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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太子刘据 ...

  •   二人重新坐下,就着凉了的酒菜吃起来。李陵端起酒卮,说,“来,先为上官兄千里归来,洗尘三杯。”
      原来二人少时同出建章营,两人都武艺高强,骑射过人,早早就在一众羽林军中脱颖而出。只不过,上官晏师承卫青,而李陵碍着祖父李广的关系,没有选入卫青亲自提拔的第一拨英才。后来卫青带着一些从建章营出来的少年子弟,在外征战多年,不仅建功立业无数,也把这批少年郎都推到了朝野和前线上。而李陵却因为祖父李广延误军机失势,最终失去了大好的机会,至今仍留在建章营里。

      几杯下肚,李陵果然感慨起来,“上官兄和我同袍,可深得大司马大将军赏识,不仅能驻守玉门关,而且数年内就打出了‘铁血悍将’的美名。而我呢,如今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建章监,出师无名。”
      “话可不能这么说,论官级,咱俩可是一样的,你是骑都尉,我是关都尉,不都是都尉么?”上官晏笑着开解他。

      “咳,”李陵一声长叹,“官职算个什么。如今在大汉,只有真正打赢过匈奴的人,才配得上武官官职。其他的,都不过尔尔。假以时日,都湮没在史书里。就连我爷爷李广,最后还不是因为没打赢过匈奴,连飞将军的名声都埋没了。”
      “少卿莫急,”上官晏说,“这匈奴也不是说打没了就能打没的。他们明知玉门关有我驻守,这么些年来,还不是时常蠢蠢欲动。少卿且忍耐些时日,将来若是西域有异动,我一定上奏皇上,请求派你来做增援。”
      “真的吗?”李陵喜出望外,“那一言为定。上官兄可要记得提携我。”

      酒过三巡,已过了酉时。建章营中的操练也停歇了下来,李陵要出去照看营中事务了,上官晏就此告辞。
      他大步流星走到了马厩门口,停顿了一下,早有士兵把他的马牵来。但他并不急着上马,而是忍不住回身朝马厩内张望了下。只是那里一片寂静,怕是那些楼兰人都噤若寒蝉,都龟缩在角落里,不敢再出来惹恼李陵半分。
      上官晏心下空落落的,只好上了马,一边思索,一边四下张望着,慢慢地走出了建章营。

      快走到上林苑入口时,前面有辆马车拦在了路口,几个小黄门正垂手而立,翘首张望着。一看到上官晏,立刻叫起来,“来了来了!”
      马车的车幔立刻被掀开,一位头戴白玉冠,身穿元青色常服的青年男子探出头来,望见上官晏,问道,“可是上官都尉?”
      上官晏立刻翻身下马行礼,“上官晏,拜见太子殿下!”

      来人是当朝太子刘据。
      刘据从马车里下来,亲自上前,扶起上官晏,说,“都尉不必多礼。孤特意在此等候都尉呢。之前听说都尉会去建章营,已经派人前去请了。”
      上官晏起了身,有些困惑,“太子殿下,有何事找微臣?”

      刘据把上官晏请入了博望苑内。
      这博望苑位于上林苑南侧,是汉帝刘彻特意为太子刘据所建,鼓励他款待四方宾客,挑选有识之士,采纳金玉良言,以助他形成自己的治国之策,将来继位后能再续大汉辉煌繁华。
      已是暮色四合,但上官晏一眼扫过,只见博望苑内馆舍清雅,亭林秀端,不亚于上林苑内任何一所宫苑。
      只是偶有衣衫不整的异人持着酒卮,摊卧在林木间,十分放荡形骸,狂傲不羁。上官晏听说刘据喜好些怪癖奇异的门客,以为他们的立世理念独树一帜,惊世骇俗。

      刘据亲自把上官晏迎入了博望苑的内室。竟然也早已备好了一桌精致的酒菜。
      刘据盛情请上官晏落座。上官晏瞥一眼屋内琳琅满目的竹简和古朴的摆设,不好意思,道,“我一个粗人,怎配在太子殿下的屋子里喝酒吃肉,玷污了殿下的清静。”
      刘据连连摆手,道,“这是什么话?久闻上官都尉铁血悍将的美名,赫赫战功震惊朝野。都尉常年驻守玉门关,孤好不容易得此机遇招待都尉,这是孤的荣幸。”
      上官晏深知刘据向来礼贤下士,平易近人,便也不推辞。况且,他猜测刘据一定有事找他,不如快人快语。

      果然,刘据给他斟了两杯酒后,就问起来,“上官都尉,你一直驻守玉门关,一定对匈奴人的动向比较了解。依都尉看,我朝还需多少时日,方可剿灭匈奴?”
      刘据显然是个闭门造车的少主。
      上官晏说道,“其实自从漠北一战,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已经把匈奴的实力打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匈奴天性喜好掠夺,以此为生,行踪不定,虽然已经分裂成东西两支,日渐散乱,但并不是短期内就可彻底剿灭的。何况,根据我得到的线报,匈奴部落内不乏意图崛起者。军臣单于的两位儿子,艾提拉和南宫诀分别得到了许多老臣的拥护。所以接下来一段时日,我朝对匈奴的监视和防范不可懈怠。”

