看到了永宁郡主眼底的那一抹阴狠，她记得以前在英国公府的时候，永宁郡主时常来府里找徐玉敏，她总觉得她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敌意，再细看时就又觉得她一派天真，她那时候还以为看花了眼。

　　如今看来，当真是个阴晴不定的。

　　徐玉敏刚才真的是被永宁郡主吓到了，她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耍狠的一面，又怕她突然反悔，便着急说道：“都说放过你了，你还不快走。”

　　柔嘉看了徐玉敏一眼，小姑娘急的脸都红了，明明刚才在她跟前还趾高气扬的，她低着头恭谨行了一礼，正要退下，只见一个穿短褐的健硕男子朝这里走了过来，是徐凤卿身边的小厮斗墨。

　　徐凤卿也在寺里吗？柔嘉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赶紧垂下了眼眸，想偷偷转身溜走，却听到头顶传过来一阵声音：“侯爷请三位姑娘上楼喝茶。”

　　斗墨略一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