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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坦白 ...

  •   这时,只听“喵呜”一声,三花猫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下来,叼走了袋子里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陆靖宇立刻转身去追猫,白笑本就细若蚊讷的声音完全没有传到陆靖宇耳中。
      和猫大战了三百回合,陆靖宇最终放弃了那条从活蹦乱跳变为奄奄一息的鱼,转身回来,叹了口气:“当时就不应该捡来这么个玩意儿。”
      白笑一颗玻璃心七上八下,总觉得陆靖宇在说自己。
      说着,陆靖宇拿着一堆食材去了厨房,白笑也跟着去了:“哥,我帮你。”
      “回去躺着,你烧还没退呢。”陆靖宇一声呵斥。
      “我没事了。”说着,白笑开始打哈欠,泪水盈满眼眶。
      陆靖宇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走到水池边开始杀鱼。
      白笑却躁动不安起来。剥了几颗蒜米,全身上下便像是有无数毒虫钻进钻出一般,奇痒无比。
      “帮我把盐拿来。”陆靖宇边刮鱼鳞,边对着身后本在剥蒜的白笑说道。
      见没有反应,他便回头看去,之间白笑蹲在墙根,痛苦地抓挠自己手臂的皮肤,拉出了一道道红印,开始剧烈地喘息着,眼神迷离恍惚。
      陆靖宇瞳孔骤缩。看了看表,甚至都不到8个小时。绑架白笑的人给他注射的量一定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成瘾量。
      “哥,给我打一针吧,求你。”看见陆靖宇向他看过来,白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陆靖宇跟前,跌坐在厨房冰冷的马赛克地砖上,紧紧抓着陆靖宇的裤腿,力气之大,让陆靖宇疼得皱了下眉。
      “哥,哥,给我一针吧,求你,给我打一针。不然你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白笑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一边跪在陆靖宇脚边,死死抓着他的裤腿苦苦哀求。
      “忍一下,马上就好。”陆靖宇转身,在白笑的连拉带扯中匆匆洗干净了手上的鱼鳞,转身将他扛在肩上,丢到了卧室床上。白笑一直挣扎着,在陆靖宇肩上咬了个深深的牙龈,几乎都沁出血珠。
      陆靖宇只觉得喉头干涩,将他死死按住,拿了一条毛巾将他不断抓挠自己的双手紧紧捆住,又绑住他的双腿,任由他在床上翻滚挣扎,痛苦难当。
      白笑口中还在连连哀求,眼中盈满水汽。
      “哥,给我打一针吧,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给我打一针。”
      陆靖宇站在床边,手脚被捆住的白笑费力地仰头看向他,面色绯红,喘/息急促,不安地挣扎扭动着,试图接近陆靖宇,差点滚落在地。
      绑架他的人,就是在他毒瘾发作的时候,这样趁人之危的么?想到当时的场景,陆靖宇的心脏狠狠抽痛着。白笑的哀求令他心碎。如果手头有毒品,他恐怕真的要极力压制自己,才能忍住不给他。
      他塞了块干净的毛巾在白笑口中,让他咬住,放下他因为挣扎被掀到胸口的衣摆,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白笑挣扎的力气之大,让他差点压制不住。
      隔着单薄的衣衫,他分明感觉到白笑在他怀中不住抽搐,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口中不住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像是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
      口中咬了块毛巾,白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痛苦得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不知为何,陆靖宇忽然想到了白笑住院那次,在监控视频中出现的男人,也就是当年东辰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现任董事长—殷辰。
      他和白笑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关系?这次绑架白笑的人,是不是他?
      高温天气下,白笑已经折腾出了一身冷汗,将陆靖宇的衬衫都浸湿了。
      他忽然发现,收养白笑的这两个月来,自己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即便窥见了他成长环境的一丝黑暗,他仍旧不知道他还处在怎样的境地。为什么他会认识殷辰这样的人?
      白笑的挣扎渐渐减弱,呼吸也慢慢恢复平稳,看向他的目光也有了焦距。
      将白笑盖住眼睛的汗湿额发拨到一边,陆靖宇拿掉他嘴里的毛巾,给他松了绑。
      却没想到,白笑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陆靖宇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头紧锁:“为什么?”
