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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祸不单行 ...

  •   即使是王子尝归,也不得不忍受汉人马夫轻蔑的眼神和粗鲁的吆喝。虽然尝归不擅长干活,手下都默默地分担了;但在汉人眼里,他和其他楼兰人并无两样,都是楼兰奴。
      他们是被汉皇贬斥的异族奴隶,仅此而已。什么邦交啊,联盟啊,统统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在汉人的地盘上,他们身不由己,被当做了奴隶使唤,还是伺候马匹的奴隶,连给汉皇提鞋都不配。

      一个原本就懦弱的楼兰国,是根本不能成为支撑他们直起腰来的强大支柱的。自从到了长安,他们完全和楼兰失去了联系;被贬为马奴后,连送信给楼兰的自由都没有了。何况即使楼兰王知道了,又如何呢?

      一日日的辛苦劳作,一日日的粗茶淡饭,一日日的,抬头只看见四周马厩圈出的一片天空,低头只有干草和薄木板,而身边充斥的是马匹的熏臭味。慢慢的,抑郁悲观的情绪感染了几乎每个人。

      离开楼兰时,他们以为世上最可怕的事,是离乡背井;在荒漠戈壁上长途跋涉,他们以为偶尔见到的死亡已是极限。可来到长安后,这里的繁华富裕却成全了他们的美梦。踏入未央宫的一刹那,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从此可以衣食无忧地生活在天上了。
      可这个美梦,最终却还是个海市蜃楼。

      王子尝归是最受不得苦的,隔三差五就嚎啕大哭一回。虽然汉人不认他这个王子,楼兰人还是认的,纷纷劝慰他,让他忍耐。可安慰的话太空虚,谁也不知道这样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对其他楼兰人来说,辛苦粗活倒也没什么,他们很多人在家乡也是这样生活的。但如今他们身边都是充满敌意的汉人,即使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干活,却还是提心吊胆的,唯恐一言不合,又稀里糊涂地得罪了人。
      在一个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却充满敌意的氛围里做奴隶,生无可恋。

      心情最为放松的,大概就是独孤稔和安丰了。
      对独孤稔来说,拘禁意味着失去自由,没有自由哪可能帮南宫诀做事。她相信他们的处境,已经传到了南宫诀耳朵里,大概他也无能为力,时间久了,说不定就放弃他的细作计划了。如此想来,独孤稔反而安心。

      她干活最是卖力,一个人的时候,还会心情愉悦地哼起家乡的小调。不知情的同伴看了,也得到点安慰。
      而安丰,和汉人马夫兑换食物的次数多了,有时娇笑几句,能让马夫多给她两个馍馍。渐渐的她的目光还飘移到了看管马厩的附近的汉人士兵。
      叫几声“汉人哥哥”,说两句“你真好”,她温言软语,又加上姿容不错,很快和他们打起了交道。有那一两个寂寞的士兵,和她熟悉了起来。安丰因此打听到许多外面的消息,隔三差五地和同伴们分享。

      “你们可知道这上林苑有多大?”有一天晚上,吃完了分给每个人的所剩不多的半个馍馍,安丰一边拢些稻草碎木烧水,一边问。
      其他女孩子懵懂地摇摇头,羌裕更加不解地反问,“上林苑不就是汉皇养马的地方吗?”
      安丰噗嗤笑出声,伸出手指戳戳羌裕的脑门,“小傻瓜,在马厩里关得越发傻了。成日里就看到些牲畜,哪里还看得到有趣的事情。”

      “那你还不是成日里就看到些牲畜?”羌裕不服气地说。
      安丰一扬脑袋,“我,我虽然看不到,可听到的可多了。告诉你们吧,这上林苑,原先是秦皇的一个宫苑,可是现在啊,被汉皇扩建得更大了,东西南北,纵横三百多里呢。”
      “哇,我们待的上林苑有这么大?”羌裕瞪圆了眼睛,张着两只手臂胡乱比划着,“那,那是有几个楼兰城那么大啊?那能养多少马啊,一百万匹?”
      “我就说吧,你成日里就看到些牲畜,还看到些什么。”安丰恨铁不成钢地又戳了一下羌裕的脑门。

      “这个上林苑啊,不光有马厩,还有亭台楼阁,还有许多漂亮的宫殿,”安丰徐徐道来,“不光山清水秀,还有老虎、大象、孔雀很多很多珍惜的鸟兽……”
      “等等等等,”羌裕忍不住插话打断她,“什么老虎大象孔雀的,我怎么从来没在楼兰见过?”

