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如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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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爷回来了吗？”林澈拉住从外面回来的人问。“没有。”被拉住的人摇摇头道。
“啧！”他皱眉看向大门外守着的人，有火发不出。
佛爷这一声令下，嗜酒的任林澈说什么好酒都无动于衷了，爱美人的更是说什么“色即是空”，一排人看上去都是铁面无私，不言苟笑。
如果不是昨晚还起哄让他升官请吃饭的话，这副样子还可以糊人。
一朝兄弟成云烟啊，世态炎凉啊，林澈忍不住以头撞墙，只盼佛爷清醒了早点回来。
巷长纵横，白许延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虽说已经加快速度缩短距离，但他仍觉太慢了。
他应该会赴约的吧，？白许延漫无边际地想，穿着万年不换的军装过来，沉默或是微笑。
若是……他只当我是朋友呢？白许延想的出神，忘了手中的刀片，薄刃划开手心，痛意传来才惊觉。还好划得不深。冬天凝血快，只留下一道血痕。
扔了刀片，白许延回想起初遇，欲从旧日时光寻一点蛛丝马迹。
也不是什么春光明媚的时节，甚至算不上多让人欣喜，压抑惨淡的天色，单调无味的墨绿和枯黄，很能把人不安分的心思扼杀得干干净净。
刚被收养的他不怎么开口，一是因尴尬，二来他习惯了闭口不言。那时候他想，他未参与过二月红和丫头的曾经，对方也一样，倒不如保持距离，避免所谓的“日久生情”。
前几天二月红来问他什么时候生日，白许延愣了一下，顺着想以为他们要给他过生日，直接斩钉截铁道：“我不喜欢过生日。”二月红也愣了，沉默半晌后道：“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年龄，你……想上学吗？”
白许延移开视线，心中尴尬，牙尖轻轻咬住内壁柔软的肉，一下一下将“自作多情”嵌进脑海里，用这种方式分类自己的情绪想法。
二月红这些天也算看出来白许延的冷淡。他始终像一个局外人，仿佛没有什么值得投入，封闭的窗关久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开它的欲望了。
二月红尽量放缓声音：“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并不要求你敞开心扉接受我和丫头。你可以警惕、疏远我和她，却永远不必害怕我和她。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许幽深黑暗，杂草遮住视线，可它不能成为你面对其他事物态度的原因。换个说法，它无法定义你的以后。铭记或者忘记，都是你的选择。”
白许延僵立着，谈不上冷静，本能上想置之不理，但心理上的弦松了片刻，他总算露出一点符合年纪的茫然无措，像是逃避，他飞快报了一串数字，顿了一下道：“我……不想上学。”
二月红松了口气，至少他暂时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于是他试探问道：“我教你，行吗？”白许延见过他满屋的书，知他所识渊博，点点头，不准备再开口。
忘不掉的，所以，唯有铭记。白许延面无表情，将不小心泄露的情绪干干净净地抹去。
今天，他的生日。
他上次说过“不喜欢”，想必不会有人做些什么了，白许延放下手中的书，揉揉疲惫的眼睛，推门走出去。
寒凉秋风拂过，白许延视线凝在一片摇摇欲坠的黄叶上，不觉得冷反觉轻松适意，抬手抚摸叶络，想：生日有什么意义？明明连那个女人都忘了。
“这小子真是个木头，上回他那个女同学找他出去玩，结果他回人家一句‘作业没做完’，我看人家脸都红了，他还不解风情，半点儿不像我！”“我哪儿不解风情了？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林澈极力反驳，正看见院中一道纤瘦背影，当下决断，大步走到白许延身后。
“姑娘，”林澈努力回想他爹是怎么从万花丛中过的，见“她”只着单衣，灵光一动，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继续道：“秋冷风大，你穿的太少了。”冷不防暖意披身，白许延从思绪脱离惊了一下，大脑还有点儿懵。
林澈站在白许延身后，感觉有点儿不对劲，班上的女生好像没人留这种短发吧？
白许延这才想起刚刚的说话声，转头对上林澈清亮的眼睛。
姑娘？说他？白许延眼神如刀凉薄，反手拎起外套往他头上一蒙，勒住他的脖子往前一拉，不耐烦地对那双清亮眼睛的主人问：“你瞎？”
林澈与白许延的脸近在咫尺，眼睛睁大心跳加快，不知道是被勒的还是被气的，眼前人是那种常年不见光的白，薄唇抿成一线红，本应是眉眼温柔、风度翩翩的少年，此时被碎发下幽深冰冷的眼神一衬，无端带出几分戾气。
就像被红绸披覆的凶兽露出一角。
林澈忘记了挣扎，只知道呆呆看着白许延。
二月红忍笑解围道：“这是红某的徒弟，白许延。是太瘦了些，不过，可不是个姑娘。”
白许延先前自然也看见了林澈身后的师父和另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但并不准备松手。而现在见他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觉得没意思，便松手向后退了一步，朝二月红规规矩矩道了一声：“师父。”
“这是林叔的儿子，林澈。你们年纪相仿，平时可凑一块儿玩，总比一个人苦读要好。”二月红走过来对他低声说：“十二岁生日快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同时向他促狭地眨眨眼。
