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春光》熠野

4、第4章

　　宁樾没接他的话，忍着疼痛瞧他，呼吸急促，胸腹上下起伏。

　　眼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让樊牧之看得更心烦，干脆松了手，又好好地坐了回去。动作做的太过流畅，身上的伤口愈发灼热，他也浑然不觉。

　　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气氛陷入怪异的漩涡中。许是山上的空气太好，环境又宁静祥和，樊牧之逐渐冷静下来。

　　他的手握上手刹，最终还是由他先开口：“下回别再乱上别人的车了，要不然被卖了还傻乎乎地帮数钱。”

　　踩下油门前，樊牧之听见从副驾驶位上传来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

　　“你是别人吗？”

　　他眉梢一挑，原先在四肢百骸里堵着的血液一下就全通了，紧接着又听她语气中颇带着怨念说：“况且你也不缺钱呀……”

　　樊牧之没忍住，嘴角一弯，低笑了两声，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不由得感慨起来，他是不是太好哄了些。

　　明明已经老大不小了，就快踏过三开头的门槛，准备奔四。随着年纪越大，他的情绪波动小了很多，没前几年的这么大，在大庭广众下变了脸色也是少之又少。

　　结果被这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闹得一下重回了十几来岁。最要命的是，她也就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已经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开下山的时候，樊牧之将刚才的阴狠敛了个干净，又恢复了往前那般温润，问她：“刚才害怕么？”

　　车子开的平稳，迎面的风夹着清新湿润的气味拂在宁樾的脸上，这下她这才切身体会了一番坐敞篷车兜风的乐趣。

　　宁樾懒懒的窝在座椅上，歪过头看他，说话平静自然：“你说是你开车的时候，还是被你掐着的时候？”

　　她说完后，也没想着留给他思考回答的时间，紧接着继续道：“说实话，我都害怕。但是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的不干净。我可不想四肢残缺地从早到晚地躺在病床上。”

　　樊牧之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回答，跟他在脑海里想的答案没一个对应得上来。他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于是不再压抑自己，爽朗地笑出了声。

　　他是很久没这么大笑过了。

　　宁樾也是头一回听见他这样不加掩饰的笑声，就以前而言，他最多不过低笑几声，她颇有兴味地把手臂架在车门边，撑着头瞧他。

　　樊牧之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脸上一丝羞赧都不曾有过，若无其事地问她：“怎么了？”

　　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夸他：“我觉得你的笑声很好听。”

　　正巧开到了山脚，樊牧之一打方向盘拐弯，他挑了挑眉，眼里的笑意与柔情都要溢出。

　　“那叔叔以后经常笑给你听。”

　　小姑娘也是蛮耿直，不懂情趣的，下意识地回他：“那还是算了吧。怪瘆人的。”
　　樊牧之自然没往心里去。

　　回到市区，樊牧之没着急把宁樾送回家，先回到了医院。下车的时候，身上传来的疼痛让他都蹙起眉头来，他扶着车门边，没说话，心里想着的是这回是真的玩大发了。

　　最后还是宁樾扶着他上去的，进电梯的时候，和他说：“叔叔，我上回这么扶人的时候，还是扶着我奶奶她老人家上楼梯。”

　　果真是与众不同的一姑娘，换作他以前的那些莺莺燕燕，流出的泪可以养一池子的鱼了，他还要忍着伤痛给她们拭泪，宽慰的话不断。她倒好，没装出个心疼样便罢了，嘴上也不忘揶揄他。

　　樊牧之疼得说不出话，嘴唇泛着青色，只能无奈地看她。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听见接连不断的呵斥声，宁樾循声望去，声源处那站着一排护士，前头还站着几名看起来是医学专家的人物。

　　那边站着的一伙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俩，纷纷上前。樊牧之的主治医生单靠看就将他现在情况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紧皱着眉头，额头上的皱痕成了个“川“字。但始终也不好责怪什么，谁让这位是”樊四爷“呢，赶紧将他送回了病房。