      她的话又引来了安丰的鄙视,“你没见过的,就没有啊?老虎在长安郊野的山上就有。至于大象孔雀,还真不是中原的鸟兽。阿稔,你还记得不记得,几年前有个捐毒国来的商人,在楼兰集市上卖东西,我们听他讲过捐毒国的见闻来着?”
      “记得啊。”独孤稔回忆着,“他好像就提到过什么大象和孔雀,捐毒国的国王把孔雀当做神鸟呢。”

      “哇,那孔雀难道是捐毒国送给汉皇的?”羌裕有点不敢置信,“汉皇可真尊贵啊。连捐毒国那么遥远的国家,都会送东西给他。”
      “所以说嘛,大汉比楼兰强多了。如果能留在大汉,只要不在马厩里,在哪里都好。”安丰烧好了水,自己先舀了点热水,放在屋外一个当做案几的平坦大石头上,对着镜子似的水面,端详着自己的容貌。

      羌裕和独孤稔也跟过来,背靠背坐在她旁边,“可是,大汉的人,并没有把我们当做朋友。”独孤稔说,她隐隐地感觉安丰和一些汉人士兵走得太近了。
      “那还不是因为尝归和他老子不好。”安丰不屑地说,“动不动就对匈奴人服软,汉皇当然不喜欢他们,还连累了我们。”

      “什么连累啊,安丰姐姐,我们本来就是楼兰人。”羌裕有点生气,“那汉皇怎么不帮我们把匈奴人打跑呢。”
      “好啦,我们就安安分分地做自己吧。国家的事,我们谁也操不到那个心,也没这个本事。”独孤稔打圆场,以防这两个姐妹吵起来。

      “是呀,国家的事,让男人们去操心好了。我们女人,只要能找个好归宿就行了。”安丰说,“我要求不高,就想留在长安这样繁华的地方,能找个好男人疼我,再也不用回到总是有匈奴人的楼兰去,我就知足了。”
      听着安丰无所顾忌地说出她的梦想,独孤稔暗暗地叹了一声。安丰的梦想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妙。

      不过这毕竟是少女情怀而已,女孩子们也就是临睡前呓语几句,倒头一睡,第二天起来也就不当回事了。毕竟,留在长安,听起来没那么顺理成章。
      安丰依然和一些汉人士兵走得很近,干活间隙会偷偷溜去找那些士兵聊天,关系熟稔了也拜托他们给她带点外面的东西进来。一些胭脂水粉的,她留下自己所用的,又分给了独孤稔和羌裕一点,引来不少人的羡慕。

      夜晚临睡前,羌裕把玩着安丰送给她的一点点胭脂,心直口快地说,“安丰姐,如果那个汉人士兵真的对你很好,你以后就嫁给他吧。这样,你就可以留在长安了。”
      安丰哈哈一笑,说,“我只是和他是好朋友而已。哪里就嫁给他了。”

      “那你还想嫁什么样的男人啊?”羌裕问,“你不是说,就想找个对你好的男人吗?”
      安丰抬起头来,在昏暗中,她的眼睛熠熠闪闪,比那一星油灯还亮,“你们知道吗,这上林苑里,有建章宫还有建章营,有将军,还有皇族,只是我们现在都没机会见到而已。”

      羌裕一听,从自己的床铺上爬了过去,问,“安丰姐姐,那你是想嫁个皇子还是将军啊?”
      安丰一愣,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哎哟羌裕啊,你可真大胆啊。这话我可不敢说。”
      “你是没说,可你不是想来着。”羌裕傻不愣登地答。
      安丰略微窘迫,却笑得伏在床铺上不肯抬起头来,脸颊都绯红了。
      这一日日的辛苦劳作,只能靠夜晚小姐妹相互调侃打闹来缓解。日子就这样苦中作乐地过着,但因为暂时安全,似乎也让人暂时放心下来。

      可意外总是猝不及防,即使并没有那么期待。
      一日中午,一匹马儿突然口吐白沫,双腿发软地瘫倒在马厩中。尝归和其他人想尽了办法都不能让马儿好起来,急忙找来了汉人马夫。
      哪料,汉人马夫检查后大惊失色,说,“这马儿是得了瘟疫,活不得了。赶快拉出去杀了埋了,不然会传染给别的马的。”说着立刻就叫士兵来把这匹病马带走了。

      可这些都是建章营里记录在册的坐骑,少一匹是瞒不过去的。马夫无奈,上报给了马夫长,很快,建章营的建章监李陵就知道了。
      当日下午,李陵带着几个羽林军士兵气势汹汹地进了马厩,头也不抬,指着尝归说,“把他拉出去,鞭笞刑罚!”

      大难临头,所有楼兰人悉数跪拜在地,哀声四起,恳请饶命,“都尉饶命,都尉饶命,我等在此勤恳喂马,真的没有做过坏事。”
      李陵冷笑,“好好的一匹马儿,说病就病,可见你们根本没有精心照料。你们这些楼兰人,是不是以为害几匹大汉的骏马,就能帮匈奴人打赢大汉了。”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帮匈奴人做事,都尉冤枉啊!”尝归磕头如捣蒜,眼神中充满了惊惶。
      可不管他们怎么辩解求饶,李陵还是叫人把他们都带走了,“都带到校场上去,让他们看看,我们大汉士兵如何英勇,也让他们知道,在背后搞些鬼祟的事情,是搞不垮我们大汉王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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