      白笑伤感地笑了笑,道:“哥,不要对我这么好,你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我自己没数?还要你这个小屁孩下结论?”陆靖宇瞪着他,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
      白笑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心下疑窦丛生。
      “如果我是个杀人犯,你还肯这么对我吗?”经历了方才的一番煎熬,白笑鼓足了勇气,直视陆靖宇变幻莫测的神情。
      陆靖宇的脸背对着光源,埋在阴影里,薄薄的嘴唇紧抿,低头看着白笑,却一言不发。
      白笑垂下头,道:“哥,我们家那场大火,是我叫人放的。那两个人……是我叫人杀死的。”
      沉默,掺着冰渣的沉默。
      “哥……”白笑一双长腿垂在床边,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陆靖宇埋在阴影里、显得有些陌生的轮廓,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颤抖的声音,继续道:“能拥有两个月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足够了。我不想再成为你的拖累,抓我去监狱吧。”
      说着,他伸出握成拳的双手,手腕上黑紫的淤痕历历在目,小臂上尽是抓挠的血痕和牙齿切入皮肤的印记。着实触目惊心。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怎么认识殷辰的?”陆靖宇没有动,冰冷的神情有些骇人,像是结了层霜,声音也毫无温度。
      刚才他毒瘾发作时,陆靖宇所展现出的温柔和耐心,似乎都已经被用尽了。眼前的人,陌生得令他害怕。但这不就是自己预料到的结局吗?殷辰……难道他连殷辰的事都知道了?!
      诧异的神色在白笑脸上一闪而过,却被陆靖宇尽收眼底。白笑收回双手,搁在膝上,微微垂下头:“在极乐宫认识的,他是背后的股东。”
      “他替你动的手?”
      “不是,”白笑摇摇头,“是他手下的人,叫阿强。”
      “阿强已经出国了,警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他。”
      顿了顿,陆靖宇问道:“这次绑你的人,是不是他?”
      白笑点点头,声音有些嘶哑:“是。”
      那么这一切就有了解释。想阻止他继续追查三年前那个案子的人里,有殷辰。作为东辰房地产的董事,三年前一家四口的死,他必定脱不了干系。只是,局里到底谁在给他撑腰,谁在给他通风报信?卢鹰的死,还有那剩下的七具尸体,又作何解释?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白笑的神色中有一丝紧张,问道:“哥,最近你遇上麻烦了吗?都是因为我……殷辰给我注射毒品,又故意让你来救我,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抓我吧,我会供出所有事情,包括他贩毒、杀人的那些事。反正我这辈子已经毁了,能为你做点什么……总是好的。”
      “说他贩毒,是要有证据的。空口无凭,没用的。”陆靖宇的目光直视着他,似乎要将他洞穿。
      他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以为,白笑失去了双亲,应该是很难过的。即便是那样的父母,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六年,也应该是有感情的。他在暴雨中载他回家那天,他压抑的哭泣、颤抖的肩膀,难道都是骗他的?勾结毒贩杀害自己的母亲和继父,无论如何,也不是心智正常的孩子所能够做出来的事,可他偏偏摆出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堪称品学兼优的典范,够格做所有孩子的榜样。
      他这副楚楚可怜的皮囊下,到底是怎样的灵魂?
      陆靖宇忽然有些头疼。他不仅捡了个问题少年回家,这个问题少年还是个杀人犯。
      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将他铐起来绳之以法,还是当做什么事也未曾发生?那些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温情,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陆靖宇不喜欢逃避问题。但是面对这个捡来的便宜弟弟,他无数次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饿了吧?我去做饭。”他转身欲走,衣角却被白笑拉住。
      “哥,你要我怎么办?”他站了起来,光脚踩在地砖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目光却很镇定。
      这是非要逼着他现在做决定么?陆靖宇在心里叹了口气。
      “吃完再说。”似乎怕他再追问,他低头看了一眼他□□着的双脚,呵斥道:“穿上鞋过来帮忙。”
      把鱼洗净,陆靖宇在锅里倒了勺油,就要往里扔鱼。白笑切好葱姜和辣椒,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道:“哥,还是我来吧。”
      陆靖宇有些尴尬,退到一边,看着问题学霸把切成丝的葱姜塞到剖开的鱼腹中,又在鱼身上抹了把盐。
      “这样才入味,而且不腥。”
      把葱姜辣椒都丢进烧热的油锅,白笑把鱼放了进去,又倒了一铲子料酒、放了几勺白糖,加上几勺酱油后,盖上了锅盖,转大火。
      “哥,烧鱼用大火,煮肉用小火。”白笑转过身来,看着一脸诧异的陆靖宇,微微一笑。
      他到底要把这折磨人的温情延伸到哪一刻?