林澈？白许延看他抓着衣服怔在原地，以为他是被自己吓到了，无声一笑。
果然，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又闯进白许延脑海，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他就像一个喜欢自虐的人，不时扒开伤疤观察，态度隔岸观火，即使鲜血淋漓。
林澈见他弯唇，弧度不大，不是高兴，是……他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突然蹦出一句——
像是被盖棺定论有罪的犯人。
了然结果又禁不住一瞬落寞。
林澈感觉面前这个少年似乎有很沉重的过往，心里像被一根小刺扎了下，有点儿疼，明明对方只比他小两岁而已。
在他的生日，林澈悄悄做了个决定。
他迅速穿上外套，哥俩好似的把胳膊搭在白许延肩上道：“二爷，那我带他出去玩了？”二月红提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林澈就无比自然地拉着一脸惊愕的白许延跑了。
“有人来撬窗了。”二月红自言自语道，林卿顾也没想到是这个展开，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过街风吹开衣袂翻飞，白许延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见他和林澈急促的呼吸，唯一的感受就是抛开束缚的自由。
这时，他和所有无忧无虑的少年没什么两样，都是鲜活明亮得让人难以忽视。
一路跑完，两人在路口弯腰大口喘气。
“怎么样，爽吧？”林澈一边擦汗一边笑露白牙问他。“爽翻了。”白许延说完也忍不住笑了。
一笑一发不可收拾，整条大街上都充斥着他们的笑声，好像一切压抑的、黑暗的东西一扫而空了。
霞光万丈，在他们身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林澈边喘气边伸出手道：“林澈。交个朋友？”墙内生长茂盛的树枝蔓延到墙外，白许延背靠白墙，神情看不分明，凭借一腔冲动虚握了一下，懒散回道：“行啊。”
这一刻，所有阴霾与他无关。
他来领走他的生日礼物。
林澈想，我要让面前这个人和他一起站在阳光下，前无所挡，后无所累。
白许延有几分恍惚地看着那双仿佛落满碎光的眼眸，只是交了个朋友，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现在想来，真是无比庆幸自己没拒绝。
白许延推门踏入密宅，顺手关上。疾步走进房屋，蹲下打开保险柜。
“吱呀”一声，柜门开了，没有机密文件也没有珠宝现钱，只静静地躺着一只深蓝色的天鹅绒方形小盒子。上面印着烫金花体英文字短句——
You are my lifelong lover.
他抿了一下唇，耳朵泛红，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说：“Only you。”
现在它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没人知道。
他小心翼翼拿出来贴身放好，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有些偷偷摸摸了，没忍住“噗嗤”一笑。笑完又有点儿紧张，按说等的时间也够长了，可依然有一种如临大敌的忐忑和焦虑。“林澈”这两个字，简直就像一个魔咒，只对他一人施效。
白许延深吸一口气，暂时不去想林澈，关上柜门走出宅子。这座密宅，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清扫痕迹了。
张启山要大换血，他就给他送上一批“新鲜的血液”，底子干干净净，经得住查的。
算是回敬他的礼物。
“戚铭，就帮我这一回，你看，反正佛爷还没回来，你就放我出去一会儿，我保证赶在他之前回来！”林澈边说边举手发誓，见他不为所动，摸着自己微薄的薪水咬牙又补了一句“回头我请你吃顿好的，我是真有急事”。戚铭总算露出了一丝松动之色，但转眼又转为无奈。
“林哥，军令如山。你也看到了，佛爷今早跟发疯似地逮人就骂，满城搜捕令下了又取消，这简直了。”戚铭琢磨了一下其中意味，最终下了一句结论：“疯子要发疯，谁也拦不住。”见林澈似乎还不死心，戚铭瞅了一眼门外，拉过他压低音量说：“施振于是第一个，谁知道司令部还会不会有第二个？今天兄弟玩得好，明天背后捅一刀，这事儿发生的又不少。总之你最近少犯事儿，别刚升官又被人弄下来。”
林澈心下渐凉，知道除非佛爷回来否则自己现在是出不去了，可是……为什么呢？同阵营的兄弟都不能交心，行事要防，言语要防……林澈慢慢蹲下来坐在台阶上，闷声问了最后一句：“知道佛爷在哪儿吗？”“他没让人跟，你……想开点儿。”戚铭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
有些事儿，自己不想开别人说一万句都没用。
想开？林澈随手拢了一把雪蒙在脸上，冰凉湿润，有雪化水流下，浸湿了领口，军绿转深。
冰雪三尺亦可融，但人心，却是比冰雪寒冷，难以融化的东西。
你永远都触不到它的临界点。
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呼呼”地往里灌风。
上一次是五年，这次又是几年？哦，不对，许延说过也许不会回来了。
也好。林澈想到不日就要上前线，此去生死未卜，倒还真是……不如不见。
什么念想都不必留，自己那点儿心思，既然已经藏了几年，以后也就继续藏着吧。
白许延，你可能不会知道了。
我林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不如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