　　好一通折腾下来，樊牧之的伤势稳定了下来，医生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嘱咐他要注意的事项。

　　宁樾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要不是没碗装，她是想着切块就着皮吃的，但想到樊牧之这人讲究的很，估计是不愿意吃那苹果皮的，干脆就削吧，反正他要是嫌弃削的不好看不吃，她吃成了吧。

　　“哪是你那么削的，你大拇指压着水果刀，一圈一圈的往下削它。”

　　她还苦着个脸，在跟这颗苹果斗智斗勇，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

　　医生本在说着的话因樊牧之的突然出言不得不被打断，一屋子的人目光均是转而看向了宁樾。

　　她被盯得不由得脸红，主要是手上的苹果被她削的坑坑洼洼，实在是入目不堪，她收了收苹果放在腿边。对上樊牧之那双含笑的双眼，颇有怨念地瞪着他。

　　但落在樊牧之的眼中却是女孩子家的娇羞可人。医生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里心里全都装满了身边那个小姑娘。

　　到底是家里养着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拿苹果泄愤。

　　等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后，宁樾削苹果的才艺展示告一段落，她看着苹果一阵惆怅，这到底还是给的好，还是不给的好。

　　樊牧之噙着笑问她：“削给我吃的？”

　　既然如此，宁樾也没有拂他面子的说法，伸手把那颗难以入眼的苹果递过去，低低地应了一声。

　　樊牧之接过，没有直接大快朵颐起来，而是用指尖捏着两端，端详了好一会儿。

　　这个时候，宁樾整张脸俨然是通红的，跟没削皮的苹果有的一比，不耐烦地闷声说：“吃就吃，有什么好看的……”

　　樊牧之“唔“了一声，语气很是正经真诚：”觉得你蛮有艺术造诣的。”

　　宁樾哪能听不出他这是在嘲笑她，走上前就要把苹果夺回来，嚷嚷道：“还给我！我自己吃！”

　　樊牧之眼疾手快地躲过，身子不可避免地有了动作，牵扯到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吃痛地皱起眉。

　　见状，宁樾也不好再跟他闹，干脆又坐回病房里配套的小沙发里，托着腮，愤懑地说：“烦死人。”

　　樊牧之捂着腹上的伤口，扯着嘴角，笑得一脸无可奈何，也不知道拿这小姑娘怎么办是好。正常操作不应当是急急地来询问他哪疼了，然后叫护士进来瞧瞧看吗。她倒好，只顾着自己生气了，自己还得去哄她。

　　这场博弈他输得一败涂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折磨谁。

　　他吃完苹果后，又优雅地用湿巾擦干净了每一根手指，连指缝都没放过。他侧头望向宁樾，一眼就瞧出她在装作观赏窗外的景色。

　　他试探地问她：“要不要看我削苹果？”

　　宁樾一怔，没拒绝，心想的是这位樊四爷出生清高矜贵，削苹果能好到哪去，说不定还不如自己的。

　　她把水果刀和没削皮的苹果一块递了过去。

　　樊牧之见她来了兴趣，在削水果这事上，确实没有掩藏实力的必要。没过一分钟，拿着水果刀削了个漂漂亮亮，不带皮的苹果，那苹果皮还是不断的。

　　他把苹果递给她，又将那几十厘米的苹果皮丢进床边摆着的垃圾篓里。

　　宁樾咋舌，质问他：“你干嘛把苹果皮丢了？！”

　　樊牧之不知道这怎么戳中她的痛处了，疑惑道：“不丢干嘛？你吃啊？”

　　宁樾恋恋不舍地盯着丢在那垃圾篓里的苹果皮，怅然又可惜：“我想着拿回去供起来，日夜观赏呢。”

　　“……”

　　樊牧之实在弄不懂现在的小姑娘这种独特的兴趣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