      听了他一番话,刘据有些失望,“那照此看来,接下来我朝依然是重复着以往的国策,只重军事,轻忽其他。颇为单调无趣得很。”
      上官晏听刘据的意思似乎对皇上依然坚持不懈斗匈奴的国策不太满意。据他了解,刘据确实和皇上不太一样,从小不仅喜好诗书,而且厌恶刀剑兵法。若是让他完全顺从皇上的喜好是万万不能的。

      但刘据也未必无用武之地。于是上官晏说道,“其实眼下匈奴不算大患,只要我朝好好防范,假以时日,匈奴必定消亡。此事必定是持久之战,如果仅靠我朝武力,恐怕事倍功半,倒不如假借些外力,共同抵御匈奴,才是长久之道。”

      “此话怎讲?”刘据立刻追问。

      上官晏斟酌了下,缓缓说道,“太子殿下,匈奴之所以还未消亡,是因为即使他们不能从汉朝掠夺到足够的物资,也可以从其他国家得到资源。譬如西匈奴一支,遁出玉门关后,常年盘亘在楼兰、大月氏等国。大月氏为此不得不西迁避祸。所以楼兰国成了西匈奴的老巢。可楼兰国地处要道,若是迁移,恐怕国不成国,又兼兵力微弱,所以一直屈服于西匈奴的淫威之下。”
      “都尉的意思是,可以拉拢楼兰国?”刘据迫不及待地设想。
      上官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都尉这是何意?”刘据迷惑了。
      “楼兰国并不得到皇上的信任,故而,一直和匈奴人比较亲近。所以皇上极其厌恶楼兰国。”上官晏说,“可是如果照此下去,那么大汉、楼兰和匈奴之间的拉锯战,将绵延无尽。依微臣所见,大汉即使不能立刻拉拢楼兰国,共抗匈奴,也不必激化和楼兰国之间的矛盾。”
      听到这里,刘据终于明白过来了,“我听说几个月前,楼兰国派了王子尝归作为使节来了大汉,可被父皇借机囚禁在上林苑的马厩中了。都尉的意思是,我朝还是应该礼待楼兰王子尝归的?”
      上官晏颌首,“正是。”
      ……

      从上林苑出来已经夜深了,上官晏一路疾驰回家。
      每半年一次,他都会回一趟长安,明面上是回家探亲,实际上是去宫中向皇上汇报玉门关边境的匈奴动态。
      他一路飞驰,一边回想着一整日的劳顿。

      今日他一上午都在宫中,和皇上畅谈了防守边关和抗击匈奴的计划。奇怪的是,皇上始终没有提到楼兰王子使节的情况。
      虽然上官晏也认为要防范楼兰人,但没想到皇上的手段如此极端。他是在建章营中,和熟悉的两个士兵打听建章营最近的动向,才得知的。

      虽然有些惊愕于皇上的手段,但这事不是他能过问的;何况,他本以为,尝归等人虽然被囚禁于马厩,但总不至于有人身安全的危险。至于独孤稔,他印象中,她就不是柔弱娇媚的大家闺秀,那般带刺的玫瑰似的,如大漠上的芨芨草,何愁不能在艰辛的环境下生存。

      他来建章营一是回训练营看看,二是得了李陵的邀请。
      二人同为建章营俊才,惺惺相惜,虽然多年以来都分别驻守自己的岗哨,但一直保持着联系。也是事有凑巧,马厩的一匹马染了瘟疫,马夫来报。李陵发怒了,一桌酒菜来不及吃喝,于是让他先动筷子,自己出了营帐去处理。结果外面一顿喧闹,把上官晏也吸引着走了出去。

      一出去,便看到独孤稔昂着倔强而煞白的小脸,挺着单薄的身子,在李陵的一顿鞭抽下,也不肯低头认错求饶。
      其实上官晏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他出于什么原因,会伸手握住李陵的鞭子。
      他回过神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干预了这次刑罚。他强作镇定地劝慰制止了李陵,整个过程中,其他人什么反应他都没留心,他只记得独孤稔偏着的脸慢慢转向他,像向日葵转向旭日;她那双深琥珀的眼睛,亮如深夜的星子。

      在那一刻,她和他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黯淡的,只有她周身像是发出淡淡的微光,如月食时一层朦胧光晕,慢慢弥漫进了他的视野,遮浮了一切。于是他只看见了她的喜怒哀乐,充溢他的身心,让他憎她所憎,哀她所哀。

      只是他能做的,本止于此。
      虽然在他的干预下,李陵应该不会再对楼兰人动粗。可他很快就要回玉门关去,此后她的一切跌宕坎坷,他都无权干涉了。走出建章营的时候,他的步履有些沉重。有些人,咫尺天涯。
      不料却遇上了刘据……

      今夜一番提议,并非完全为楼兰人开脱。上官晏略知朝中一些大臣已经对皇上多年征战,只重军事不重民生的国策有了不满。只是虽然一些大臣上奏时旁敲侧击,皇上仍然置之不理。许多人把修改国策的希望慢慢寄托到了太子刘据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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