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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白许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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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袭天,深沉不知。
我不好再原路返回,毕竟要是迷路必得候至天明。
麻烦。
“街上若没多少人,就选个旅馆住一晚吧?我恰好知道一家。”
“好。”
长沙的夜总是寂然,只偶尔几声犬吠猫叫,风过叶响,与上海不夜城的景象大相径庭。没有歌女缠绵悱恻,没有彻夜灯明。
路前泄露昏黄微光,我与师父走过去。原是一家小店,店名:阳春一碗。
邪了真是。
我看了师父一眼,他会意颔首。
进去,空间不大,只几张桌凳也显拥挤,一个角落里瘫着酒气熏熏的醉汉,地上有一些碎玻璃渣。
“老板?”我朝里面走,头发斑白的老媪掀帘出来,“这儿,要点儿什么?”
“两碗阳春面就成。婆婆,这儿有热水吗?”我朝左右看了看。
“有,有,柜子上,你自己倒吧。”老媪边说边又进去。
“柜子上……”我目光一转,取了杯子去倒热水。白汽氤氤氲氲,指间连带有了一点温度。
“喝一点吧,暖暖胃。”我把杯子放在他面前,自己坐下,疲倦裹住心神,闭眼小憩。
二月红低头喝水,想起当年抱着丫头走了许多路,最终没让她吃过一碗阳春面,而今轻易便有人做,慢慢笑了。
这就是他妈的人生。
荒唐,讽刺,今昔对比,永远都有一种让人发笑的滑稽。
”小心烫!“老媪端来面道。我忽地睁眼,这个位置……等会儿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师父的脸。
低头。
我无声道。二月红知道离开之前不能暴露,依言低头,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老媪抬头后神色不变,我有意无意问道:“婆婆围裙上的花样挺别致的,是自己绣的吧?”
老媪带一点骄傲地笑了,追忆过往时眼神温柔:“年轻时候我的绣活儿是长沙排的上名次的,那时候还有外国的太太来寻我做衣裳。现在眼睛不行啦,看人都模糊,就这花还是年轻时候绣的呢。”
我定下心,暗笑自己紧张过头,又夸了几句女红才作罢。
面条温热,有一点点熟悉的味道,各人做来各不同,现在看是我太执着了。
醉汉渐渐转醒,眯缝着眼,看到低头的二月红,虽是一个模糊的黑影,却莫名觉得熟悉。
是谁呢?
直到二月红不经意地微微抬头,清俊的眉眼在那一刻分外清晰。
“二……”他失声叫出口,刚出声便瞥到白许延将手移到腰间,一点寒芒闪过。
头脑瞬间清醒,“两酒!再来二两酒!”醉汉拍着桌子,他一边大喊大叫不顾形象,一边暗自祈祷能糊过去,口里胡话不断往外蹦,“钱老子先欠着,过几天再还!你他妈别以为老子没钱了,老子以前……嗝!”
“哎呦,你这酒里托生的醉鬼,赶紧回去吧!这儿已经没酒了!”老媪跺着脚骂道,啐了一声,“迟早喝死你!”
“酒!老子要酒!酒……”醉汉声音慢慢低下去,趴在桌上不动了。
我松开按住□□手,明天就要离开,万无一失最好,若有失我便只好杀人灭口了。
那就太不幸了,不是吗?
我加快速度吃完剩下的面,冷不防对上师父含一点温和的目光,愣了一下。
“吃完就走吧。”我几乎算是有些慌张地付了钱出去。
过街晚风吹开思绪,我低头踢走路边石子,有时候,时间比谁都无情,它才不管你是孩童、少年、青年、中年还是老年,也不管你是富可敌国权势滔天,还是一贫如洗卑贱如泥,就这么轰轰烈烈滚过去,都变了样。
唯有面对至亲,忍不住躲闪,不想让他们察觉自己早已非当初。
“上海好吗?”二月红跟着出来走在后面问道。
“有时挺刺激,有时让人厌倦。”我心里有点儿堵。
“你选了它。”
是的。
既然选择,后果自负,无须后悔。
再说,我不是输不起的人。我不再纠结。
确定脚步声已走远醉汉才敢起身,冷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湿透。
是他,是他。醉汉曾经也是个少爷,聚几个狐朋狗友去看戏是常事,有两次碰上红二爷的场,眼睛就没离过二月红。
而今再见,除了更瘦,面色更白,倒还没变。
他不是死了吗?
醉汉起先满腹疑惑,但一想起佛爷和这位的纠葛,笑了。
正愁没钱花。
醉汉跌跌撞撞向司令部走。
“来一间房!”我搂着师父闯进旅馆,把钱拍在柜台上喊。
“一间?”男人的目光在白许延和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二月红身上流连。
我占有欲极强地收紧了搂人的手,像是不满男人的目光,语气不善:“废什么话!你他妈做的时候两间房?”
男人暧昧地笑,给白许延钥匙。
“没什么事儿别来打扰我!”我和师父上楼。
我站在门前松开师父,“好了。”旋即打开房门。
房内不及房外寒冷,二月红脱下大氅走进去。房间布置简单,却也是一应俱全。
我和师父简单洗漱后各自睡下。
眼前一片黑暗,许久不曾有的安心感竟在这一间小小房间获得。我想,这样倒也不错。
至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离开。