      白笑觉得自己无法再想下去。越是近在咫尺,越难以得到。他这辈子,从来也没有得到过想要的东西,只能无限放低要求,扼杀希冀。
      电饭锅里的鸡汤冒出香气,整个厨房显得热气腾腾,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头一次一起做饭。
      对于陆靖宇来说,只是琐碎的日常,不值一提。对于白笑而言,却是珍贵到可以放在灵魂里一辈子的记忆。
      在《达芬奇的童年记忆》那本书里,弗洛伊德分析了达芬奇同性恋情结的起源。蒙娜丽莎那神秘的微笑就是他欲望的投射。而他不是伟大的艺术家,欲望也无处安放。他此生从未动过感情,唯一的那点温软,全都给了陆靖宇。但是他知道,他不要,而他也不配让他要。
      两人在静默中等着锅里的鱼烧开。香气已经从锅盖的缝隙里微微透了出来。
      “哥,你知道失火那天我为什么报警吗?”白笑与陆靖宇肩并肩倚着墙,见陆靖宇没有回答,他自顾自说道:“因为我想找个监护人。如果是警察,就可以让我不用再为殷辰的事而担惊受怕。”
      “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利用你保护自己。”白笑看着陆靖宇线条硬朗的侧脸,又向他挨近了一些。
      “极乐宫那次,我是故意的。我想试探你的反应,想让你同情我、可怜我,我也达到了目的。”
      “别说了。”陆靖宇打断他,“我不想知道这些。”
      “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说,你会一辈子保护我。那一刻,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毫无条件,毫无保留。”
      白笑侧着脑袋,靠在陆靖宇肩膀上,感觉到陆靖宇的身体有些僵硬,继续道:“我从小就从我母亲那里学会了一个道理:这副皮囊是可以拿来做交易的,并且在继父身上屡试不爽。我想要交学费,从他那里要钱,只要脱了衣服乖乖躺在那里,就能达到目的。必要的时候,口/交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母亲知道,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为了维持这毫无意义的婚姻。后来,我受够了他,便去了极乐宫。在那里,我意识到自己这副皮囊的魅力。让你看到我在极乐宫包间里的样子,是个圈套。我只是想勾引你。”
      “可是你根本不为所动。”白笑纤细有力的手在陆靖宇胸膛划过,“哥,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肮脏下贱的人。”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盖过了锅中咕嘟咕嘟冒热气的声音。
      一阵热辣的感觉瞬间涌上白笑左侧脸颊,脑袋嗡嗡作响--比极乐宫那次疼多了。
      白笑知道,自己已经把最肮脏不堪的本来面目呈现在陆靖宇眼前。他迟早会给他下最后的判决。额发垂下来盖住了眼睛,他没有伸手捂住火热的脸颊,而是露出了苍白到极点的笑容:“哥,我说过,你会后悔对我这么好的。”
      陆靖宇只觉得一阵热血冲出心肺,奔向脑海。他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推到墙边,低吼道:“我对你好,就是为了让你告诉我你多么肮脏、多么下贱么?就这么喜欢折磨自己么?白笑,你是个男人,不要总是拿曾经的不幸作为自暴自弃的借口。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家待,就给我记住,我是你哥哥,也永远只能是你哥哥!明白么?!”
      吼完之后,他冷静下来,呼吸也渐渐平复。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情绪失控了。
      白笑分明感觉到,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都在颤抖。
      后背猛地撞上坚硬的墙壁,此刻叫嚣着疼痛。
      可是再疼,都无法盖过那句在他脑海里无限重复的“我是你哥哥,也永远只能是你哥哥”。
      半晌,白笑道:“哥,鱼烧好了。”
      关了火,盛了鸡汤,两人在小院中央的方桌上吃饭,却食不知味。
      “再喝一碗吧。”见白笑碗里的鸡汤没了,陆靖宇起身去盛。白笑没有拒绝。
      吃完后,白笑要洗碗,陆靖宇默默接过,道:“我来。”
      此外,两人再也无话。
      那一晚,陆靖宇背对着他,离得很远。白笑看着两人之间空荡荡的距离,心里一阵酸楚。
      陆靖宇的生日就要到了。
      他辗转反侧了一夜,决定要送亲爱的哥哥一份真正的告别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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